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蘭玉

她正傻着,突然院外又有人來,是個小和尚,頂風冒雪的送來一盒點心和一堆藥瓶。元佶不認得這人,剛開口要問,對方卻自報來路:“太子殿下說這個點心給姑娘你和你弟弟吃,這個丸藥是止咳潤肺的,治你弟弟的哮喘,另外一瓶是去腐生肌,治外傷的,讓你用,要是不夠了可以去找他。”

……

回到屋子裏,元佶跟崔林秀面面相觑,無語凝噎。靜了一會兒,崔林秀先開口:“看上你了?”

元佶翻了翻眼皮:“你看我像嗎?”

崔林秀看她那小身板還沒只猴子大,也覺得不大像,除了自己大概沒人能發掘到她的內在美,頓時松了一口氣:“把我吓的,不是看上你那就沒事兒,話說,太子長什麽樣?帥不帥?”

小崔跟元佶混久了,很學了些莫名其妙的潮流詞彙,元佶回想了一下,答道:“臉八分,身高九分,氣質十分,秒殺。”

崔林秀就不樂意了,當初元佶給他的打分是八分八分八分,不甘心遂追問:“比我高,比我有氣質?”

元佶搖頭:“不是,你高過頭了,跟你說話我脖子疼,氣質就水平不穩忽高忽低,平均一下八分。”

崔林秀人高馬大一只,大眼一雙看着她無語。

元佶總有點兒不舒服。這件事按她的心思交給朝廷交給宗正府處置,她是理直氣壯的,可是賀蘭玉不等宗正府那邊批複,這裏私底下一句話下去直接把人放了,本來一樁公案,現在變成了他在施恩。他平白無故為什麽要幫自己?這案子到現在過去了半個月,半個月裏她愁破了腦袋,都想去吊死在皇帝床頭了就愣是折騰不出來個解決辦法,賀蘭玉僅一面之緣就送這麽大一人情,憑的什麽?他又不是社會主義雷鋒。

元佶皺着眉對小崔道:“我不想欠人人情。”

崔林秀酒足飯飽,看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天黑的也越濃,不便久留,他人高馬大立起來,撿了桌上帽子在手:“你管他憑的什麽,對你沒惡意就是了,他既然跟你表明了身份,你可別不識相,該去磕頭拜見的。”

招了招手上帽子:“我去了,回頭見。”元佶看他這麽潇潇灑灑就要出門,外面雪滑路遠的,剛坐了大牢出來,看他精神也不大好,別出個什麽好歹,勸他留下擠一擠,崔林秀表示要回家,元佶只得把屋子裏唯一那盞油燈給他拿着,又将賀蘭玉讓人送來的傷藥給他一瓶。崔林秀展顏笑,道了句:“謝了啊!”揚長而去。

元佶目送他身影消失,心情酸澀,摸着黑回去。

走到院子裏隐隐綽綽撞見一小小白毛團兒,近了去看,卻是那小貓在抓耳撓腮,原來是給魚刺卡住了。屋子裏燈給小崔拿走了,又看不到,她折騰了半晚給小貓取刺,灌醋,腦子裏不斷盤旋着賀蘭玉垂頭微笑的側影。

原來他就是賀蘭氏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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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太子身體很不好,他來寺裏是養病。

賀蘭玉的臉,眉毛眼睛好像在水裏浸過那樣的幽幽的黑,皮膚白的生光,氣質極驚豔,乍一看驚心動魄,其實現在回過頭一細想,他那樣的面色和給人的感覺,的确是有些不正常的,不像是真人。

小軒窗外雪聲寂寥,賀蘭玉看了一會書,差點打瞌睡。懷裏的小貓病恹恹的,胡子都趴下了,他懷疑小貓生了病,摸着粉紅小鼻子有點發幹,呼氣熱熱的,有些不高興,問道:“今天誰在給小貓洗澡喂食的?怎麽病萎了?”

庾純連忙讓人把小貓抱走,負責養貓的小奴過來,賀蘭玉失落的放下書,也不看了。

“小貓別讓它到處亂跑,不該吃的東西不要給它吃,不幹淨。”

貓奴給他一說惶恐的滿頭是汗,連忙找了根棉繩,将小貓拴住,賀蘭玉對此倒沒什麽意見,然而不過三天,這小家夥就奄奄一息,不肯吃東西,似乎在絕食。賀蘭玉仰在床上看書,擡頭瞧了瞧貓奴手中的小貓,好像要夭折,他覺得有點心痛,收回手沒敢摸,恐怕這小東西會死在身邊,只得放棄它,吩咐把小貓帶出去照顧。

元佶這邊對着桌上一小碟糕點愣,碟子是個六瓣梅花碟,每一瓣裝了一色點心,她小心的挨個嘗了一下,紅的是玫瑰,黃的是栗子,綠的是抹茶,還有幾樣吃不出,東西是個賀蘭玉送來的,在桌上已經放了一早上。

她不知道賀蘭玉這樣做是什麽意思,給她送點心送藥,甚至還有衣裳帽子之類。她有些忐忑不安,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太子的私人名義在給,這種感覺不大對勁,她直覺天上不會掉餡餅,太子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她好。

可自己從頭到腳也找不到一樣是對他有價值的,想不通。

綠眼的小白貓兒蹲在她腳前喵喵叫。

這小貓跟自己很有緣,動不動跑到院子裏來找食,元佶趕都趕不走它,只好管它一日三餐。這家夥特逗,什麽都能吃,啃地瓜咔擦咔擦的,吃帶殼花生嗑瓜子兒,咬的嘎嘣兒嘎嘣兒,還吃辣椒吃花椒,神貓。

元康四年一個微微細雪的天氣,元佶由惠明引着,踏入賀蘭玉所住的禪院。

惠明給她拿了衣服來,囑咐她打扮幹淨:“知道要見你的是誰?見了怎麽說話怎麽磕頭有數沒有?”

