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凡不是第一次到甘露四季,心情卻第一次感到無比的忐忑。她坐在大堂西側的咖啡廳,看着華服美衣的客人穿梭而過,大堂經理迎來送往,态度謙恭。她突然想起,甘宇成結婚那天,也是這個人向她介紹酒店大堂正中間的那個擺設。後來東遠周年慶,正是他的出現,讓俞浩揚水漲船高,當場賣出去不少的瓷器。
她一直以為是俞浩揚手腕了得,現在一想,也沒有那麽神乎神技。這就是他的地盤,他想橫着走都行。
“小凡,你終于想着來看我了?”俞浩揚神清氣爽地出現,穿着厚重的羽絨服,把自己裹得跟個棕子似的。
“你回家了?”平凡眯着眼,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頭發是剛洗過的,胡子也像是剛剛才刮過,像是為了見她而特地梳洗打扮。
酒店的暖氣開得很足,俞浩揚卻沒有脫掉外套,裹得嚴嚴實實,“嗯,總是要回家的,不能一直在外面漂。”
他說的有道理,平凡又問:“你爸沒打你?”
俞浩揚鼻頭一皺,“他哪舍得啊,就是裝裝樣子。”
平凡想起那天也是在甘露四季的大堂,俞家華揮舞的拐杖一點都不像是裝裝樣子,可到底是血肉至親……
她突然想到平原,她何嘗不是他的血肉至親。
“這麽說,你還會繼續畫畫繼續做陶?”她問,似乎又想到什麽。
俞浩揚遲疑半晌,神情複雜,俊秀的眉眼像是蒙了層霧氣,看不太真切,他說:“不一定,又不能畫一輩子,難道要像你父親一樣,窮困潦倒一生,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嗎?”
“可是你說過,如果我不愛你,你就繼續畫畫繼續做陶。”
“人,總是善變的。像爺這種大好青年,才華橫溢,不能一輩子窩在暗無天日的畫室。”
這時,侍者送來咖啡,熱氣氤氲,一時竟誰也沒有說話。
“浩子,如果我愛你,你要如何?”
俞浩揚愣住了,隔着升騰的熱氣望向平凡那張平靜如水的臉,她的眸光仍舊澄澈,卻像是隔着遠山暮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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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愛我,只是你不想和爺在一起。既然你不能和爺在一起,做這些假設又有什麽意義?我可以不畫畫,但是我改變不了自己的出身,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會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我不想為這些茫茫未知的僥幸,而再次害你遭受傷害。如果說,這些傷害和疼痛都是可以避免的,我情願離你遠遠的。”
平凡失語,面對他不加修飾的揭穿,她竟無法反駁。
“如果不愛,你為何要遠離我,如果不愛,你何必對我說起那些你不願提及的過往。但是,我想請你好好考慮一下,你的婚姻……太草率,太輕易了,你甚至不了解鐘遙是什麽樣的人。”
平凡走了,纖瘦孤獨的背影顯得分外單薄。俞浩揚還記得那天也是在甘露四季,她就坐在噴水池邊,夕陽映紅天際,孤單的背影一下子擄去他全部的呼吸。
“還看呢?”俞殊禮在辦公室的監控畫面早就看到他們,“人都走遠了,要不要去追回來?”
俞浩揚懶懶地剜了他一眼,用左手端起咖啡喝了起來。
“沒想到你是個情聖。”俞殊禮也不管他,在剛才平凡的位置坐了下來,侍者很快就跑了過來,被他揮手打發了,“幹嘛不告訴她,為了找她,你被老頭子打斷了手,說不定下半輩子就是個殘廢。”
“你還是我哥嗎?”
“咱家不幸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你想要什麽盡管去争取,不要顧忌太多。”俞殊禮輕嘆一口氣,“媽那麽疼你,一定不舍得你難過。”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也別再給大嫂希望,不,是于瑤瑤。”俞浩揚從前就看不起他哥哥,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麽男人,還談什麽愛情。
裴習遠要訂婚了,在呂真出國之前突然宣布,像一顆重磅炸彈,炸得呂真支離破碎。
“這算什麽?讓我徹底地死心,無牽無挂地出國嗎?”呂真拿着邀請函,狠狠地撕成碎片。
平凡眼疾手快,把屬于她的那張邀請函奪了過來,“你不去,我還想去呢。”
“姐!”呂真氣瘋了,“為什麽一定要和不愛的人結婚呢?”
“無愛無傷,你懂嗎?”平凡把邀請函放下抽屜,“再說了,裴師兄要是不願意,誰也不能逼他,他要是不喜歡那姑娘,也不會娶她。”
“那我呢?我算什麽?”
平凡也不知道呂真算什麽,只是她不能再用殘忍的言語刺激她,于呂真這般是最好的,從此無牽無挂地離開,等她回來的時候,裴習遠已經是兒女成群,她就算還有幾份奢望也就慢慢地淡了。
裴習遠的告別單身派對也邀請了平凡,平凡一頭霧水地赴約,還不忘調侃他,“師兄,萬一我看到不好的東西,也沒關系嗎?”
“有什麽不好的東西?”裴習遠包下了甘露四季的總統套房,幾個發小都沒有攜伴參加,怕鬧得太過影響不好。
裴習遠的發小平凡差不多都認識,姜培東也是她的師兄,還有一個叫袁徹的,當初和她一個高中,學霸級的人物,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剩下的那個平凡以前沒見過,可在不久之前,他們算是見過一面。
俞殊禮端了兩杯酒過來,“這杯酒是賠罪的。”
平凡淡淡地接過,“哪裏哪裏。”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了?”裴習遠把他倆分開,“這樣不好,知道嗎?小平凡是我學妹,是我罩着的人,俞殊禮你他媽怎麽得罪她的,也不問問老子同意不?”
