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六月江南,依舊陰雨連天。剛剛還只是陰天, 此時卻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掀開車窗一角簾子, 姚妍望着熟悉卻又陌生的街道,鼻子使勁吸了吸:還是江南的濕潤更怡人。

雖然南邊女子受束縛比京城更多, 可因為爹爹走南闖北見多了異族風情,對女孩子教養也并不控制, 最喜歡帶着他們姐弟二人出來玩。

這一條條巷子她小時候幾乎都走過, 城中好吃好玩的她也都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從何時起,母親便開始不再讓父親帶着她,一心想将她培養成大家閨秀, 文靜秀氣隐忍恬靜。

姚妍知道, 母親一切都為她好,讓她嫁個好人家,能得公婆歡心。可惜這樣的教養讓她沒了自我, 一味只會讨好求全, 做事畏縮不敢前行。若是如男孩子一邊散漫長大,上輩子不一定會被英武侯府困死。

不過姚妍還是想念母親溫柔懷抱。小心翼翼長大的母親, 眼界雖窄,卻真的愛她們姐弟二人。

窗外有一個貨郎正挑着擔子輕輕叫賣,是姚妍最喜歡的桂花糖。看着小孩子圍上去, 她忍不住也想吃。随着馬車前行, 她忍不住一直往後看。

安王見了,讓人停車,自己下去将整個貨擔子提了回來, 笑道:“喜歡吃哪個?”

姚妍臉紅,指了指桂花糖。她覺得,這個男人雖想一出是一出,性子不穩得很,卻也充滿讓人幸福的活力。只是不合适。

一邊小心翼翼含住桂花糖,莫讓它化了流到衣衫上,一邊繼續欣賞街上風情。

安王問:“很喜歡這裏?”

姚妍笑:“自己家,就算不好都會惦念,何況蘇州府是一等一的好地方。這裏的天,這裏的風景,這裏的人,我夢裏都想念。這一輩子,我都願留在此處再不離開。”

前世進了京城一日比一日艱難,泡在苦水裏,她最懷念的就是家中時光,還有甜蜜蜜的桂花糖。

聽她這樣說,安王眼神黯淡。自從她回來,已經三番五次暗示他二人并不合适了。

一車三人再無人開口,安安靜靜進了姚宅所在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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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老宅也在這一巷子,且是最氣派小園林設計。只是如今住進了姚妍大伯一家,她們姐弟只能到母親留下的嫁妝宅子。

安王從來不是低調之人,所到之處無一不折騰個浪花。如今帶了幾輛馬車,又帶了幾十個侍衛,再加上姚妍從京城帶回了的十幾輛普通馬車的貨物細軟,将整個巷子塞了滿。

聽到轟隆隆大動靜,巷子裏人家都派人出來打探。一時間大家都知道,姚博文的兩個兒女歸來了,且還是安王親自護衛!

安王呀,那可是大魔頭一般的存在。一到江南就将巡撫、知府和水道上的官員砍了個七七八八。

江南一直是皇後和大皇子勢力範圍,一向都無人敢動,誰能想到來了一個混不吝!

私下裏無數折子和銀票古玩也往京城去了,一邊在皇上面前抹黑安王,一邊四處活動保命。甚至還有無數人買兇擊殺。

可安王從小就沒怕過誰。想抹黑?不等聖旨先殺了再說。想暗殺,看看誰的刀斧手更厲害,查出來誰家出手,不問緣由直接株連三族。弄死幾家子最兇的,從此無人敢出下三濫手段。

最可怕的是安王不藏私,抄家得來的銀子一兩不拿全部獻給皇上,一船一船的金銀珠寶往京城運,當時将碼頭都擠爆了。安王說的明白,都是清官好官?那為何抄來的銀子能讓國庫輕松十年?為何江南無數堤岸都如被螞蟻蛀空了一般?

皇上正被戶部和兵部,還有一堆衙門哭窮,見到銀子自然歡喜。至于皇後的哭訴,哪裏有貴妃娘娘溫柔小意來得舒坦。

且抛卻個人喜好,皇上目前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大皇子勢力做大,他甚至幾次晚上夢見自己被親兒子給毒死,硬生生被搶了皇位。

不說這些遠的,直說巷子裏人家見到安王車駕,趕緊恭恭敬敬将門戶閉嚴,一副不敢多打探模樣。

這所宅子是父母留給姚妍的嫁妝,三進帶兩個小跨院,房子真不算小。

望着父母親自種下的滿園的桂花樹和石榴樹,姚妍笑道:“旁人家多少有些重男輕女,我爹娘卻偏疼我這個大的。他們覺得養女兒就要嬌貴些,在我六歲時候就買下了這所院子。我爹說家裏不缺銀子,以後給我找個窮秀才當相公,将來住我家院子吃我家米,不聽話就揍他。我爹這樣說,被我娘狠狠捶了幾下子,怕教壞了我。”

景元接話:“可不呢,咱爹最不喜歡高門大戶,怕婆家欺負我姐。我如今也要努力,牢記爹爹教誨,日後好好守護姐姐。”

安王:“……”日子沒法過了,老丈人咋這麽能想。人家都恨不能賣女求榮,到了老丈人這裏直接下嫁!想法清奇。“伯父伯母心情可以體諒,但婚嫁還是要看對人。多少窮書生後來變成了白眼狼,未必靠得住。”

姚妍不多說:“多謝王爺相助,今日家裏确實忙亂,改日請您過來嘗一嘗南方小菜如何?”

