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雨蒙蒙,霧蒙蒙, 雨水洗過的山林如仙境一般。只可惜, 這樣的仙境在兩個大男人眼裏不值一錢。

安王一邊啃着肉幹一邊瞪着對面的男人:“小唐,你到底走不走?”

唐雲正一臉肅穆:“王爺不走, 微臣豈能先走?作為臣子,保護您是職責所在。”

安王:“……”就這文人小身板, 誰保護誰心裏沒數麽。“小唐呀, 我這裏雖然準備充足,但米糧肉幹還可,青菜可真不夠了。咱們二人消耗, 供應不起了。”

唐雲正恍然大悟:“很是, 很是。”

安王以為這黏皮糖終于要走了,卻不料聽唐雲正接着道:“微臣出身寒微,小時候最慣常做的便是幫母親挖野菜。如今正是盛夏, 且雨水不斷, 林子裏最不缺的便是青菜和菌類,定然委屈不到王爺。”

“……”要不是看這唐雲正是個正人君子, 安王真以為這人故意拖着耗着賴上他了。這小唐要是女子,非他不嫁了的架勢。

“如今半月過去,我舅父那邊應該已經将江南掌控住了。只是事有萬一, 本王不敢冒險。在他們眼裏, 你是早已死了之人,路上定然無人盯着你。帶着證據趕緊回京城。只是萬不要說本王還活着的事情,不然父皇狠不下心來, 可懂?”

唐雲正很看不上皇族內鬥,明明都身居最高位了,怎就永不滿足,非要争個死去活來。但是大皇子實在過分,将全城百姓當做籌碼,實在可惡,讓他死看不上。“微臣明了。只是證據事大,微臣只能盡力而為,不過微臣保證誓與證據共存亡。”

安王懶得理這呆子,取出一荷包,拿出一玉佩:“江南寶字號當鋪任一家,拿着這個,自然有人接應你。”

寶字號乃多年老當鋪,唐雲正小時候還曾進去典當過衣裳,沒想到竟然和安王有關系。心道能動用老字號力量,這說明安王或其背後勢力在江南盤踞已久,為何這次竟然一敗塗地?雖有疑問卻也沒多問,只聽令辦事。

唐雲正一走,安王這才和暗衛見面,仔細詢問這陣子準備如何。此次冒了這樣大險,再不能糊弄過去。且早晚都要徹底撕破臉,這次就是最好的時刻。

安王也明白,靠父皇給自己找場子都不過小打小鬧,只能他自己來。

暗衛很有些不放心唐雲正,便提醒道:“主子,唐編纂只是一介文人,拿着這樣關鍵證據,萬一遭遇不測,或者萬一被人脅迫毀了證據……”

安王揮手讓他退下,雖然認識時間不算長,姓唐的眼力見也差了點,但人品無大瑕疵,他信得過。至于是否能力足夠,他也有兩手準備,不怕唐雲正辦事不力。

而唐雲正這邊,先進了錢塘縣打探消息。全城飯館子茶館子都在說書,雖然沒有明着罵大皇子,卻全部在影射。大家都遭了災,自然都将罪魁禍首恨死。只可惜對方身份太高,只能暗着罵。

唐雲正搖搖頭,這造勢如此強,可見是有人故意推動。不過能這樣明明暗暗往大皇子身上潑髒水,說明這裏早已脫離大皇子之人控制了。

為此唐雲正放心許多,并未着急找當鋪之人相助,而是裝作普通趕考學子一路北上。因安王說了不着急,讓火慢慢稍旺。因此他順着水路,每到一城還可以停留幾天觀察形勢。

到了蘇州,他還特意到白沙書院聽了一場學子辯論。白沙書院乃四大書院之一,天下游學學子都以來此參加辯論為豪。

這次題目十分激烈,正是江南水患。雖然不敢參與皇權争鬥,但對那些貪官污吏卻是可以随意鞭撻,對如何真正根除江南水患也随意發表想法。總之十分熱鬧,且明裏暗裏皆往不利于大皇子一派引導。

唐雲正心想,林家乃清流代表,自然能把天下學子之心引導過來。只是大皇子背後是實打實軍權,日後如何并不好說。

但他已經踏上安王這條船,由不得猶豫和後悔。

看着辯論,無意中他見到一個淡青色衣衫書生,從側面看竟然與景元一模一樣。

他本來想追過去細看一番,想着回京後告訴景元這一段奇遇。只可惜那人走得匆忙,很快混在人群中找不到蹤跡了。

因着景元,唐雲正又想到了姚妍,心就是一痛。

在紅線舫船下時,他也曾被水泡的想死,每次都靠回憶姚妍的一颦一笑熬過去。每一次見面,每一句話,都回味無窮。

可是,他母親竟然将人得罪了。這怪誰呢?只能怪他自己。從第一次放任母親開始,這禍根就種下了。可若沒有他母親這份傲慢,在他中舉人那年,估計都娶妻,這會該生子了吧,與姚妍更無緣分可言。

