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頭,才發現殷情走到了相反的方向
立意識的狼,很顯然需要一個頭狼來帶領她獲得狼群的生存領地,可惜,她的孩子還小,而這片地方已經沒有她想找的境界高的公狼能充當這一重任。
那麽她是以自己為頭狼了。
不過她選擇的也沒有錯。色究竟的身體,的确是萬獸之長。而殷情自己,也不認為她就會輸給眼前的這只,嗯,熊。
殷情最讨厭熊。
只不過這頭熊已經境界如此之高,它的靈智還算不錯,它不準備最先出手,而是先要用跟随它的這些小弟來消磨掉殷情的意志。
豺狗和禿鹫突然沖殺上來,母狼嗷叫一聲,沖上去,與他們咬作一團。殷情對母狼說,“回洞裏去。”
殷情見一只豺狗挂在了她脖頸上,接下來母狼已經負累無法擺脫,許多只都用嘴咬着她的肉,挂在她身上。
殷情縱身一躍,跳到她身上,一口咬下豺狗的頭。四五口後,這些斷頭狗被母狼甩下。
殷情說:“你回洞裏。”
母狼聽令,回去之後,殷情用大石頭把洞口給它蓋住。
随後她将眼睛注視在那頭熊身上。
她今天不想打鬥,那樣很累。她又不真的是貓,而且這裏不能用劍,和敵人拼力量,那不是人類的智慧。
她用靈活的貓身,爬上周遭的樹,那熊嘯一聲,豺狗汪汪,都在嘲笑她躲避在上。她折斷周遭的樹枝樹幹,将它們圍了了一圈,好似在它們身外做了一個鬥獸場。
它們都只是能在樹下狂吠的愚蠢獸類。靈智不開,就算是無量境的靈力在身也沒用。
真是可惜了。
殷情用嘴裏叼的石頭,和最上面的幹木,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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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生存技能,對于近萬年生存經驗的她來說,還不算什麽。
随後,她将那一星點着的小火苗含在口中,開始繼續折斷更多樹枝和藤蔓,鋪蓋在這些愚蠢的靈獸身上。
随後她落下,張開嘴。
一聲低低的貓吼,火焰在沼氣和佛靈之中彌漫開來,巧的是,除卻近處這塊地方是幹的,四面都是沼澤,火勢蔓延不過去。
這群獸類在火焰中掙紮,發出痛苦的鳴叫。
百裏外聲音依舊震耳欲聾,令人膽寒。
段長生先是聽到了這慘聲,随後便見前方一處幹地上騰起通天火焰。
他扔下身體,拔尖而出,朝着火焰當中跑去。
一只渾身着火的狗熊,從火堆當中匍匐而來,仰頭發出巨大的聲響。随後,段長生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天上、四處傳來。
很快的,周遭靈獸仿佛受到召喚,應聲而現,一邊名叫着,一邊匍匐在火熊身前。
但是還沒來得及分清楚形勢,在這些獸類匍匐着的正中,那火熊突然倒下。
靜悄悄地,所有的獸類都在看着熊身上的火燃燒,不知道它們在等什麽。
色究竟操控着顧九雛的身體走過來,對段長生說,“他們在等新的主人。”
段長生不解:“什麽意思?”
色究竟自己卻也已經在段長生身邊跪坐下來,像其他獸類一樣望着中間。
它當然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可是其他獸類還不知道。
此時沼澤上空終于來了烏雲,很快在雷聲之中,下了子時過後的第一場雨。
雨水将熊身上的火苗撲滅,露出踩在熊身上的那個,黑色的貓。
獸類終于都看清了新主人的模樣,貼着地面發出嗚嗚的輕聲。
此時天亮,黑貓閉了閉眼睛,高高地喵了一聲,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但少了方才的氣勢。她騎在一只豺狗身上,命令它帶着自己狂奔。
随後段長生發現旁邊顧九雛的身體,朝自己跌過來,忙扶住她。
“現在是你吧?”