元佶點頭道:“我知道。”惠明眼光不動看她:“元佶,殿下若問你什麽,你只當老實回答。他很喜歡你,你好好兒聽他的話讨他高興了,便是你将來的福氣。這世上有的人運道好有的人運道懷,至于個人是好是壞,都是天意,也不必怨尤。”

不明白他什麽意思,然而元佶心不在焉,只是順着敷衍。細雪霏霏落得滿頭,眼睫毛有點濕潤,她頭上辮子編了一圈,毛茸茸的又精致整齊,穿了一身象牙白繡櫻桃的小襖褲,站在一片妖妖灼灼的怒放寒梅之中。

隔了十餘日,賀蘭玉終于要見她,元佶說不清是什麽心情,緊張,又好像久等了,還蠻焦灼。

階前淺淺鋪了一層雪花,踩上去留下細碎腳印。

禪房四角生着炭火,水仙花的味道在熱氣中幽幽散發。屋子陳設極簡單,只有香爐腳凳軟榻等物,布置的開闊明淨,窗下放着張鋪了雪白狐皮的小榻,賀蘭玉欹側身斜倚了靠枕,漆黑長發順着肩背流瀉而下,覆了素色衣袖上,仍是潔淨而孤寂,仿若高山頂上最聖潔的冰雪,讓人遠遠觀望不忍靠近。他支了一只膝蓋搭手,手上握着一卷書。

惠明朗笑:“殿下要看這小丫頭,我給領來了,殿下看看這模樣錯沒錯。”

賀蘭玉聞聲回過頭,見她來了,面有喜色,忙道謝。惠明施了禮告辭,四下便安安靜靜的,人是活的,香氣是活的。

元佶渾身不自在,按理說她應該跪下磕頭,但這樣的場景她總覺得不合适,潛意識的不想。

不是什麽現代人的思想意識作祟。她給皇帝也磕過頭,給梁王也磕過頭,膝蓋說軟就軟,那是在這個時代生活多年的習慣成自然,并沒有什麽障礙,然而對賀蘭玉,她奇怪的愣是堅持住了,她發現自己不想對這個人下跪。

不想在這個人面前顯得低一等。

賀蘭玉目光靜谧,擡了袖招喚:“別傻着,過來。”

他跟先前見到的沒什麽變化,仍舊是雪白的臉面,笑意盈盈的,帶着一股纏綿的溫柔缱绻,但元佶還是感覺到了不同。

此時的賀蘭玉,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讓她感覺到了壓力。很奇怪,只是一眼,那個佛堂中寂靜微笑的青年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是景朝太子,是這個帝國最大的掌權者,他一句話能讓自己活,他一句話能讓自己死。

賀蘭玉饒有興致打量她,看她如此忐忑戒備,直杠杠立着,一只手放了書,就問:“沒人教過你禮儀?”

他微微而笑中隐藏着不動聲色的嚴厲,是屬于久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的人才會特有的壓迫感,元佶只覺得背心發涼,終于意識到這是個于自己全然陌生的人了,前幾日她見到的那個溫柔和善的青年哪裏能是真正的太子!真正的賀蘭玉就該是眼下這樣才對,不怒而威,聲音不大,卻每一個字都讓自己膽戰心驚寒毛倒立。

元佶膝蓋自然就軟了,老實跪了下去:“元佶拜見太子殿下。”

賀蘭玉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

良久,他笑道:“你怕什麽,我也沒責怪你,你從小長在寺中,也沒人教養,不懂得禮儀也是正常。”

磕了頭,賀蘭玉開始盤問身世。

元佶對自己爹媽都半知半解,算是一問搖頭三不知,懵懵懂懂的很無辜,賀蘭玉知道她年紀不大,也并不認真,又開始問她具體年紀生辰之類,這個元佶倒是知道,回答說:“我是庚寅年八月十二日生。”

她還跪在地上回話,賀蘭玉也沒說讓她起來。能問的問畢了,找不到話說,賀蘭玉便讓她擡頭,并且伸了一只手來撥她下巴,翻來覆去的看她的臉,似乎很滿意,又檢查了她的脖子手腳。瘦是瘦了點,但骨骼勻稱,堪稱長的完美。

元佶簡直懷疑他在寵物市場選貓選狗了,又是尴尬又是詭異,差點以為他會掰開自己嘴檢查牙口。然而賀蘭玉一番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覺得這小姑娘當真很好,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人也相當的聰明讨喜,差不多相中她了,就問道:“元佶,你可願意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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