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農歷新年之前,發生了一件大事,葉蕭然要公開拍賣他的獲獎作品,從此退出藝術圈,專心教書育人。

承拍他作品的拍賣行正是鐘遙的公司,拍賣師是鐘遙。所以,鐘遙和平凡拍完婚紗後,都在籌備這個拍賣會,偶爾有時間和平凡碰到一塊,也都是在拐角,兩個人各忙各的,鮮少說話。

“你父親的作品有多少?”鐘遙突然發問。

“問我媽。”姚綿三天前回來了,也算是衣錦還鄉。

鐘遙愣了一下,“也就是說很多咯?”

“你去看看梵高和畢加索這一生有多少作品吧。”平凡顯然不想談這個話題。

“那麽,一個剛剛成名的藝術家為什麽急于拍賣自己的作品呢?”

平凡放下拍賣行考試的相關資料,“我想,他急着用錢吧?或者說,他已經江郎才盡,再也創作不出新的作品。”

“也不至于,葉蕭然剛剛開完巡回個展,應該賺了不少。”鐘遙正在為葉蕭然作品的底價發愁,定高了怕無人問津,定低了怕對不起藝術家。

“你說葉蕭然?”平凡來了精神,“他要拍賣他在歐洲大賽的獲獎作品?”

“正是,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這一幅拿得出手的作品,還要賣了,就不怕以後沒有資本嗎?”鐘遙略煩,合上電腦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大部分藝術家在活着的時候,對自己的成名作都是如珍如寶,時不時拿出來炫耀一下,提高作品的商業價值,一般人不會在活着的時候輕易出售自己的成名作。因為活着的作品,實在賣不出什麽太高的價格。

“別人跟寶貝似地捂着,他卻像燙手山芋般急于出手,看來是準備趁着名氣還在,撈一筆。”平凡沒見過葉蕭然,但她卻知道他的作品從何而來。

“鐘遙……”

平凡喚了他好幾聲,他如夢方醒地回過神,目光仍就停在遠方,盛滿來不及收回的悲傷。平凡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只看到人來人往,沒有什麽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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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什麽?”

“我在問你準備怎麽定價?”

鐘遙沉思了許久,“起拍價不會超過50萬,估計最後的成交價不會高于200萬。”

“這麽高?”平凡臉色不悅,“一個新人,不再有新作品問世,就單單這一個作品,就能賣這麽高的價?”

“畢竟是獲獎作品,得到業界的承認,起拍價太低會得罪很多人。”

“什麽人都能拍嗎?”

“有錢就能。”

平凡回到家,徑直進了姚綿的房間,關上門,“媽,我需要點錢。”

姚綿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錯,紅潤的臉色重新回到她精致漂亮的臉上,“要多少?”

“200萬。”平凡說,直接了當,不繞彎子。

自從姚綿去了美國,把平凡一個人留在姐姐家,她就沒再管她伸手要過錢,除了她每年的學費由姚芯幫她支付,平凡的生活費和其他一切開支,都是她自己兼職賺來的。她的生活能力很強,這點讓姚綿很放心。

“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我相信你有,爸的畫賣出去不少,我也是他的法定繼承人,理應享有一半的權利。”

“小凡,你這是什麽态度?”

“我只是拿回自己的部分。”平凡語氣生硬,別開臉不去看姚綿受傷的表情。她沒有辦法和姚綿心平氣和地說話,那些過往已經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裏,連做夢都是清晰的。“你們生我卻不愛我,養我卻不疼我,怎麽現在連遺産我都沒有繼承權了嗎?”

姚綿無話可說,這是她欠女兒的,她罪有應得。她把銀行卡給了平凡,那裏面是平原出售作品的總額,還有一部分作品展覽分得的收入,一分不少。就算不是補償,這些都是平凡應得的。

拍賣會的當天,平凡去了,在拍賣行特地布置的拍賣會場,以165萬的高價拍得葉蕭然的獲獎作品,一幅名為冬日的瓷畫。

記者發布會上,舉行了簡短的簽約儀式,2米高的作品放置在發布會主席臺的後面,虛懸于半空。葉蕭然努力裝出大家風範,可終究不是這塊料,眼底盡是市儈的庸俗讨好。

記者例行向葉蕭然詢問了拍賣後的心情,葉蕭然故作謙虛的态度讓平凡生厭,可她還是坐着等記者向她提問,“請問平凡小姐,是什麽讓你拍下這幅作品?”

平凡站起來,落落大方,略帶深意的目光掃過洋洋得意的葉蕭然,“當然是因為這幅作品的創作者。”

“請問平凡小姐,你和葉蕭然先生是什麽關系?”

“我不認識葉蕭然,我認識他的一位好友,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

“那麽,平凡小姐是替那位好友拍下這幅作品?”