殷情的眼睛微微睜開,“昨天晚上,有點兒累……”
“那你睡一會兒。”段長生把中衣也脫下來,放在地上給她墊着,殷情躺在他大腿上休息了會兒。
過了不多時,段長生發現還有很多獸類在旁邊徘徊不去。
這些智慧稍高的靈獸,能聞出了元神的味道,所以并沒跟着其他動物,對色究竟瞎擁護。
被擋着石塊的洞口,很快被裏面的動物挪開。幾只肉呼呼的奶狼從裏面奔出來,跑到殷情身旁揉蹭。
母狼在洞口趴着張望,沒有管。
段長生瞧見這種場景,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好歡喜,撫摸着她的頭發:“你怎麽什麽都好呢,你怎麽這麽叫人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甜。
繼續求收求評求各種
☆、龍鱗
早晨略睡了一會兒,吐納打坐,殷情便恢複如初。沼澤遍地,一腳深一腳淺,踩錯了恐怕就出不來了。
此地靈物不少在她旁側跟随,為她開路。
殷情與段長生繼續前行,見前方露出了一片金光,仿佛第二個太陽。
段長生說:“那應該是佛宗罷。”
萬佛朝宗橫貫在大濕地中央。
金色的殿頂如同山巅,很顯然,他們這樣走過去,總歸就會到達佛宗腳下。
“不知顧金湯在那裏可好。”段長生嘟哝一句,殷情不知他對顧金湯有什麽小情緒。
段長生決定不入佛宗去。幾人很快在金殿後已經能望見滿月山的山口,這說他們離目标已經很近了。
他現在騎在一頭水牛身上,殷情也同他一般。不是他們想騎的,但這裏的牛實在太熱情,如果不坐上去,反倒要用角來頂。
此地靈物對于靈主的仰仗與奉獻程度可見一斑。
就連色究竟與墨齋齋主,也都坐在水鹿身上前行。那墨齋齋主經過一夜,靈力也恢複了些,但本就黝黑的面容下,很明顯發覺他眼窩更深也更黯淡了。
将到達佛宗腳下時,便見偌大的金黃佛殿,殿下石階比神皇宮的登基臺更寬,更高。
幾人毫不猶豫地繞道,向着滿月山的方向騎去。
自早上的雨後,一直晴空萬裏,連瘴氣都消散了不少。腳下的幹濕路清晰,水牛水鹿熟悉路途,亦不會随便走入泥沼澤中。
繞過佛宗後,這一切都開始變化。連綿暴雨将地上的幹路也陷下去,水牛突然不再前行,齋主驚懼叫了一聲:“我們在下降!”
殷情發現水牛和水鹿都在水中想要拔腿,但拔不出來,它們便向下沉去。
殷情發現幹道很快變成了一條小河,遠遠望去,滿月山為上游,泥土不停地沖刷下來,他們腳下的水流越發變急了。
齋主立即說風涼話:“哼,莫不說這裏死了那麽多大修呢。你當他們的屍體是擺設麽?叫你們不知好歹!”
水流傾瀉過來,殷情望見有幾片五色的亮片仿佛在水上飄着。
段長生也瞧見了,“那是什麽,鱗片?
墨齋齋主大喊:“哈哈,是你們要找的龍鱗!是慕隐麟的鱗片罷!”
殷情亦是激動,這五彩的鱗片的确與師父當年在神都外那一卧時,露出的鱗片很像。
她俯身去撈,可自己的牛已經陷下去太多,登時就要将她跌入泥潭。
段長生一把将她手臂拉住,拽到自己的牛身上,但那牛便沉得更快了。
段長生說:“你好好坐着,我下去撿來給你。”
殷情回:“你別。”
段長生卻已經從牛背上跳了下去,手指抓住鱗片,借勢想要抓住旁邊的一棵樹。
但就在此時,耳邊忽然響起念經聲,聲音幾乎一瞬到來,刺耳不已,段長生而疼得手上一滞,沒有抓住旁邊的樹,雙腳陷入泥沼中。
色究竟已經跳上了那棵樹,齋主也狠狠踢了一腳鹿,跳上去了。
“你別動,越用力會墜得越快,我來拉你。”殷情說。
段長生笑,“瞧你這緊張模樣,這世間誰敢讓神皇死?”
這家夥是嫌命長吧。
只是對面那墨齋齋主和色究竟跳上的小樹,眼看在暴雨中也再不能撐得住兩人了,殷情忙在周遭尋找。
此時梵音如魔音,再次欺至,殷情陡然間無法閉耳,這聲音讓色究竟都是煩躁地喵了一聲,可見其功力深厚!
