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日落黃昏時,紫紅的雲層層疊疊鋪向目光的盡頭。兩側的風景飛快後退,浪濤拍打的白色飛沫濺上車窗,又倏忽被海風吹散。
上一次來這裏,還是齊煊開車帶他來的。齊煊說,那棟房子以後就是他們兩人的新家,可彼時的阮宵不願在這一段不上不下的感情裏陷得更深。他們兩個人都頑固,誰也改變不了誰,阮宵認清了,也感到疲憊了。他想退出,他想離開。
但現在,他卻一心奔向齊煊。
看到齊煊的車子停在別墅門口,阮宵心裏有了數,齊煊果然在這裏。阮宵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再轉動門把手,發覺門并沒有鎖。
齊煊不在一樓,茶幾上有兩只冷掉的茶杯,兩杯都是半滿,應是有人到訪。是誰呢?雖然疑惑,但阮宵沒有過多揣測。他走到二樓,看到齊煊背對着他,坐在露臺。
阮宵拉開推拉門,皺眉道:“冬天坐在露臺上看海,你不冷?”
“你怎麽來了?”齊煊感到意外,他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看到阮宵,呆愣片刻才問,“你看新聞了?”
這無疑是一句廢話。但凡是會上網的人,誰又能不知道呢。
“嗯。”
“外面冷,我們進去談,”齊煊習以為常地正欲去攬阮宵的腰,手卻在空中頓了幾秒,又收了回去,他對阮宵說,“那些事,我沒有做過。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解釋。”
“來找你之前,我順道去了一趟康仁。我粗略地了解過情況,手術中出現突**況,需要告知家屬時,病人家屬并不在場,你根據流程在管理處備案登記,這符合規定。有的報紙報道你沒有履行告知義務,這并不屬實。手術中是否有操作問題,這需要專業機構鑒定,不過據當時在場的護士所說,‘齊大夫縫合得相當漂亮。’這是原話。”
齊煊愕然。這幾天,他對許多人解釋過,每一個人都想要他的解釋。解釋的其中一層隐含意義,便是做了不對的事,如此才需要說明行為解釋動機。
人言可畏。難道真的如網絡上的言論所說,他是如此得下作不堪?齊煊自問對得起良心,可人人都想要他解釋他的良心。
長者語重心長地告誡他:你被多少雙眼睛盯着,現在是你父親大選的緊要關頭。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你是醫生,政客的兒子,也算半個公衆人物,社會對你的容錯率極低。你看,一不留神,就惹了一身騷。
齊煊沒說什麽,只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他的人生又不是要時時刻刻貼着那些标簽,作秀給別人看的。
但阮宵沒有要他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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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煊關上推拉門,嘴角向上勾了勾,心頭油然而生一種“我媳婦兒就是與衆不同”的自豪感。
齊煊說:“什麽都瞞不過你。”
“心外手術複查患者的事……”
齊煊最知道阮宵介意什麽,他搶先一步道:“我沒有!阮宵,你信我。這件事我唯一錯在不該獨自為病人複查。按照醫院規定,為病患診治時,至少需要兩位醫生同時在場。可是新年假期期間,科室裏人手不足。我擔心做完手術的病人可能遇到問題,正好我也在醫院,就在診室門口貼了條,需要複查直接打電話找我,沒曾想……如果我說什麽你都不信,至少你應該相信,任何人都不會令标記後的AO産生性吸引,除了他們對彼此。”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點。院方沒有接到任何投訴,也沒有人聯系過你的家裏要求道歉或是索要賠償。通常情況下,如果要通過網絡輿論達到某種目的,大多數的起因是前期溝通無果,走投無路不得已而為之,而她從未嘗試溝通,更何況還是這樣的事……”阮宵思考着。他有一些需要求證的猜測。
阮宵肯信他,齊煊心中感動,卻還仍不知足。他得寸進尺:“有沒有什麽好聽的話?比如‘不管那些證據,我就是信你。’這樣的話?”