“嗯,應該算是吧!”平凡眉眼含笑。

“請問平凡小姐,會把這幅作品做什麽樣的處理呢?是私人珍藏,還是捐給藝術機構。”

平凡故作苦惱地沉思,“是不是我怎麽處置這幅作品都是我自己的事?”

記者說:“您已經是這幅作品的擁有者,有權做任何的處理。”

“那好。”平凡離開位置,順手拖動她剛剛坐過的椅子,在無數的鎂光燈下,奮力操起那把椅子,砸向虛懸在半空的瓷畫,勢大力沉,瓷畫随即分崩離析,全場嘩然。

這一刻成為當天的新聞頭條,每個時段的新聞滾動播出着一個女人斥巨資拍下百萬的瓷畫,卻只是為了把它砸成碎片。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因為平凡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發布會,留下一臉震怒的葉蕭然和沒有緩過勁來的記者。

俞浩揚看到新聞的時候,同樣震驚。那個總是淡然超脫的女孩,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這麽驚世駭俗的舉動。不能不說不感動,不,已經不僅僅是感動。她是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那幅刻上葉蕭然作品的瓷畫,已經不存在了。不管是葉蕭然還是他,都必須從頭開始。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可能再也無法創作出那樣的作品。就算他有數不清的靈感,也不一定能變成現實。

第二天,俞浩揚悄悄去了醫院,找了一個複健醫生,為他的手臂做一個完整的康複計劃。

面對這樣的平凡,他不能殘。

過了農歷新年,鐘遙和平凡的婚禮被提到了議事日程,可鐘遙卻明顯地心不在焉。有好幾次,平凡約了他,他卻沒有理由地爽約,甚至事後也沒有解釋。

對于鐘遙種種的不當行徑,姚綿對這段還未開始的婚姻提出質疑,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平凡冷冷地打斷。做為一個母親,她有權過問女兒的婚事。可是她在出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失去了身為人母的權利。

關于拍賣會的新聞報道,姚綿也看到了,卻一句話都沒有過問。或許她清楚,在平凡平靜到淡漠的表象下,有一只同她父親一樣偏執的猛獸,擁有摧毀一切的力量,只為她堅持的信仰執着到底。

面對這種種的紛亂,姚綿無能為力,只能盡力去勸說,可平凡從來都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平凡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姚綿。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平原,她又何必在自己的愛情前面,加上各種的條條框框。

結婚的當天,下起了毛毛雨,剛入春的天氣還有些陰冷,平凡為了追求效果,沒有在婚紗下面穿秋褲,頂着春寒料峭,站在了教堂裏。

鐘家信教,婚禮定在了教堂,古樸的教堂建築時間有些久遠,牆體有幾處斑駁,還好是在室內,暖氣開得夠足,否則平凡一定會變成漸凍人,失去知覺。

因為這一天,她站了很久很久,也沒能等到鐘遙的出現。

鐘家二老不停地打電話,可電話那端除了生硬的機械回音,什麽都沒有。到場的賓客開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看向平凡的眼神也變得暧昧起來。

平凡躲閃不及,站在教堂的高處,被迫接受臺下同情憐憫的異樣目光,但更多的時候,這種場合不缺興災樂禍的嘲笑。

對于面帶同情的嘲笑,平凡并不陌生。和甘宇成分手的那陣,她行走在校園裏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議論,大部分都是在指責她的自不量力。有些人背着她議論,卻有人指着她的鼻子當衆罵她。她的人緣不好,她很清楚。當父親死了,母親再嫁之後,她對所有的人際關系都不再有熱忱,父母尚且如此,還能期望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能對她不離不棄嗎?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個人,站在高臺上,接受議論。

她還是被遺棄了。父親,母親,甘宇成,現在是鐘遙……

沒有人可以幫她。

神父心善,示意音響師奏起聖歌,試圖壓下嘈雜的人聲。可這些所謂的天籁之音于平凡而言,卻是刺入心尖的利器。

她扯掉頭紗,在無數的目光中,挺直背脊,走出教堂。室外的風很大,雨絲撲面而來,是徹骨的冰冷。

如果這是懲罰,她甘願接受。在最神聖的地方,洗淨她的罪孽。

這一次,平凡真的失蹤了。

整整三天,她沒有回家,電話關機,所有她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沒有她的影子。她可以去的地方很少,除了家,就是拐角。單位那邊已經請了婚假,沒有看到她出現過。

姚綿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不眠不休地等着平凡,一遍又一遍地忏悔,“我該告訴她,鐘遙有過一個深愛的女人,還為他生過一個孩子。我要是早點告訴她,她也不會匆促地決定嫁給他,不問過往。”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一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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