轉瞬之間,就見兩個和尚從空中襲至,殷情甚至沒有看清他們是怎麽飛過來的,便見他們從段長生的手裏奪走了龍鱗。
他們行動極快,遠遠超乎想象,甚至殷情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色究竟不知為何,狂喵了一聲,一口咬住了那飛馳而過的僧人袍角。
殷情驟然間見到這情勢,縱身一躍,剛剛好拽到了色究竟的尾巴。而貓似乎發了狂一般地咬着那袍角不松手,被那僧人困難地高飛帶走。
殷情此時猶疑一下,回頭瞧見段長生,正在一點點地下陷。
“長生……”她想放開手,回到他身邊去。
那樹杈上挂着的墨齋齋主便說:“呵呵,老夫還在呢,他死不了。你愛去哪去哪。”
段長生點點頭,但此時她已經被那和尚拽得遠了,只能看清楚他做了一個三個字的口型。
殷情猜測,他應該說的是“我等你。”
殷情遂回過頭來,眼見那僧人竟然想要扯斷自己的僧袍來擺脫貓,她便死死拽住,攀爬上去。
暴雨之中,不知為何,周遭竟然沒有一只飛鳥。這個時候若來一只給她借力,情形就會即刻扭轉。
那僧人怎麽甩都甩不掉,只能帶着他們在上空逡巡一圈,落在佛宗大殿下的臺階上。
突然便闖出一堆穿着鵝黃色僧衣的光頭和尚,各個臉上皆是漠然神色,毫無慈悲。
色究竟已經發狂似的嘶叫着,震天的喵聲越聽越凄厲,張嘴撲在身後的和尚身上,開始瘋狂撕咬。
殷情只是順着階梯,去追那奪走龍鱗的家夥,終于追上,殷情已經抽出情愫劍:“再不給我,便殺!”
那人卻突然停下,轉過臉。
殷情愣住。
因為那是……是顧金湯。
“阿彌陀佛。”顧金湯漠然地閉上眼睛,向後退了一步。
上空不知從哪裏,掉下樹根鐵鏈,纏繞住她的腿腳。
而不遠處正在發狂的色究竟,也被另一堆鏈條纏住。
“施主,你與你的同伴擅闖佛靈之地,又殺了我宗至上的靈物,我想,您必須得留下贖罪了。”
殷情掙紮不開,盯着他看,“顧金湯,你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誰麽?”
他點點頭,但眼睛裏已經毫無波瀾,“我只知道,每一個該贖罪之人,都應該放下紅塵。”
“你先放開我,我須得回到方才的地方,救人。”
顧金湯搖搖頭:“施主,那是佛祖顯靈,召他們去西方世界了。”
殷情望着他,吸一口冷氣:“那麽,佛祖也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
顧金湯擡了擡眸,将龍鱗放入袖中,又從袖裏掏出一個小瓶。
殷情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僧人,也拿出了這種小瓶子,打開之後在色究竟的鼻尖一聞,它便突然安靜了下去。
随後,他們便解開了它的鏈條。這平時黏膩跋扈又跳脫的貓,眼中露出與顧金湯一樣漠然的光,匍匐在他們的身後,靜靜地走向大殿去了。
殷情知道自己必須得盡快擺脫這裏。
但反抗,并非是一個好辦法。
她暗暗閉氣,假意聞了那東西。再擡頭時,也故作漠然的表情了。
顧金湯将那操控人的氣味東西重新蓋上蓋子放回袖中,随後給她解開鏈條。
其實殷情知道,如果她再次反抗,這些鏈條還會再次出現,但估摸着這些和尚就不會讓她這麽容易擺脫了。
臺階的盡頭就是壯觀的金佛殿,而佛殿前,竟然有一只在懸空在天上的卧龍。
難道是……
殷情定睛去瞧,那只是以五彩龍鱗拼湊照成的巨大的龍形燈罩。
但上面所貼的龍鱗卻是真實的。
甚至于,那麽像她過去所見到的,師父身上的鱗片。如此雄偉,蜿蜒殿前。
在這個巨大的龍形油燈之上,還有許多地方是空缺的,看樣子,是他們在搜集這些龍鱗,以補齊這個龍的形狀。
顧金湯将袖中從段長生手裏搶奪來的龍鱗,貼在空缺龍鱗的地方,每貼一遍,這些龍鱗都會一齊抖擻,而多一片上去,便會越換發生機。
他們要龍鱗做什麽呢?
