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七條鹹魚

他的聲音不大, 卻足以沈楚楚聽清楚,她挑了挑眉, 面帶疑惑的看向他。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姬钰和太後之間肯定是有關系的, 而且那關系還很有可能是母子關系。

她并不懷疑姬钰是不是真的知道, 太後藏匿銀錢的地點, 她只是不明白, 他為什麽願意把這種事情告訴她。

太後被處置了, 于他并無好處,沒有太後的助力, 如今姬家想要造反, 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司馬致不是傻子, 經歷過這麽多事, 他早已經對姬家生疑。

原本是太後和姬家在暗,他在明, 如今太後被逼到明處,姬家也開始耐不住蠢蠢欲動, 他們造反的成功率便一降再降。

姬钰聰慧過人, 不會不知他們的處境嚴峻,若是在這時将太後出賣,太後這個出謀劃策的人被擒住處置掉, 這造反基本就要涼涼了。

沈楚楚猶豫不決,她相信姬钰不會騙她,但她不太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取太後銷贓的地點。

若她明知道他喜歡自己, 卻還接受他這樣的幫助,這讓她感覺自己是在利用他,也在利用自己。

如果太後真是他的娘親,他這樣做無異于害了太後,若是司馬致不念舊情,直接将太後殺了,那姬钰又該會如何?

“本宮聽不懂将軍在說什麽。”沈楚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嗓音有些微啞。

姬钰一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是因為不想虧欠他,所以才不願接受他的幫助罷?

他今日來寺廟,就是特意來等她的。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她的一舉一動,她會借着春蒐上香的名義,來到寶蓮寺裏尋找太後貪污國庫的證據。

他想帶着她離開晉國,首先就要扳倒太後,太後的心機城府極深,他根本不用擔心太後會被司馬致處死。

當太後的性命遭到脅迫,太後就會逃離皇宮,而司馬致也會借機鏟除掉太後在皇宮裏的勢力。

太後的勢力被削弱,還要躲避司馬致的追蹤,便沒有時間和精力來顧及他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放下一切顧慮帶她走,他實在不想再用她的性命來冒險。

本來他是想讓人給司馬致送去匿名信檢舉太後,可他的親信之中有太後埋下的眼線,他不敢輕信任何人,就怕太後猜到他放棄造反的想法,半路将匿名信截胡,再去對她不利。

如今她主動來此處尋證,他借着陪李莺莺來上香的由頭,制造出和她偶遇的假象,順勢對她指點一番,幫她拿到證據。

她一回宮,定然就會将太後貪污的證據告知司馬致,待到太後懷疑到她身上的時候,司馬致已然去質問處置太後了。

屆時太後自身難保,逃命還來不及,根本抽不出功夫對她不利。

姬钰輕嘆一口氣:“讓臣陪娘娘上一炷香吧。”

他的面容蒼白,削瘦的下颌線微微揚起,眸光中泛着一絲絲淡淡的漣漪。

沈楚楚呼吸一窒,這是美男計加上苦肉計,姬钰竟連平a都不屑,上來就是大招,簡直就是暴擊。

不就是想跟她上柱香,她答應就是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正好臨妃也在,便一起去好了。”

不管怎麽說,姬钰和司馬致是敵對的兩方,該要避的嫌,她還是要避的。

臨妃摟住沈楚楚的胳膊,親昵的黏了上去:“臣妾還是第一次來寺廟上香,聽聞寺廟可以求取姻緣簽,臣妾想要試試。”

沈楚楚笑了笑,拉着臨妃一起往寺廟中走去。

姬钰眸光低沉,他望着臨妃的背影,微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頭。

他派人查過了臨妃,能查到信息有限,不過他可以确定臨妃不簡單,似乎私底下還會用蠱術操縱人心。

其實他早就聽聞涼國女子擅蠱,但在與涼國打仗之時,那些女兵們并未表現出擅蠱的模樣,只是比常人要更強一些,是以他一直将這事當做謠傳。

若不是臨妃近來動作頻繁,先後用蠱術害了不少人,不然他也不會注意到她還會蠱術。

這臨妃可不是什麽善茬,她與沈楚楚走的如此之近,定然是有其目的所在。

姬钰的失神只在一瞬,面上的神色很快便恢複如初,根本讓人瞧不出一分一毫的異常之态。

他邁步跟了上去,三人一先一後進了寶蓮寺中。

在方才清場的時候,侍衛便順帶通知了寶蓮寺的住持前來,當他們走進寺廟之中,住持從容不迫的迎了上去:“阿彌陀佛,老衲恭迎兩位娘娘。”