安王雖然并不喜歡清湯寡水南方菜,但是能吃到心上人做的小菜,心情自然不同,連忙道:“很是,很是,只是若有需要盡管提。我和景元是好兄弟,一家人莫客氣。”

景元:“……”咱倆不熟。

安王離去,留在蘇州的老仆都才敢過來拜見主子,領頭的正是劉嬷嬷兒子李旺一家人。

等屏退衆人,姚妍問李旺媳婦:“這半年家中可好?”

李旺媳婦回道:“姑娘留足了銀兩,我們日子自然好。只是前面大夫人一直惦記着夫人當初留下的鋪子,幾次派人來過問,甚至還想接手。後來還是被大老爺和二少爺給勸住了。”

姚妍冷笑:“沒想到大伯這樣仁義。”講真,雖然大伯對爹爹有救命之恩,可為人也确實貪婪,恨不能一兩銀子也看在眼裏。這樣一毛不拔的人能不伸手,還真是奇跡。

李旺媳婦忍笑:“哪裏是大老爺的功勞,還是多虧了二少爺。大夫人插手不進來咱們生意,竟然相出了直接到咱們鋪子拿貨的主意。咱們畢竟是奴才,硬攔着不成,也只能哭訴幾句。後來那邊二少爺知道了,聽說直接絕食,說是大夫人再這樣幹,他不僅不上書房讀書了,連活下去的臉皮都沒了。”

劉嬷嬷大笑:“歹竹出好筍,二少爺自小就親近咱們老爺夫人,如今也還是好的。”

姚妍笑出聲:“嬷嬷這是把咱們這邊也罵上了,可是都姓姚。二哥哥是個實在人,就是讀書讀得有些呆了。”

劉嬷嬷白了姚妍一眼:“姑娘明知道老奴沒那個意思,可真是冤枉死人。”

李旺媳婦看到婆婆和姑娘互動,更加放心下來,她們可是靠着姑娘才能過得滋潤。尤其是見到安王親自護送姑娘少爺回來,大家心裏可都是蠢蠢欲動。

只是安王這人暴戾無常,會不會揍媳婦呢?要不要抽空和婆婆說一說這事?雖然她很喜歡随着姑娘身份水漲船高,可也不能不顧主子安王不是?

此時姚妍這邊風平浪靜歲月靜好,老宅那裏确是掀了熱鍋一般沸騰。

姚妍大伯指責妻子:“當初讓你別做那麽絕,好好安置他們姐弟二人。你呢?卻非要家産全部霸占才罷休,硬生生将他們二人趕去了京城。現在好了,人家有了大靠山,跟着安王抖起來,咱們日子能好過?”

大伯母氣道:“憑什麽都賴在我身上?當初不是你們爺倆在打着算盤劃拉家産?我當年怎麽嫁了你這個沒擔當的廢物,遇事就知道推卸責任。要不是看在你們老姚家錢多,我父親舍得将我低嫁給你?可你呢,讓我過好日子沒?二弟妹珊瑚珠寶扔着玩,我卻有個金銀都難,你說你對得起我?”

大伯指着妻子鼻子:“低嫁?不看看你家破落成啥樣子。說是秀才人家,卻連個磚房都蓋不起,為了給你哥哥娶媳婦,你爹能把你賣給人家當妾。要不是我挽救了你,你就等着受大婦磋磨去吧。”

二人熱衷于互相揭老底,且沒完沒了,家中子女都習慣了。

為了不讓父母再次吵崩,大少爺插嘴道:“二弟和小妹和二叔家孩子感情一向好。既然景元和妍兒回來了,讓他們倆先去拜訪。”

姚媛也就是小妹冷笑:“我沒那個臉。當初求你們手下留情,好歹看在二叔二嬸多年照顧咱們,每年幾千兩白銀養着咱家的份上別那麽急赤白臉搶我姐家東西。可你們呢,當時可是打了我一巴掌,還關了一個月緊閉。”

二少爺姚景之木着臉道:“我沒臉出門,蘇州府誰不知道姚老大霸占姚老二家産,還将人家兒女趕去京城投奔外家。咱們家又不是窮得吃不起飯,你們至于鑽錢眼裏?”

聽着一兒一女說得這話,大伯母氣得直哆嗦:“說得這是人話?吃裏扒外的家夥,趕緊将人關到房裏,別出來礙眼。”

姚媛無所謂:“關呗,反正我要繡嫁妝,哪裏都無所謂。不過你們裝縮頭烏龜,安王可不一定放過你們喲。”

一家子:“……”說的是!要不是怕安王,他們在這裏争論個啥?

而此時的安王,心情如被喂了一坨黃連,苦不堪言。

剛剛仔細問了杏兒經過,才知自己失敗竟然是因為家世太好?有個厲害母妃?

該死的唐雲正,竟敢連累他,看回頭不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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