不過殷情覺得,這些和尚,或許幫了她的忙。
只是眼下她有更多的擔心。。不知道顧金湯到底被下了什麽迷魂藥,也不知段長生脫離險境了麽。
他可不能真的等她啊。
一定要平安無事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一個多小時。sorry。
這一卷主要是小情情找師父。
那麽老慕肯定會回來。
那麽小段先要離開大家一下下,畢竟都甜了好幾章了對不對
☆、夜摩
殷情餘光掃到他們将色究竟帶到佛殿內,聖佛金尊身頭頂掉下幾條鐵鏈,将它手腳拴住挂在了金尊佛頭頂。
從殿後走出來一個大和尚,擡頭仰望了望,“這是聖佛逆徒夜摩偷走的聖佛的寵物,如今終于算是回歸了。”
顧金湯低頭,雙手合十,垂眸道:“方才它抵抗得厲害,似對我宗頗有仇恨。”
大和尚哼一聲甩袖:“養在賊人膝下,便認賊作父,阿彌陀佛,現在回歸聖佛懷中,它遲早會在聖佛靈力中渡化幹淨的。”說完又回頭瞧一眼殷情,“她是……”
大和尚驚叫:“這是神珈散人。”
顧金湯聽到這個名字,忽然仰頭愣了愣。
“神珈散人?”
大和尚慌忙擺擺手,“你不認得,一個略有些名聲的道修。”
顧金湯茫然哦了一聲,“師尊與她熟識?”因為大和尚從來不曾出過佛宗。
大和尚:“不,只是聽說她複活之後,具有驚人之貌。如若此貌不為驚人,那我便不知她如今還能長成什麽模樣了。”
殷情汗,就知道這副身體缺點太多。
美便是最極致的缺點。太具有辨識度。
顧金湯繼續問:“那現在呢,她既已上山,便要贖罪,該當将她剃度。”
大和尚沉吟:“那倒先不必了,先關去地牢罷。最深的,第十八層。”
顧金湯疑惑:“可是上山之人,師尊不是說都要給他們贖罪的機會,先為他們剃度,而後從化教導麽?只有冥頑不靈之人,才會被關入地牢,她還沒有接受聖佛的教導。”
大和尚呵呵笑了兩聲,“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的人與佛無緣,十惡不赦,早已經腐朽在心骨,只有打入十八層地獄方可使人間淨潔。”
殷情瞧了瞧這大和尚。
在許多年前,他不過是個在她面前吐口水的小和尚罷了。
聖佛一死,這小和尚坐上佛尊寶座,竟然用瘴氣來迫人皈依,把佛宗變成了困獸場。
大濕地有瘴氣,不能禦劍,行進困難是真,可佛宗是佛祖坐化之地,靈力充沛得很,不可能使用不了,這也就是登上佛宗必須會被聞過那瓶有氣味的藥的原因。
神志受困,靈力受困。
顧金湯對着大和尚鞠了躬,帶着她從地道入,直下十八層地牢去了。
一路上,殷情跟在他身後,見他總是舉着油燈,時不時回頭來,在佛燈下看她幾眼。
他眼睛很大,看着她時,會露出與方才在大殿上不同的情緒,而且他還會喉嚨聳動,随後又臉頰通紅地低頭繼續帶她前行。
殷情在想,他是不是認出自己了。
但她不敢貿然嘗試,只繼續裝作中了瘴氣後地乖順,跟在他身後。
到了十八層地牢,他開鎖帶她進去,又是盯了她好久,咽了口唾沫,紅着臉說,“我,我覺得你還有希望,我會向師尊求情的。”
殷情裝作漠然地問:“你師尊是誰?”