沈楚楚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住持一眼,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有些胖墩墩的身體,瞧着倒像是個面相忠厚之人。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能跟太後混在一起的,又怎會是什麽敦厚的好人?

沈楚楚往四處打量了一圈,将廟內的裝潢擺設盡收眼底,瞧起來的确是翻修過的樣子,很多柱子上的紅漆都是完好無損的。

這寶蓮寺歷史悠久,自打晉國建國以來,便已經有了,到今日最少也要有幾百年了。

若是沒翻修的話,這些柱子和牆面肯定會出現爆皮現象,但是放眼望去,寶蓮寺裏的很多地方都是嶄新的。

再者說,她記得寶蓮寺多年前曾失過一次火,失火過後寶蓮寺損傷慘重,肯定是中間又重建過一次。

重建和翻修都要花不少銀子,難道說是她錯怪太後了,太後根本就沒貪污銀兩?

住持後知後覺的發現了沈楚楚身後的姬钰,他的面色明顯的變了變,雙手遞香的動作也略顯僵硬。

沈楚楚接過那一炷香,剛要往前一步,便聽到姬钰冷淡的嗓音:“聽聞寶蓮寺走過水,四處被燒的破爛,我倒是沒瞧出來。”

住持的臉色有些泛白:“寶蓮寺已然翻修過一次,自然是不同以往的。”

姬钰微微颔首,輕描淡寫的擡起眸子,瞥了一眼寺廟內正前方,那三米多高的銅制佛像。

“這佛像掉漆了。”他不鹹不淡的指了指佛像的手臂。

姬钰每說一句話,住持的臉色便白上一分,沈楚楚上香的動作一頓,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這原本就是銅制的佛像,也沒有刷漆,又怎麽會掉漆呢?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佛像的手臂,與其說是掉漆,倒不如說是制作時便上色不均勻。

那手臂處有一塊不太明顯的淺黃色,與四周的銅黃色不怎麽合群,看起來就有些突兀。

沈楚楚一轉過頭,便察覺到住持的臉色似乎不怎麽對勁,她蹙起一雙罥煙眉,也顧不得上香了。

她失神的功夫,那手中的一炷香已燃了三分之一,清淡的香氣朝着她鼻息之間鑽去。

沈楚楚張了張嘴,剛要追問住持關于佛像之事,便聽見臨妃驚叫一聲:“貴妃娘娘,你流鼻血了!”

聞言,她才察覺到鼻間有些溫熱,她伸手摸了一下鼻息處,粘稠的鮮血汩汩的向下淌去,止都止不住。

沈楚楚下意識的拿着絹帕去堵鼻子,連手臂都尚未擡起,她便呼吸猛地一窒,大腦空白的栽倒了過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隐約聽到了姬钰驚慌失措的低吼聲,她沒聽清楚他在喊些什麽,下一瞬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自我意識。

沈楚楚以為,這一次她會像往日一般,做一個莫名其妙的夢,然後昏睡上兩日再醒來。

但她甚至沒來得及做夢,就在司馬致焦急的呼喚聲中,悠悠的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便瞧見了上次的民間大夫,依舊是眼前綁着黑布,只不過許是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夫倒不像之前一般恐懼了。

見她醒來,司馬致總算是舒緩了一口氣,他抓住她的小手,嗓音急切:“你身子可有哪裏不适?”

沈楚楚迷惘的看着他,半晌才緩過神來,目光略顯呆滞的搖了搖頭。

她不過就是前幾天通宵沒睡好,上火流個鼻血,也不至于暈倒過去吧?

