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愛睡懶覺的習慣是從小帶到大的,更何況前一天晚上趙維宗确實被折騰得夠嗆,醒來時天已大亮,外面鬧市的喧嚣告訴他,時候絕對不早了。
小趙并不着急,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他現在可謂帶着種類似于“新婚燕爾”特有的悠閑自得——只要想起昨晚,哪怕只想一秒,他這心裏就要滴下蜜來。意識還有點迷糊,心說反正沒課,再跟那家夥磨蹭一會兒也無所謂,于是擡手就往旁邊摸去,結果卻摸了個空。
剛才他靠着的,原來是幾個墊在一起的枕頭。
他跳起來,發覺窗臺上晾着的衣服也只剩下他自己的,又在本就不大的屋子裏轉了一圈,還是沒見着人影。
好你個孟春水,這就溜了?趙維宗暗罵,掏出手機撥過去,那人倒是立刻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兒呢?”
“你醒啦?我馬上回去,”電話那頭的環境有點吵,嗡嗡的人聲裏夾雜着什麽東西呼嘯而過的雜音,很像在地鐵裏,說的話卻讓人放下心來。只聽孟春水有點着急,又補充道:“怎麽樣了,後面難受嗎現在?”
趙維宗伸手摸了摸,臉又燙了,忙道:“還可以吧,你在地鐵上?”
“嗯,快到站了,給你買了點好東西。”
趙維宗聽出他在故意搞些神秘,便也樂得配合,沒再追問,小聲道:“那你快點回來。”
那邊孟春水似乎是笑了:“十分鐘後給我開門。”
挂了電話,小趙可是睡不着回籠覺了,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就想收拾收拾屋子,至少把躺在地上半幹的套子扔進垃圾桶裏。雖說情侶酒店的保潔肯定對這些東西見怪不怪,但讓別人打掃這東西,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大雨過後天氣總是十分宜人,今天也不例外,清爽的風透過紗簾,徐徐地吹進來。趙維宗簡單收拾完地面,站在窗邊,看着四層樓下面紛紛攘攘的街市,胡亂哼起了歌,心裏正如窗外天空般無雲萬裏。其實他之前看過不少科普,對于做下面那個的感受,向來是衆說紛纭。總體來說,一夜雲雨過後,決定你到底是血崩發燒下不來床,還是上天入地照不耽誤的有兩個主要因素:第一是你自己的體質,第二則是攻方的素質。就好比小趙此時此刻,雖然腰有點酸,後面也有點隐隐脹痛,但基本上沒有大礙,更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這說明什麽,說明老子身體好,對象境界高,他想,昨天做完困得不甚清醒,可那種體貼溫存自己都盡數記住了。據說只有上了床,倆人的感情才算到了火候,昨夜過後,好像确實有什麽東西消無聲息地起了變化,是自己的心境,還是什麽?但這又有什麽關系,他知道總歸是好的變化。
想到這兒,趙維宗又跟閑不下來似的四處環望一番。十分鐘怎麽這麽長呢?他決定再收拾收拾床鋪。誰知抖被子的時候,有張紙條被抖了出來。
趙維宗走過去,扶着腰把它撿起來,默默讀了幾遍,仰面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紙條寫的是:
搬來和我住吧。不想讓你用公共澡堂。
話說回來,孟春水也不知自己這是中了什麽魔怔,天剛亮就醒了,看着身邊那人的睡顏,低頭親了他眼皮一下,突然就很想做點什麽。于是他莫名其妙地趕着早班地鐵擠到了城南,又在曲裏拐彎的胡同裏攔住不下五個熱心大媽問路,為的是尋那間叫做“老磁器口兒”的豆汁兒店。
上大學後二人的生活重心都跟着學校搬到了城西。海澱這邊城區都比較新,以前吃慣的老字號小店鮮有分鋪于附近落腳,而趙維宗惦記豆汁配焦圈那口兒不是一天兩天了,哪怕在食堂吃點豆漿油條,他都要惦記幾句城南的老味道。
也不是沒在五道口嘗過別的店子,但剛喝了一口,向來不挑食的小趙卻顯現出老北京人的固執和挑剔,堅決不肯再喝第二口,逃難似的拽着孟春水徑直奔向隔壁的杭州小籠包。
做個有尊嚴的人,再也不喝城西的豆汁兒!趙維宗事後如此起誓,也漸漸變得很少提及那童年美味了。
孟春水卻記住了這事兒。雖說那灰白酸稠的液體,無論在城南還是城西,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兩樣,但他就是記住了,一直揣在心裏。
此時此刻孟春水出了蒸籠一樣的地鐵站,走在回酒店的路上,默默想象着待會兒趙維宗的反應。才十點出頭,他本以為那人怎麽也得睡到十一、二點,自己好歹趕得回來,還能來個徹徹底底的出其不意。而事實上當他敲開房門時,小趙臉上浮現的表情告訴他,驚喜的效果并沒有因為被抓包而打折扣。
“真有你的,幾點起的床?這來回加上排隊得三四個小時吧。”趙維宗接過他手裏幾個塑料袋,在小茶幾邊上坐下。
“六點多,”孟春水在茶幾另一側坐定,“你還收拾了屋子?”
“對呀,我閑得無聊,”說着小趙就跟等不及似的掀開塑料碗的蓋子,瞬間一股酸爽氣味被風一吹,就充滿了整個房間,“可想死我了。”
孟春水把一兜子焦圈配鹹菜,外加兩個煮得濃赤醬黑的茶葉蛋往他那兒推了推,道:“涼了嗎?味道變沒變?”
“沒有,和原來一模一樣,你自己吃什麽?”趙維宗放下豆汁碗問他,上嘴唇沾了一圈白沫。
孟春水又從袋子裏掏出個糖油火燒,默默啃了起來。
小趙掰開焦圈往嘴裏送,又指着半碗豆汁道:“在北京待這麽些年了,真不準備嘗嘗?它真沒別人說的那麽恐怖。”
孟春水立刻道:“不嘗。”
想了想,又說:“其實也可以嘗嘗。”
聞言趙維宗就是一樂,正想把寶貝豆汁往他嘴邊遞,卻見那人突然站起身子,貓腰湊到自己面前,照着上唇就是一舔。這動作又輕又快,待小趙緩過神來,孟春水已經又坐回到椅子上了。
趙維宗瞪他,也舔舔自己的嘴唇,怔了怔道:“好吃嗎?”
孟春水手指抵着下巴,一本正經:“一半一半。”
“……”趙維宗被他逗得埋頭喝起豆汁,過了會兒又擡起頭來:“下午過來幫我挪窩吧,正好馬上放暑假,我這一年的宿舍也快到期了。”
這回輪到孟春水發怔了——他出發前腦子裏朦朦胧胧,好像确實寫了張小紙條放在床上,拿被角壓着。當時大概想的是能被看到就看到,看不着也拉倒。
而現在回想起那上面的話,真不是……真不是一般的傻。
于是他低頭吃餅,道:“一會兒回去就搬。”
趙維宗見他這副模樣,得逞般地笑了:“可是公共澡堂有人幫忙搓澡,我搬到你那兒,提不提供額外服務?”
孟春水擡眼望他,只見這人嘴唇比平日紅一些,笑時還露出兩顆很小的虎牙,就好像在和自己身上的牙印吻痕相呼應似的。他想了想,眯起眼道:“有求必應,只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趙維宗還是一副純良模樣,眼神真誠得讓人心癢。
“不提供退換貨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