他擡頭,借着昏黃的油燈再瞧了她一會兒,眼中很迷離似的,随後又移開目光說,“師尊,就是師尊,怎麽能知道他的名諱。”
殷情:“你撫摸頭頂,使用靈力,就可以看到那個名字。”
顧金湯局促了一會兒,伸出了手按照她說的做了,随後很奇怪地說,“這是,這是師尊的名字麽……這名字像女人的名字,情……”
他覺得好像說了什麽天大的秘密,立即捂住了嘴,想到在佛宗不可以妄議師尊,更從來沒有人提過師尊的名諱。
殷情繼續裝冷漠,不過她好像本來也就是這樣的,裝起來并不困難。她說:“如果這不是你師尊的名字呢,你好好想想,是否曾有過別的師父……”
他看似仔細思考,腦袋頂有些微靈力冒出來。
殷情是在試探。
她已經知道,顧金湯當時來此剃度,應該和她一樣,是被吸食了瘴氣而毫無反抗能力。而他現在卻能使用靈力查看師承,這又說明佛宗對他放松了警惕,重新恢複了他的靈力。
顧金湯搖搖頭:“沒有,我只有這個師尊。”
殷情知道他已經忘光了。或者說,只要他忘光了過去,便能得到使用靈力的權利,這樣他就可以作為大和尚的劊子手和幫兇,替他忠實地辦事,一一将踏足于此的修者困住,讓他們成為聽話的狗,進而壯大他的統治。
顧金湯留下他的佛燈,局促地說,“你……你可以用這個喚我,同我說話。”
殷情:“別的犯人有嗎?”
顧金湯搖搖頭,“沒有。”
也是,殷情望了一周,後面還有人打呼,但也并未出現其他油燈。
殷情:“那為什麽給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好像你熟悉的人,對不對?”
顧金湯将頭低到最低,手緊緊攥着地上的草甸,然後突然說了一句,“你真好看!”說完就狂奔離開了。
他很快離開了佛燈點燃的範圍,背後突然有一聲陰陽怪氣地呓語,似醒似笑,“哈哈哈,這和尚看來是巴不得犯戒,和你關在一塊兒雙宿雙飛呢吧……羞羞羞,還是不夠膽啊。”
殷情回頭一看,看清了卧在地上的一個髒兮兮如乞丐般的人。
“何必看我,饒你多美,每日被這十八層地牢的泥沼淹沒十二次,那和尚也不會再對你心動啦。”
殷情仔細瞧了瞧他。
這是……這不是……這貨竟然就是……
“你這小姑娘是有多大本事,能和你夜摩爺爺共下十八層地獄的?”
殷情不敢确定,拿起油燈湊到他面前:“你再說一次你是誰?”
夜摩滿臉泥濘,湊過來,“我是你夜摩爺爺。不過你這年紀,是沒聽過你爺爺的。估摸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可能聽說過我。”
殷情将衣服布片撕下來,伸手去給他擦臉。
夜摩哎哎兩聲,“幹什麽,爺爺也是佛修,女施主你不要太過分啊!雖然酒肉穿腸過色字不離身,但你不是我這口,再說了,那個小和尚對你有意,和尚嫉妒起來可比一般男人還狠,我可不想多吃苦頭。”
殷情說:“夜摩叔。”
夜摩怪異地嗯了一聲,上下打量她,“我記得世上只有一個人這麽叫我的,是那條蠢龍的徒弟。不過,那蠢龍的徒弟實在是長得太……太……”
“普通。”殷情補充。
“哎對,就是普通,實在記不住她長得什麽樣,但絕對不是你現在這個樣。你這樣,我一眼就記住了,而且确實忘不了。所以你是不是認錯親人了?雖然你我相識只有短短一瞬,但一瞬有九百生滅,你将我當做親人,我也不能怪你,畢竟我也是一個存在了上萬年的夜摩尊,我徒弟牟修樓陀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他在外面到處讓人叫我祖師爺爺,所以我像你親人也是很正常的……”
殷情無奈。有其師必有其徒,要麽牟修樓陀也這麽話唠呢,都是他師父教的。
“夜摩叔,我奪舍重生了。”
這回輪到夜摩愣住了。
過了半天,他說,“我說呢,怎麽世上還能有和那蠢龍一樣既冷面又舌頭短的人,原來真是蠢龍徒弟。你看你到了這牢裏,我說了多少句話,你又說了幾個字,你是想讓我急死麽!小情情!”
殷情呵呵:“我盡量多說。叔被困在此多少年了?”