這身體未免太過虛弱了些,想她原先通宵兩三宿,第二天還能精神百倍的早起,一點都不會受影響。

若不是那鮮血從鼻子裏流出來的,而非從嘴裏吐出來的,她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大夫聽司馬致說她醒了過來,連忙擡手為她再次診脈,他将指尖搭在她的腕上,細細的診斷着。

半晌過來,他皺起眉頭:“說來也怪,令夫人脈搏強勁,脈象平穩,不像是身子虛弱的人,若只是單純的流鼻血,怎麽也不該暈倒。”

司馬致聞言一怔,半晌之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若是懷了身孕的話,會有暈倒的可能嗎?”

大夫愣了愣,面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心裏卻笑噴了出來。

這夫人都三十八歲了,想必這老爺的歲數怎麽也要四十多,連孩子都有兩個了,還準備再老來得子呢?

也不知這老爺的寶刀還能不能從刀鞘之中拔起來,他聽着都覺得臊得慌。

司馬致不悅的瞪了大夫一眼,他拔不拔的起來,跟這大夫有個屁的關系?

瞪完之後,他才想起來大夫眼前蒙着黑布,根本看不見他。

他臉色不耐的冷哼一聲:“問你話便答,莫要廢話!”

大夫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尋思着自己也沒說話啊?

“若是懷有身孕,應是滑脈才是,令夫人顯然并未有孕……”

大夫的話還未說完,司馬致便揮手令楊海将大夫扔進了麻袋裏。

他面色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這是什麽破庸醫?

讓大夫看她怎麽會暈倒,大夫說不出個一二三來,讓大夫瞧一瞧她有沒有懷孕,大夫還在心裏嘲笑他不舉。

這樣的大夫,說話太不靠譜了,說不準沈楚楚就是月份太小了,脈象還未顯現出來,大夫卻如此絕對的說她沒有身孕,簡直就是信口開河!

沈楚楚剛剛醒過來,反應便總是慢了半拍,一直到大夫被楊海拎出了永和宮,她才反應過來司馬致剛剛問了什麽。

“臣妾以為自己沒有懷孕。”她态度堅決的看着他。

司馬致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跟她犟,略顯敷衍的附和道:“朕知道。對了,你暈倒小半天了,可覺得餓了?”

沈楚楚:“……”

“臣妾想跟皇上禀告一事,若是臣妾有冒犯之處,還望皇上息怒。”

沈楚楚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但具體是什麽事情,她又記不太清楚了。

她只依稀的記得,自己是為了查太後貪污國庫之事去了寶蓮寺。

記憶像是有一塊空缺,到她進寶蓮寺為止,她好像發現了什麽,真相明明就在嘴邊上,可不管怎麽想,卻都想不起來。

沈楚楚蔥白的指尖戳在太陽穴上,眉頭緊蹙道:“太後娘娘借修繕寺廟、舉辦齋宴等借口為由,暗中挪用國庫銀兩,那被貪污的銀錢,便藏在寶蓮寺中。”

可到底藏在了哪裏,她明明感覺自己知道,卻怎麽都記不起來了。

她越想越頭痛,鼻間驀地一熱,卻是那鼻血嘩啦啦的又流了下來。

司馬致連忙将提前備好的絹帕撕成兩半,卷成了筒狀,塞到了她的鼻子裏。

剛一堵上,柔軟的絹帕便被鮮血浸透濕了,看見那不斷滲出的鼻血,他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裏,怎麽都喘不上氣來。

沈楚楚卻沒把這當一回事,她扯住他的手臂:“皇上,臣妾跟你說正事呢。”

天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邁出了這一步,不管怎麽說太後都是司馬致的養母,而且這還是他們皇室自己的事情,她本不該摻和進去。

她早就知道宮裏的賬本不對勁,更是猜到了太後與姬家不正當的關系,遲遲未說出口,便是不想被牽連進來。

若不是知曉了自己的心意,又怕司馬致鬥不過太後那樣心機深沉的狠人,她也不想将這些話說出口來。

這皇位之争,成功者腳下必定要踩着衆多亡魂枯骨,而不論是誰,稍有不慎都會墜入萬丈深淵。

沈楚楚的小手緊緊的攥着他溫熱的掌心,指尖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一雙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看,連呼吸都屏了起來,仿佛他不回答,她就要憋死自己似的。