“沒辦法,舍弟頑劣。”
裴習遠擰眉怒視,“你弟頑劣,關平凡什麽事啊?你弟不乖就揍他呗,敢動小平凡一根手指頭,我跟你沒完。”
“裴習遠,你哪根筋不對,這麽沖幹嘛呀!”俞殊禮沒見過裴習遠這麽不依不饒地,他那份狠勁纏勁都是用在法庭上和對手周旋,和自家兄弟從來都是笑臉相迎。
裴習遠似乎和他杠上了,“我還真不怕告訴你,平凡是我妹,你動她就是打我臉,你什麽時候見過我裴習遠讓人白打的。”
“習遠,自家兄弟,發什麽瘋!”袁徹坐在沙發上,聲音雖輕,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儀,“殊禮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也就是大家的妹妹,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難免誤傷。現在都認識了,算是不打不相識。”
“哼。”裴習遠把平凡帶得遠遠地,安置在姜培東邊上,“照顧好小平凡。”
裴習遠把俞殊禮叫到走廊,“你家浩子怎麽回事啊?幹嘛讓小平凡嫁給別人?他在哪裏,把他給我叫出來。”
“你想幹嘛?”俞殊禮不耐煩地低吼,“她想嫁誰是她的事,不關浩子的事情。”
“什麽叫不關他的事情?和人家姑娘同居好些日子,拍拍屁股就走人,算什麽男人啊?他還以為這是巴黎,做什麽都不用負責任嗎?之前是沒認出他來,要是早認出來,我就算打瘸他一條腿,也絕對不會讓平凡靠近他。”裴習遠急得跳腳,“快,把這臭小子給我叫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已經回家了,我聽說就住甘露四季呢。”
“不用你打瘸他的腿,他已經殘了。”俞浩揚殘了,為了打聽平凡的消息讓俞家華給打了,俞家華打得并不重,但俞浩揚沒能及時就醫,小傷變成大病。整個胳膊因為長時間地畫畫做陶,已經有很嚴重的手部炎症,經不起風吹雨打。俞家華這一頓打,算是徹底地把他打殘了。
裴習遠愣住了,“這算什麽事啊?殘了就不用負責嗎?殘了就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嫁給別人嗎?當初他沖進辦公室,把我一頓暴揍的勇氣呢?”
“我說習遠,你是不是也喜歡人家?”俞殊禮總算是明白他如此反常的原因了。
“那是以前,姜培東拉着我去看他喜歡的女生,沒想到我也栽進去了。”裴習遠自嘲地笑了,眼前浮現初見平時的情景,櫻花樹下只有她淡泊地走過,無瑕顧慮落英缤紛的美好,一個人是有多絕望才能置世間一切美好的事情于無顧。“那時候,他剛和甘宇成分手,你應該認識他,鄒小慧和你媽是閨蜜。”
“原來如此!”怪不得俞浩揚要遠離平凡,原來還有這層關系,他是怕老媽甜知道有平凡這個人之後,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裴習遠摩拳擦掌,“把俞浩揚給我叫出來,他必須給老子一個交代。”
“他真的殘了,不騙你。”俞殊禮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還沒等說完,裴習遠已經一記重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媽的,誰讓你沒事綁她的,你要是沒綁過她,也不會發生其他的事情。”
“我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俞殊禮不敢還手,忍着劇痛,“別告訴平凡,浩子覺得這樣挺好的。”
“好毛!老子找他去。”
裴習遠也把俞浩揚也給揍了,反正俞浩揚也沒有還手之力,只不過裴習遠打的是臉,他最見不得的就是他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
“打完了嗎?”俞浩揚吐掉一口血水,揚起嚣張的眉眼,“我知道你早就想打我,現在打完舒坦了?”
“老子還沒打爽,不過看在你是殘廢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計較。”
“爺要不是殘了,你能近得了爺的身?”俞浩揚這話是不假,在巴黎留學的時候,他在廣場畫素描賺錢,經常和歐洲佬打架,也算是久經沙場。兩個人之前也打過一架,勢均力敵。他現在手臂上打着石膏,伸展不開,只能叫裴習遠打個痛快。
裴習遠打累了,往沙發上一癱,“小凡要結婚了,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我還能怎麽樣?”俞浩揚撓頭,“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我也說了。我之前答應過平凡她大姨,永遠不先說愛她,一定要等到她先說愛我的時候,我才能表白。”
裴習遠想了想,“她大姨沒說錯,小凡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就算是逼她也沒用。”
“所以,大哥,你讓我該有什麽想法?是把鐘遙暴打一頓,像你打我這樣打一頓,還是搶親啊?”
“搶親!”裴習遠說。
“然後呢?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跟着我這個殘廢嗎?”俞浩揚指着自己的胳膊,“如果我這麽做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她想要什麽樣的生活,她會自己争取,即便再苦再難,她都不會放棄。可要是我讓她沒有選擇,逼着她放棄她的堅守,那麽她不會開心的。”
裴習遠拍拍他的肩膀,釋然地說:“沒想到還有一個比我更了解小平凡的人。”
俞浩揚嫌棄地揮掉他的爪子,“我告訴你,只要平凡選的人是我,我會讓你永遠在她面前消失。跟爺搶女人,你趁早滾蛋。可是,我們都将成為過往,我就算打死我也沒用。”
“切,老子是她師兄,你算是毛線啊?”
“那麽,師兄,有什麽辦法能讓她回心轉意嗎?就算不是為我,起碼找一個她真心喜歡的男人,也好過匆促地嫁掉。”
作者有話要說: 斷了幾天,沒提前說,麽麽噠,恢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