夜摩道:“也不多年,你叔我是三十年前才蘇醒的,我死的時候,将法身分解成八塊,各自以靈力自然化生,最後呢,就這塊屁股給我化成了人,蘇醒了意識。我多冤呢,我的腦袋去哪了,我胳膊腿呢?怎麽的也不能是屁股啊!”
看他從地上蹦起來,嫌棄地拍打自己的身體,殷情也順着他說的話一想。
眼前的身體,是夜摩的屁股經過數千年時光重新生骨生肉長出來的。這屁股長成了人,确實好像有點……嗯……不好說。
“怎麽,你是不是因為,你面前的只是你夜摩叔的屁股,你就嫌棄你夜摩叔?我告訴你,你還嫌棄不得,你夜摩術最擅長什麽,最擅長推算人心。你好端端地奪舍重生了,不在岐山待着,出來做什麽?是不是因為自己也重生了,很想知道你師父那蠢龍是不是也能重生?是不是就想着越過大濕地去黑水龍潭找一找龍蹤跡?是不是因為受到龍鱗指引就來了佛宗結果卻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牢?”
殷情拜服:“是。”
夜摩一口泥沒噴出來,“你叔還以為你能多誇獎幾句,你就說個是!你這蠢小情情,跟你師父蠢龍是一個屬相的吧你!”
殷情不為物喜不以己悲,繼續問,“夜摩叔怎會知道,當真是推算?”
夜摩突然嘆口氣,坐下來,“當然不是,因為我也是如此這般被關在這裏的!三十年了!”
殷情:“夜摩叔的靈力不足以恢複?”
夜摩嘆得重新躺下:“是啊,元神在屁股上蘇醒後,我便想去找蠢龍,就被困在這裏了。而且我的力量恢複與你不同,你需要重新修煉,但我不需要,我是得把八個部位的法身都找到,然後合并才行啊。只是現在屁股有了我的元神,其他法身都不會有了,他們經過幾千年,應該也都或變作人,或變作了他物,什麽靈獸之類,總之是用肉長的,都有可能變化作。我得把它們都找回來合一,才能重新變成我自己,恢複過去的力量。但是我一個人可找不回來,因為蠢龍把我的幾塊身體帶走了!”
☆、埋沒
“不過,該怎麽出去?”殷情打量着地下那盞油燈。
夜摩躺着翹起二郎腿,“本來你叔我也發愁呢,不過現在我不愁了。方才那小和尚,像是對你情根深種,你不如就跟他裝一裝,讓他将你送出佛宗,你再想辦法把叔救出來。”
殷情咳咳:“他其實是我的徒弟。而且我也……”腦子裏想到段長生。
“徒弟怎麽了,他如果知道你是他師父,早也将你救出去了。但現在咱們沒法讓他清醒,只能委屈你了嘛。好侄女~”
這老家夥還扭了扭。
殷情擰了擰眉頭。這辦法她已想過,從前她便是與顧金湯為假道侶,現在又要同樣的辦法來一次?但至少上一次,顧金湯本人并沒有對她有非分之想,至少她認為沒有。
這一次,是明明白白地要騙他,師父騙徒兒,殷情心裏五味雜陳。
若說起來,上一世只潛心修煉,什麽事都沒有,這一世偏偏攪在複雜的人情之中,欠了誰的,又惦着誰,當真為難。
夜摩的二郎腿一直在抖,顯得很是心急:“侄女啊,如果那小和尚喜歡的是我,我早就上了。這不,他喜歡的是你,我也沒法子……咱們兩個,總歸是先要找蠢龍嘛。如困在這裏再幾十年,蠢龍都變成蠢龍幹了吧!”
話不中聽理中聽,殷情咽了幾口唾沫,摸着那油燈,喚顧金湯。
“咳,施主……你找我……”顧金湯在油燈拿頭焦灼地說。
殷情也不知說什麽好。因為夜摩要她先同顧金湯溝通感情,感情溝通好了,才能讓他來搭救。若不然讓人覺得被利用,還不直接出賣了他們。
“嗯,我找你。”殷情硬着頭皮說。
顧金湯:“那施主今日過得可好?”
殷情想了想,“距你離開還不過半個時辰,和方才一樣。”
顧金湯踟蹰道:“每個時辰正點時,十八層地牢會被泥沼淹沒一次,但很快,只消不到半個時辰泥潮便會退去……”
夜摩在旁邊大喊:“這等花兒似的小姑娘,被泥泡着是何等殘忍,你想起來,不會覺得心揪揪得痛?”
