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那天他們出發時正在刮大風,急速的氣流打着旋兒夾着灰,直往人面上沖。等騎車到了藏在寶鈔胡同裏的那個隐蔽五金市場時,倆人已是灰頭土臉。孟春水從後座上跳下,打量了幾番正低頭鎖車的趙維宗,說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能把你這鎖撬開。

趙維宗不樂意了,說我天天這麽鎖也沒見人撬走,難不成是因為我車太破?

孟春水不說話,彎腰擺弄了一下,那鎖倒是沒開,但已經脫離了車輪,于是整輛車可以随時推走。趙維宗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又三下五除二,把鎖頭挪了個位置,把後輪和車架後三角鎖在了一起。

“這樣要偷也只能靠扛了。”孟春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如是總結。

趙維宗噗嗤笑出來,領着孟春水往市場的小鐵門裏擠,心說這人還真是可愛,天天腦子裏想的誰也猜不出。然後他們便擠到了一排排的小五金店面前。大大小小的器件被擺在塑料筐子裏,就好比早市裏的魚蝦蛏貝,在陽光下亮晶晶擺滿一溜,供各路過客觀賞,再時不時往自己袋中添上一把。

雖說打小就知道有這麽個地方,但趙維宗确實是頭一次來這種大雜燴式的五金市場,看什麽自然都非常新鮮。而孟春水顯然已經是老油條了,非常有目的性地在各種零碎之間穿行,還會進到鋪面裏頭,問老板一些聽起來很高深的問題,什麽管什麽扣,都是些挺奇怪的名詞。

趙維宗追着他,問他到底要幹什麽,他還不說,神秘兮兮地端着個膨脹螺絲兀自研究。于是小趙倒也會給自己找樂子,直接自己亂轉去了。等到孟春水來找他時,他正跟幾個店主的孩子在一塊玩三國卡,顯然已經取得了絕對壓制的地位,把幾個小孩氣得面紅耳赤,眼巴巴地望着被這位神秘大哥贏走的“高級閃卡”,似乎在琢磨接下來該是智取還是硬搶。

孟春水走到他身後,樂道:“不厚道啊,使老千了吧?”

趙維宗沒回頭,還在興致勃勃地迎戰:“這玩意怎麽使老千?我這叫憑實力說話。”

為首的小孩是個小胖墩,哭喪着臉道:“哥,你贏了二十七張卡,我們得吃多少包方便面才能攢回來啊,你拿這小卡片也沒用,要不還給我們呗。”

“這算是承認我贏啦?”

幾顆腦袋點得仿佛小雞啄米:“認!絕對認!”

趙維宗好像早就計劃好了似的,得意道:“那就按咱說好的來,把剛才那段給我朋友表演一下。”

“啊?您來真的啊……”衆小孩面露難色,卻又忍不住去瞧趙維宗手裏從他們這兒搜刮的戰利品。最終小胖墩替他們做好了決定:“我們就瞎玩的,你朋友不會覺得無聊吧。”

“就是因為不無聊我才想讓他也看一遍嘛!咱麻溜兒的有點男子漢樣兒成不?”趙維宗朝小胖墩晃了晃手裏的一沓卡片,又從地上站起來,轉頭看孟春水,發現這人沒買多少東西,全都放在個小巧的塑料袋裏。

但他腳上居然踩了個滑板。

“剛才買的?”

“對啊,想不到這地方還有賣這東西的。一會兒帶你兜兜風。”

趙維宗心中對這一小塊薄板是否能帶起兩個一米七幾的大男人兜風抱有懷疑,卻也沒說,而是道:“我剛才路過這群小子,發現他們玩的那招式特搞笑,就打了個賭,要是我玩這卡能贏過他們每一個,他們就得再給你表演一遍。然後我贏了。”

孟春水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又看看站成一排的,幾個緊張兮兮的小孩,覺得好玩,道:“那我還真要看看是什麽搞笑招式。”

話音剛落,就見那小胖墩就地趴下,又撅起屁股來,把腦袋抵在地上,整個人呈板凳狀。緊接着他的幾位夥伴就挨個仰躺在他背上,直接沿着他後背滾了過去。整個過程有點笨拙有點诙諧,但确實也有些讓人不知所雲。

這些小孩“表演”時也是滿臉的困惑與不願意,仿佛不知道這位奇怪的老哥為啥會因為這個無聊游戲笑得不能自已。而這邊孟春水看着已經笑彎了腰的趙維宗,心中也有些不解。

“好玩嗎?是不是很像小時候玩的那種鯉魚過橋?”趙維宗自己笑着,還不忘看一下這表演在孟春水身上是否起到了娛樂效果。

孟春水笑了,卻道:“咱倆笑點真不一樣。”

趙維宗有點失望:“那你這是假笑咯。”

孟春水道:“怎麽會,我是真笑。”

“那你為什麽笑?”

“因為我覺得你有點可愛。看到可愛的人不該笑嗎?”

趙維宗愣住,一群表演完畢的小孩則開始爆笑。

孟春水又一本正經道:“我還有點想拉你手,每次抓手腕沒意思。”

趙維宗臉紅透了,心說這人搞什麽,平時啥話也不說,偏偏挑在這一群小鬼面前突然放大招。

孟春水胸有成竹的樣子,繼續道:“讓不讓拉?”

衆小孩開始起哄,趙維宗把卡片往小胖墩手裏一塞,急道:“滾蛋滾蛋。”

小孩子們“奪回重要戰略武器”,哄笑着散開了。

孟春水則理所當然地抓住趙維宗左手,拎着滑板就往市場外走。這時正當正午兩點,太陽明晃晃的,把趙維宗曬得也暈乎乎的。

說真的,最近幸福來得都挺突然,還密集。

“等一會兒路平了再滑滑板。很好玩的,你真得試試。”

“那我自行車咋辦?”

“先放這兒呗,反正也不會丢。”

孟春水一邊這麽說着,一邊挨個把倆人的十根手指交叉好,服服帖帖地握在一起——剛才太着急,沒能握好。周圍不是沒有人的,相反人還很多,可他卻仿似完全不在乎。被他這麽一弄,趙維宗就算心擂如鼓,也只有答應的份兒了。

于是,暑熱未退的一輪碩大太陽下,孟春水扶着趙維宗的腰,一腳蹬地,在人行道上滑得磕磕絆絆——畢竟是單人板,額外帶個新手的體重還是比較費力的;而趙維宗老老實實站在滑板前端,似乎不用怎麽使勁。他拎着孟春水的寶貝袋子,聽着裏面的小零件相互碰撞,叮叮咣咣地響,渾身都舒爽。

“你腰好細。”孟春水在他身後道。

“我怎麽覺得你最近學壞了。”

“啊?我一直都這樣。你喜不喜歡?”

趙維宗除了喜歡也說不出別的了,只能望着眼前的街景傻樂。盡管很快倆人就失去平衡一塊摔在地上,但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在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