司馬致與她對視良久,終是嘆息一聲,大掌叩在她的腦後,将她揉進了自己的懷中:“楚楚,朕以項上人頭擔保,此生必不負你。”

他這一生,遇到過形形色色很多的人。

唯有她,能在養心殿走水之時,不顧生死沖進熊熊火海之中,只為将他救出。

唯有她,在誤以為他染上天花之後,即便有機會逃脫出去,卻還選擇留下照顧半死不活的他。

也唯有她,明明膽子小的要死,永遠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三番五次為他打破底線,甚至明知前去寶蓮寺會有危險,還是冒險去查探太後貪污國庫之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他至死都不敢忘懷。

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報,反正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這輩子就認定她了。

聽到司馬致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她怔愣了許久,有些微微泛白的面頰上,蕩起一層不易察覺的粉紅。

“楚楚,你想家嗎?”司馬致伸出修長的手指,勾起她垂在鬓邊的一縷長發,漫不經心的在指尖把玩着。

沈楚楚不解的看着他,她不是剛剛回過丞相府嗎?

下一瞬,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家是指她養父母的家。

她抿了抿唇:“許是沒機會回去了。”

在這皇宮之中,她們這些宮嫔,便猶如被囚在金絲籠中的鳥兒,若是沒有皇上的批準,有些宮嫔一輩子都出不去皇宮一次。

就像她如今的身份似的,想回一次丞相府都難,更不要提跑到那偏遠的小地方去探望養父母了。

她真的很不喜歡這種被束縛住的感覺,但如今太後和姬家都對司馬致的皇位虎視眈眈,他已然忙的焦頭爛額,她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

現在她不想去多想什麽,待到塵埃落定之時,她再好好思考自己的去與留也不遲。

司馬致把玩她發尾的手指驀地一緊,指尖微不可見的輕顫了兩下,她想……離開他?

他攥住她的手,呼吸略顯急促:“楚楚,往後若是你想去哪裏了,大可以跟朕直說,朕都會允諾……”

“千萬不要一聲不吭的離開朕。”他緊緊的叩住她的身子,将下颌置于她的頸窩處,像是想要抓住什麽。

沈楚楚咬住唇瓣,懸在半空中的小手,緩緩的貼近他顫抖的身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臣妾知道了。”

當晚,誰都沒有主動提及,他們兩人卻心照不宣的睡在同榻之上,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各自清醒的時候相擁而眠。

沈楚楚很珍惜如今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們的未來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例如不可逾越的身份,又例如一夫多妾的律條。

可不管未來如何,她此刻擁有過滿滿溢出的幸福,這便足矣。

原本寒冷的夜裏,有了司馬致當暖寶寶,沈楚楚睡得極為踏實,一夜無夢的睡到第二天的晌午。

流鼻血的症狀翌日便好了,她便也沒再當一回事。

只是起床後聽碧月說,寶蓮寺昨晚上遭土匪搶劫,寺廟裏的僧人無一生還,被洗劫一清後,土匪們還将寶蓮寺一把火給燒了。

寶蓮寺被大火燒了整整一夜,今早上香客們再去看時,那寺廟已然成為了一片廢墟。

沈楚楚用過早膳後,便坐着步辇去了浣衣局。

她知道寶蓮寺為何被燒,想來就是她去考證的事情,傳進了太後的耳朵裏。

而後太後為了毀屍滅跡,便命人将寶蓮寺的僧人都殺了,在将贓款轉移後,又在寶蓮寺裏頭點了一把火。

她去寶蓮寺是上午,暈倒醒來是晚上,太後能在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得到消息并讓人将自己的命令傳出宮去,這說明宮裏有接通宮外可以傳信的細作。