顧金湯怔住:“這,這是師尊之命,我沒有辦法……”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好像真的有點揪揪得痛。
“啊!她哭了,哭得好傷心,淚水漣漣,把衣裳都打濕了,當真是楚楚動人,好可憐啊……”夜摩在旁邊怪叫,以喚起顧金湯的憐香惜玉之情。
殷情之後再沒開過口了,都是夜摩不停地在旁描述自己的凄苦悲慘身世,再外加對顧金湯的一見如故相思之情。
殷情也不能多說什麽。夜摩是真正之長輩,與她師父有過命交情,師父說過,“我不在時,要聽你夜摩叔的。”有這句話,她就只能聽之任之。
但也只有這樣,能想辦法讓他們盡快離開這裏。
一個時辰的時限到了。眼看着牢房牆壁上的幾個洞口開始灌入淤泥,夜摩與她道:“這樣,我站起來,将你扛在肩上,盡量不讓拿淤泥沾到你的臉。”
殷情皺眉,“不用了吧,我的臉髒了也沒什麽。”
夜摩趴到她跟前,“怎麽能說髒了也沒什麽,現在咱們想出去,全靠你這張臉了!”說着他将她道袍撕下來一塊,将她的臉綁成了白粽子。
眼看着那淤泥開始往裏狂灌,夜摩硬是将她扛了起來。
殷情實在不知該怎麽同長輩說這事。她以為,自己的身子,只能由一個人碰。
夜摩把她的臉裹成了粽子,但多少能感覺到她不似小時候那般好耍了,于是安撫道:“你還不知麽,我們佛門修至上乘,都是無男無女的色身,我又不是臭男人,別怕啊。”
不過說完他有點心虛,低頭看了看自己裆部。畢竟他現在還沒恢複成過去的樣子,某些不體面的東西還是有。
淤泥很快從他褲腿灌入,開始向上蔓延。夜摩擡起雙臂,将殷情高高舉起,直将她摁在天花上。而下方他自己,已經全都被淤泥埋下了。
索性的是這淤泥沒有堆滿,便又開始退潮。等泥潮全退後,他将殷情放了下來。
殷情自己将臉上的綁帶拆下,仔細瞧瞧身上所沾泥也不多,再看夜摩,已是個泥罐子,認不出人了。
她手中一直拿着的那油燈裏,又傳出說話:“施主,你還好麽?”
顧金湯的聲音裏全是擔憂,殷情正要安撫,卻聽夜摩吼道:“好,什麽好?能好嗎!你且來瞧瞧,這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成了什麽樣了!”
顧金湯聲音局促,似是艱難地下了決定:“再,再堅持一會兒,我……我等師尊夜間入睡後,再來看你。”
“這還差不多!”
殷情這世間大拿,在長輩面前也只能做乖乖侄女,望之興嘆。
……
墨齋齋主站在樹枝上,望着暴雨下被淋成了落湯雞的段長生。
段長生的腳深陷在泥沼,根本拔不出來。
墨齋齋主得意色:“你怎麽不讓我救你啊。”
段長生并不說話。
墨齋齋主看他越來越下沉,禁不住笑道:“你也是個聰明徒兒,知道我沒那可憐的憐憫心。你都要把我一同熔斷了,我怎可能還大發慈悲救你?”
段長生随意道:“我知你那麽說,是為了騙她離開。”
墨齋齋主嘆息:“我早已體味慣了苦楚,分離之苦,其實不過是一點小苦頭。殷情能活如此長久,又奪舍重生,足以見之無情,所以你也應該知道這一點。但你妄圖改變這個人,從為了這一己情愛離開墨齋開始,你就不是我的徒兒了。我已經不再為你的離去擔憂,所以,現在我看着你沉下去,也能無動于衷了。”
段長生望着前方:“我并無意去了解你的內心,所以你也用不着多說。”
墨齋齋主:“你的元神不會因為掩埋而死,但是它卻無法脫離這泥沼了。此地的天然屏障,足以堪比先祖們的鎮壓大陣,恐怕你的漫長餘生,都只能在下面好好地享受了。”
段長生已經被泥沼淹到了下巴。
“你還有什麽遺言,要我轉告嗎?”