這次回京,他沒有臉求姚妍體諒他,給他時間擺平一切。因為他知道,姚妍可能喜歡他,卻并不愛慕他。

他更沒有想好如何面對母親。他想告訴她,錯過了姚妍,日後他再看不上任何女人了,寧願孤獨一生。娶妻是為了能有人陪着說說話,漫長一聲才不孤獨。可在母親眼裏,唯有權勢背景才最關鍵。道不同不相為謀,可母子血緣卻斷不了,他這一輩子可能也只能如此了吧。

唐雲正順着水路一路往北,一路想着雜七雜八,一時是想起姚妍時候的甜蜜,一時又是面對未來生活的灰心喪氣,反而時間過得很快。至于苦了點,當年他一個窮書生四處求學都不怕苦,如今手裏有些銀錢就更談不上苦了。

一路順風順水,只是到了滄州地界,突然出現一些查驗身份之人,偏偏不是光明正大查驗,反而是比較隐蔽那種。

唐雲正立即上了心。好在他的路引在出京時便有了備用,一時還能糊弄過去。當時還想着安王怎麽如此小心翼翼,給他安插一個不起眼學子身份。現在看來,果真是謀者有遠慮,用在這裏了。

等到了通縣碼頭,巡邏之人和暗查之人激增,讓唐雲正十分不安。

甚至有一人盯着他瞧了許久,眯着雙眼摸着下巴一直打量他,追問:“當真是江寧學子?說幾句方言來聽。”

唐雲正一臉怒氣:“我雖不是朝廷官員,好歹也是正經舉人,你們如此揪住不放,是何意思?”雖說不快,但此句确實是江寧方言。

那人拱手笑道:“得罪,得罪,只是兄臺确實看着臉熟,肯定今年在京城見過。”語氣客氣,手卻不松開。

唐雲正冷笑:“天下學子都一個味道,你見過不稀奇。”心裏想着壞了,難不成是在狀元打馬游街時候見過,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另一個船上下來幾個學子,其中一個正往這裏看,突然急走過來喊道:“雲志兄,雲志兄,你不是說過一個月再進京,怎麽突然提前了?你這樣悄悄走,讓人有些懷疑是不是故意避開我了。”

唐雲正:“……”此人竟然知道他的假名字,應是安王說的接應人之一了。“抱歉,抱歉,實在是家母忙着給相親,吓得我不得不避出來。”

那人哈哈大笑:“你如今都一十九歲,娶妻不是很正常。我們都覺得你太呆了,就算不娶妻,也可以先放兩個通房嘛。如今進了京,正好痛快痛苦,聽說貢院後面不遠處就有一條巷子,裏面姑娘花樣多得很,那滋味一輩子忘不了。”一臉的猥瑣。

唐雲正一臉嫌棄:“吾等還需努力,豈能沉迷花鄉。”

那人撇了撇嘴:“天天假正經有意思嗎?夫子又不在身旁,裝什麽裝。如今都進京了,松快松快不是稀松平常。來來來,同窗們都在前面等着呢,別磨磨唧唧。”

邊說邊拉着唐雲正就走,唐雲正沖剛剛查驗他身份的那人使個眼色,意思是想讓那人留住他,幫他解脫同窗。

可那人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盯錯了人,懶得費工夫,裝作沒看到往旁處去了。

無法,唐雲正跟着那幾個人一起走了。上了馬車,那人方放開唐雲正,拱手道:“唐突公子了,還請見諒。殿下吩咐了,我們接引您進京,先往林府一聚。”

唐雲正不論想不想去林府,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進京後,他卻突然想實現一個願望。

摻和進這場争鬥,雖然只是一個小人物,卻也時不時面臨生死考驗。他想着萬一死了,也要見一見心上人才可以。

因為唐雲正執着,旁人也只能由着他去安陽巷子了。

心裏忐忑萬分,唐雲正還是硬着頭皮敲姚宅大門。敲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出來一個老頭:“誰呀?”推開門一看:“唐公子?”上下打量着他,全無當初熱乎勁兒。

唐雲正依然笑道:“李伯,景元可在家?”

李伯瞅了他一眼,方慢吞吞說道:“姑娘和少爺都回老家了,帶着我們老爺骨灰,估計幾年內不會回來了。唐公子是堂堂朝廷命官,就無需往我們這小地方跑了。”哼,當初唐公子家下人來院子裏瞎咧咧,那叫一個傲慢無禮,他這語氣就算客氣了。

唐雲正只覺天旋地轉,“姚姑娘走了?”走了,竟然走了!一走幾年,孩子都有了,還有他什麽事兒!

那麽,他在蘇州府看見的是不是景元?他只恨自己眼瞎,恨自己沒多上心。當時要追上去一見,說不定就能見到姚妍一面。

只是,她還會見他嗎?

而此時姚妍,也覺得自己眼瞎了。怎麽倒在自己轎子旁的男人,這麽眼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