若不是太後這動作,她差點将藏在浣衣局的常嬷嬷給忘了。

太後被司馬致軟禁在慈寧宮內,太後本人出不去慈寧宮,外人想進去也不容易,想傳遞消息,更是難上加難。

可若是常嬷嬷易容潛伏在浣衣局中,太後和常嬷嬷将自己想要傳遞的信息,寫在宮裝內隐蔽的角落中,來回傳信便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

上一次她曾讓碧月去打探過,浣衣局有沒有新來的宮女。

但碧月說并未有新來的人,那些洗衣服的宮女都是浣衣局的老人了,便是最新進去浣衣局的宮女,最少也在浣衣局待了半年之久。

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常嬷嬷那日所穿的服飾,現在想來,怕不是常嬷嬷殺掉了一個與她身材形似的浣衣局宮人,而後喬裝易容成了那宮人的模樣,偷梁換柱的混進了浣衣局中。

哪怕常嬷嬷再如何易容,身上也會留下蛛絲馬跡的破綻,比如常嬷嬷身上的桔梗花香。

只要常嬷嬷站在她身旁,那味道便是淡不可聞,她一樣可以辨認出來。

步辇停在浣衣局外時,沈楚楚還未下步辇,便聽到了院子內一陣陣吵鬧的聲音。

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快步走進了浣衣局中,只見一層層的人包圍着一口井,井邊還躺着一個面色慘白,身體濕透的宮女。

原本吵鬧的院子,在沈楚楚進來後,瞬時間變得安靜起來,衆人面面相觑,急忙跪下給她請安。

沈楚楚充耳未聞,眼前只有那個墜井的宮女,她都不用上前去看,便知曉宮女已經沒氣了。

手臂都被泡腫了,說明宮女在井水裏待了很長時間,剛剛才被人發現打撈上來。

她的腳步略顯沉重,當她走到宮女身旁,蹲下了身子後,她聞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桔梗花香。

沈楚楚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朝着宮女的臉側伸出手臂,她顫顫巍巍的碰觸到那黏膩的肌膚,胃裏湧上一陣來勢洶洶的嘔意。

只輕輕摳了兩下,那臉上的人皮面具便被輕松的摘了下來,即便沈楚楚沒有将整張面具揭下來,她也從側面看清楚了常嬷嬷血肉模糊的面容。

常嬷嬷的臉被刀子劃得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若是不仔細分辨,幾乎都瞧不出原本的模樣。

那嘴角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血痕,若是她沒猜錯,常嬷嬷是先被毒死,而後毀容之後又抛屍入井的。

沈楚楚不動聲色的将面具按了回去,她讓碧月喊來擡步辇的小太監,把常嬷嬷的屍體搬運到了乾清宮去。

太後簡直是喪心病狂,常嬷嬷跟了太後二十餘載,太後竟然也能對常嬷嬷下的去毒手?

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心,哪怕是養了一條十年的狗,也該有感情了,但這女人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陪伴在自己身邊二十多年的常嬷嬷。

如今一切證據都被太後銷毀了,沈楚楚根本就是無從下手,她回到永和宮後,坐在殿內發了一整天的呆。

她有點想不通,其實太後根本沒必要殺死常嬷嬷,若是怕露餡,大可以讓常嬷嬷直接離開浣衣局。

太後為什麽要殺了常嬷嬷?

司馬致夜裏回來的很晚,天都快要亮了,他才拖着疲憊的身子,鑽進了她的被窩裏。

第二天是春闱,他不需要上早朝,難得可以抱着她睡一個懶覺。

沈楚楚一夜驚醒了好幾次,一直到他回來,她将自己整個人都窩進他的懷裏,這才安心的沉沉睡去,沒再因為噩夢驚醒過來。

天色霧蒙蒙的時候,當第一縷晨曦之芒灑向大地,太後便在雲瓷的攙扶下,坐上了前往神武門的步辇。

春蒐共為期兩日,除了皇上以外的宮嫔和大臣們,是要提前到達狩獵場的,太後也不例外。

太後動作緩慢的踩着太監的後背,登上了馬車,車廂之中早就坐了一個男人,但她卻毫不意外。

“钰兒,你來了。”她面不改色的坐在軟墊上,病态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一絲情緒。

姬钰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你對楚楚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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