段長生定定地說:“我所有的話,都已經同她說過了。我會在這裏一直等下去。”
泥沼将他的頭顱最後埋沒,拉扯着他的身體,向更深的地底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段段,媽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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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別忘記情情和小段
☆、下套
這地牢的底層泥潮,果真是如此準時,一個時辰将人埋入一次,而夜摩則每個時辰都将殷情高高舉起,着實是讓殷情無語。
每個時辰泥潮後,顧金湯便會問詢她是否安好。問到第三個時辰,佛燈一亮,顧金湯怯弱詢問,“你……可還好? ”
夜摩悄悄在殷情耳邊道:“可以了,你快吐吐苦水,梨花帶雨,求他趕快帶你出去罷。不過,出去之後,你可小心別被看穿了,不然你叔我就慘了。”
殷情皺眉,低聲:“叔怎麽判斷此時可以?”
夜摩道:“這還不簡單,他之前都叫你施主,不敢越矩;但現在他叫了‘你’,那便是将你貼在了他心尖尖上,你可以任意拿捏他,保證他生受着,捏疼了都嫌愉快。”
殷情挑眉:“叔也曾這樣對人過?”
夜摩哼地抱住一膝,甩手道:“你叔是誰,願意讓叔叔拿捏心髒,揉碎了泡辣椒水的,也有一大把……只不過咱是色身,又已絕了情性。唉,別說我了,你趕緊的。”
殷情正要沉聲對着佛燈說話,突然夜摩又搶過去,回答說,“她不能回答你啦!”
顧金湯慌張:“啊?她怎麽了?”
夜摩道:“她已經暈了好久啦,看樣子,已是不好啦!你再不來瞧瞧她,恐怕就香消玉殒啦!真是看得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啊!”
顧金湯聲音立即放大:“什麽!我,我這就下來!你……你等我!”
說着佛燈便滅了,殷情瞪眼瞧着夜摩,他已經抱頭躺在地上,翹着腿晃蕩,就差嘴裏沒哼兩聲小曲兒了。
顧金湯的鞋底踏着階梯一層一層往下,蹬蹬的木屐聲響傳來。夜摩悄聲,“你要暈啊,若不然他看你是醒的,便知道沒事又回去了,該如何?你裝暈,他自然會将你抱出去,找人醫治,這不就出去了?”
殷情搖搖頭,“現在是不行了。”
夜摩:“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怎麽,你還守着男女授受不親那套腐教?又或者,你是有心上人了?”
殷情艱難點了點頭。
“你?”夜摩指着他上下左右看,像琢磨一件新鮮玩意,“不可能吧,對你動心的我理解,你可是蠢龍的徒弟,我以為過去看蠢龍對你的那眼神,你跟他才是……”他捂住了嘴,沒再說了。
因為殷情已經露出了一副:“你若是敢侮辱我師父,我就讓你徹底變回屁股”的表情,他是有覺悟的,他可不能犯傻。
顧金湯随即已至,在外面開了鎖,猛地撲進來,用佛燈照着查看她。
殷情站起身來,道:“我想見你師尊,和他談一談……夜摩。”
夜摩一驚,從地上彈跳起來,“侄女!你你你不是要出賣你叔吧?”
顧金湯尚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地牢當中一道洪鐘般的聲音響起,“散人這是想通了,吾輩感激不盡。金湯,快扶神珈散人上來罷!”
夜摩愣了愣,瞪了眼罵,“想通?你個臭小和尚,你要我侄女想通什麽,要讓她出賣爺爺我?小心爺爺将你瓜腦劃開,看看裏面的仁兒是生的還是熟的,酸的還是臭的!”
顧金湯還有些懵懂,但既然師尊有令帶她上去,還是扶上去,他值得喉頭動了動,伸出手去,心跳加速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師徒這一點接觸,她是不會拒絕的,于是就和他相伴上去。
到了聖佛殿上,殷情看到那大和尚盤坐在正中略高的蓮花形狀蒲團上,直到她走過來,盯着他說了一句,“我似乎想起來,你叫做慧言,是吧”
那和尚驀然睜開眼睛,看到她如此居高臨下望着自己,正如同當初一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