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讓趙維宗沒想到的是,孟春水居然還帶了相機。
那年頭普通的膠卷相機都沒法做到人手一個,更別說他手裏拿的那個高級貨——不但是數碼的,還是進口東西,有個貌似很專業的長鏡頭。弄根繩挂脖子上,再配上孟春水那種帶點散漫帶點迷離的眼神,倒真把他襯出些搞藝術的氣質來。在四周亂糟糟的人群中,這種氣質顯得越發的明朗。
“活脫脫一雜志裏的資本主義少爺。”趙維宗望着門口正和企鵝館工作人員交談門票事宜的孟春水,悄悄跟老妹總結。
而彼時趙初胎正抻着脖子,一心想把冰塊後面藏的企鵝看清楚,根本沒有工夫搭理趙維宗的絮叨。可無奈個子實在不高,擠在前面一群戴着小黃帽的山東大漢身後,連根鵝毛也看不見。
“要不我抱你?你這樣光看人後腦勺啊。”趙維宗拍拍趙初胎汗津津的後肩。
“不要,我都多大了,而且我穿的裙子……”趙初胎匆匆回頭看他一眼,繼續倔強地往前擠着,臉蛋都擠得發紅。
“回來,”趙維宗揪住她的小辮,他實在不忍心自己妹妹被一群大老爺們擠來擠去,沾一身汗臭,“裙子怎麽了,有我和你春水哥在,你還怕別人偷看你?而且這裙子又不短,我們給你擋着。”
趙初胎憤怒大叫:“哥!我好不容易擠進去點,你又給我拽出來!春水哥哥呢?”
“他補票去了,企鵝館要單獨買票,剛才咱不是沒檢票直接進來了嗎。”
“你看人家,比你正經多了!”
趙維宗面不改色:“要不要抱?”
趙初胎瞪着他,張了張嘴,最後才蹦出一句:“要!”
“這才是我的聰明妹兒,”趙維宗頗為得意地蹲下身去,給趙初胎捋了捋裙擺,随後往下一撈,讓小姑娘在自己手臂上坐好,便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好長時間沒抱你了,也沒怎麽長個兒啊。”
這可是戳到了趙初胎的痛處,她平時最恨做操排隊全被安排在第一個,認為這是對她人格的羞辱,可在她們班,确實也找不出比她更矮的人了。如今被趙維宗這麽一嘲笑,更是氣極,狠狠拍了趙維宗腦袋兩下。
趙維宗則完全不在意,問她:“企鵝好不好看?”
“好小啊,不是電視上那種大企鵝!”
正說着,孟春水那邊似乎是補好了票,正朝他們這邊張望。趙維宗擔心他找不到,卻苦于一手拎着西瓜,一手托着看企鵝看得入神的妹妹,不方便朝他揮手。好在春水很快就看見了他們,迅速朝這邊走來。
雖然逆着光,但趙維宗明确感覺到,自己和他的眼神交彙了那麽一兩秒,這讓他不禁有些愣神,卻又嘲笑自己娘裏娘氣,對個眼兒都琢磨這麽半天。
“補好了,”孟春水從手裏的三張票裏拿出一張,塞進趙維宗褲兜,“把自己的拿好。”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補,”趙維宗笑道,“中午請你吃飯。”
孟春水沒搭理他,兀自道:“初胎的我就直接拿着吧,一會兒去猩猩館一塊檢就行。”
趙初胎很少被這麽正經又親切地稱呼,有些害羞道:“好啊好啊,春水哥哥,你看見企鵝了嗎?”
“嗯。”
“你的相機好厲害的樣子,它拍東西很好看嗎?”
“試試?”孟春水把相機從脖子上取下,靠上前去,耐心地教趙初胎如何使用,“你可以用它拍企鵝。”
趙初胎歡欣雀躍地接過相機瞎鼓搗去了,殊不知孟春水在教他的時候,氣息盡數噴在趙維宗下巴上,把他哥吹得心癢,差點沒抱穩。
半晌她把相機拿下來,還給孟春水:“真好玩!對了,你幫我和我哥照張相吧,他剛才跟我說,今天好不容易穿得利索,可想讓你給他拍一張了。”
趙維宗正盯着玻璃牆後面的冰塊發呆,聽到這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心說小姑奶奶,你模仿我說話也學得像一點吧,剛才那話可能是我說的嗎?他再看孟春水那家夥,居然毫不遮攔地彎起了眉毛,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道:“好,等我調下焦。”
“我在幫你呢!”趙初胎趴在她哥耳畔悄聲道。
随即只聽“咔嚓”一聲,孟春水按下了快門。
于是,趙維宗舉着趙初胎,在塞滿人的企鵝館裏,一個欲哭無淚,一個笑得狡黠。這一瞬間被永遠地記錄在了孟春水的照相機裏。
出了企鵝館,趙維宗一把趙初胎放下,這丫頭就像小鳥一樣到處跑跑跳跳。去往猩猩館的路上,她又嚷嚷口渴,趙維宗不好直接在全是游客的場館區表演徒手劈西瓜,于是買了三瓶老酸奶,一人發了一個。看着孟春水專心咬吸管的模樣,他心情大好,調侃道:“和我出來玩其實還不錯吧?下次你們去海洋館還帶上我啊。”
孟春水挑眉看他:“這次不說是恰巧碰上的嗎?下次再恰巧碰上呗。”
趙初胎大笑,笑得非常豪爽,趙維宗則覺得很沒面子:“咱以前又不是沒一塊出去玩過,不用裝傻了吧?你這人有時候就是特別扭。”
孟春水瞪他一眼,随後拉上趙初胎的手腕,擡腿就走,似乎是猩猩館的方向。趙維宗吓了一跳,心說怎麽就生氣了呢?于是扛起西瓜拔腿就追,卻看見人群裏趙初胎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人生不易啊。十六歲的男孩被曬得大汗淋漓,望向前方疾走的、這世上自己最喜歡的倆人,不禁發此感慨。
猩猩館排隊的人更多,據說母猩猩懷孕了,誰都想去看一看。于是晚到一分鐘就意味着要多排十幾分鐘的隊。等趙維宗終于擠進場館內的時候,找了半天,才發現孟春水和趙初胎已經跑到猩猩室外活動的假山那邊去了,正站在圍欄外面有說有笑。
“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餘的。”
這歌詞萦繞在趙維宗耳畔,可他往他們那邊走着,心裏卻不像歌詞那麽凄慘,反而又充滿了安寧的感覺——本來還擔心妹妹無法接受春水,現在看來,完全是多慮了。
待他擠到二人身邊,趙初胎指着底下一只正在啃菠蘿的黑猩猩道:“看見沒,那是你耶。”
趙維宗也不甘示弱,指着靠在石頭上打盹的另一只道:“那是母的吧?頭上毛那麽長,和你挺像。”
此話剛出,趙初胎還沒來得及怼回去,卻見那長毛猩猩忽然睜開眼睛,像是能聽懂人說話一般,抄起石子朝他們這邊扔來,還一連扔了好幾顆。
猩猩砸人?怪事。周圍游客皆驚忙四散。而孟春水正盯着天上的雲發呆,神游天外,完全沒注意到飛來的橫禍。
“春水!”趙維宗大叫,一手護着趙初胎,另一只手把他推到一邊,“你發什麽呆呢,這猩猩有病,拿石頭砸人呢!”
孟春水看着他,如夢初醒一般。他剛才确實走神了,見那人這麽着急,倒也有些愧疚。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只聽趙維宗背後一聲巨響,緊接着是無數人的尖叫:“快跑啊,母猩猩跑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