阮宵避開他的目光,繼續談正經事:“師磊已經在網上澄清了。你沒有對omega的暴力傾向。”
“你去找他了?”不合時宜的醋味兒又上來了,齊煊不太愉快,對自己的omega的保護欲展露無疑,“家裏請了律師團隊,你不要插手,你不能摻和進來,知道嗎?”
阮宵知道這是alpha蠻不講理的占有欲又上來了。阮宵微微撇嘴,道:“這算什麽大男子主義?”
Alpha對于自己的omega的占有欲毫無道理可言,任何觊觎過自己唯一伴侶的人都夠他們記仇一輩子。齊煊更是。他的小心眼全用在“情敵”的身上了。
齊煊不願和阮宵再讨論這種令人上火的話題,他看到天黑了,便問阮宵:“還沒有吃晚飯?先去吃飯吧。”
說着,齊煊就從床頭櫃上摸起了一只墨鏡。雖然是特殊時期,擔心被認出來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但大半夜外出戴墨鏡真的不會更加顯眼嗎?什麽花哨的毛病。阮宵腹诽。
齊煊往外走,阮宵忽然開口,問道:“你沒有別的想要說的了嗎?”
齊煊愣住了:“什麽……”
“你對我,是不是有一句早該說的話沒有講。”
阮宵的語調平平淡淡,但表情看上去非常認真。
“什麽話?”齊煊想了想,然後一勾嘴角,笑起來有幾分痞氣,“是像‘我愛你’那樣的話嗎?我每天都對你講,好不好?老婆。”
阮宵不理睬齊煊的調戲。他靜靜地看着齊煊,輕聲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标記代表着alpha和omega之間的契約關系,它的意義,與婚姻類似。标記了卻不求婚,是不是有些不像話?”
房間內安靜得落針可聞,齊煊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然後它沸騰了起來,流經渾身上下的每一處血管,呼喊着,咆哮着。心髒仿佛過了電,不像話地撲通狂跳。
“現在?”在他齊煊被人人喊打的現在?在誰都恨不得踩他一腳的此時此刻?
這個場合絕不是求婚的最佳時機。齊煊從震驚中緩過來,再一次确認:“現在?”
“不可以?”阮宵反問,眉尾上揚,像是挑釁似的,“所以你标記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怎麽會是心血來潮?!”齊煊心頭五味雜陳,他顧不上自己現在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全憑借身體慣性奔跑,翻找。他翻遍了外套大衣的每一個兜,沒有,沒有,不在這裏。他忽然記起那東西在車上,回過頭朝阮宵喊:“宵宵,你等一等我,我……我很快回來。”
阮宵安靜地立在原地,他聽了齊煊的話,一步都沒有挪。
齊煊從後座的角落裏找到了戒指盒,車門也顧不上鎖就直奔二樓,腳步重而急。他在阮宵面前單膝跪地,翻動戒指盒盒蓋時才發覺手是顫抖的,克制不住地抖動。
海邊冷,應該是凍着了。齊煊想。
可是眼睛怎麽燙成這個樣子,像是有火在燒。
而他擡起頭望向阮宵,當他對上了阮宵的雙眼時,他發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滿了幹淨澄澈的東西,亮晶晶的,如同山澗泉水映出的粼粼波光……齊煊的眼睛變得愈發滾燙了起來。
“我……”
齊煊你可真他媽沒出息。他暗暗罵自己。世界上頂好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愛你……”齊煊突然蹦出了這麽一句,他怔住了,然後恍然大悟,像是終于想明白了要如何求婚,該說什麽,“我愛你,阮宵,我真的……很愛你。”
他把鴿子蛋套上了阮宵的左手無名指,虔誠地親吻阮宵的手指。
作者有話說:
求婚了求婚了!
說話算話地更新啦。
大家這周過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