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伺候的宮婢一個韓雙雙,一個叫宋碧,捂着嘴嗤嗤笑。兩個小孩子都是一般兒的雪白漂亮,大的那個一臉老成,将小的那個當奶娃娃似的抱在懷裏哄。元襄哭的眼睛紅腫,開始幹嘔,元佶滿臉羞愧地将他塞進被窩裏,一張大被裹住,抱着小身子又是保證又是愛撫,黑暗中他才漸漸止住哭泣,兩只手捧着雲佶的脖子,抽噎:“吉吉……”
兩個奴婢也插不上手,只瞧着有趣,一旁又笑又指點:“殿下可弄回來一對寶貝,以後咱們這裏可真熱鬧了。”
“長的多漂亮,怪不得殿下喜歡。”
元佶鬧了個大紅臉,小聲道:“你別哭啦,人家在笑啦。”
風雪漸起,賀蘭玉實則早早就回了北殿這邊,想把那元氏姐弟一塊叫到眼前問幾句,聽庾純說哭鬧的厲害,想想作罷。一夜落雪聲中,用了晚膳,獨自靠在小榻上對着爐火靜默。
他昏昏然欲睡,心事則輕松而愉悅,想到隔了一個間壁的不遠處住着兩個小小孩,平白就慰藉了許多。這邊小軒窗對月,雪驟風晴,花落不知數,被窩裏元氏姐弟折騰了一夜,終于疲憊睡下。宋碧看着兩個孩子潔白豔麗的小臉貼在一處,會心笑出來,掖了掖被角,動手合上紗帳,持了床頭的燭臺移到屏風外燈架上去放好。
元佶早早在清冽的雪意中醒來,她好久沒睡過這樣暖和舒服的覺,身上幹幹淨淨,衣被都散發着清香。她高興的在被窩裏撓元襄的癢癢,元襄睡醒了又接着想哭,被她撓的眼淚鼻涕的,宋碧來了,笑道:
“姑娘睡醒了,快穿上衣裳,太子殿下在問呢。”
元佶心一跳,眨了眨眼:“殿下在了呀?”
宋碧握着她肩膀讓她站起來,拿着衣裳替她穿,高興說:“聽說太子今天精神很好,讓帶姑娘去用早膳。”
宋碧人很親切愛笑,鵝蛋臉大眼睛白皮膚的,跟在她後面的韓雙雙文秀內向,瓜子臉五官精致很有現代審美,兩人都是漢人姑娘。元佶本還擔心到了這裏人多難處,沒想到大家都這麽愉悅舒服,她心情頓時開朗明快起來。
上身是荊棘花絲綢面料窄袖小襖,裏面縫了鵝絨,輕薄又暖和,下身一色褲子,收拾整齊了,頭發還是編起來,戴上一盞雪白的裘皮小帽,元佶瞅了瞅鏡子中華麗麗的新形象,心裏啧啧:這人生真是跟做夢似的啊。
元襄接着昨晚,一邊哭一邊“要肥句”,不過聲音小了,只眼淚叭嗒的跟着元佶屁股轉,過了一會又“要咪咪”“要咪咪”。元佶問:“姐姐,小貓在哪兒啊?”宋碧把小貓給抱過來,也洗的白白淨淨的。元襄捧在手上摸了摸,那邊庾純過來了,藍色錦袍帶着一身冰涼的雪花:“衣裳穿好了嗎?穿好了随我走吧。”
廊苑間紅梅映雪,住的禪房離太子不遠,穿過兩個小門就到。賀蘭玉正坐在案前,粥點心已經備好,屋裏卻沒有旁人,元佶拉着元襄上去,要磕頭,賀蘭玉淡淡道:“免了,過來坐着。”看元襄道:“弟弟哭什麽?”
元佶說:“他膽子小,怕人。”
她不敢坐,元襄眼睫毛還挂着金豆豆,卻是看着吃的就邁着小腿往桌上爬,握了勺子就揮舞着要大動幹戈,壓根沒看到太子殿下的存在,賀蘭玉順着他撲過來的動作擡了袖,往旁邊一讓,退開了幾尺。元佶目瞪口呆,連忙上去抱住弟弟,把他往下拽,着急了奪他勺子,低聲制止:“阿襄!不要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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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抱不住,元襄跟頭小海豹似的兩只手啪啪拍着桌子:“飯呀,飯呀!”賀蘭玉嘴角噙着笑,饒有興趣的看這出,倒也不生氣:“他不是怕人嗎?我怎麽沒看出來他怕人?”
元佶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就不怕殿下,他昨天晚上沒吃東西。”
外面庾純謙謙橫手,引着一頭發斑白的老者進來,賀蘭玉微笑傾身道:“先生來了,請坐。”
元佶心訝大夫這就來了?轉過身去,眼前老頭雞皮鶴發得有八十多歲了,不過面色紅潤精氣十足,走路也不打擺子,正向賀蘭玉施禮,奉承笑道:“幾日不來,殿下氣色好了不少,看來這次的藥對症了。”
“非也非也。”賀蘭玉搖手一指,示意旁邊:“不是我,這裏有個孩子,有勞先生給看看。”
老者稱是,轉身過來看,元佶傻笑不已,連忙将元襄讓出來:“是我弟弟。”賀蘭玉出聲提醒她:“叫陶先生。”元佶立刻殷勤鞠躬叫:“陶老先生好!”
元襄坐在凳子上捧着小碗一個人開吃,賀蘭玉斜了眼得趣瞧他,元佶跟陶景在說話。
“小公子是如何聽不見的?”
“他小的時候能聽見,後來生了場病發燒,漸漸就壞了耳朵。”
“他會說話?”
“我教他說,可是他不會說,只會哇哇叫,說出來別人都聽不懂。”
陶景給元襄拿了脈,又分別檢查他單耳聽力,結論是他右耳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左耳還隐微的能反應并接收聲音,但是也受損的嚴重。元佶心酸的無以複加,眼淚在眶裏直轉,忍不住擡了袖子去擦眼睛:“那他耳朵能不能治好啊?他還這麽小,人也聰明,什麽都好,真是個聾子要怎麽辦?”
“要治好是沒可能了,只能想法子恢複一點,恐怕以後還是會衰退。”
元佶終于是捂着眼睛低低哭出來。
賀蘭玉掏了手帕給她擦眼淚,又摸着她肩膀安慰道:“哭什麽?做大夫的不能把話說死,這位老先生是天下聞名的醫士,沒有他治不好的病症,他不是說了能恢複嗎?”
陶景惶恐起身致禮:“老臣也是盡力而為罷了。”
用過早膳,賀蘭玉但微叮囑了幾句,讓人送了元佶同元襄回房去。
上午還是下雪,元襄坐在床上抱小貓玩,給小貓喂食。他不哭了,可是還是不理人,宋碧在一旁拿着各種玩意兒逗他,其樂融融的也蠻有樂趣。元佶伸了脖子看陶景開藥方,問些關于具體怎麽施治的問題。
藥材賀蘭玉吩咐人從宮裏去取,有太監很快送過來,元佶則按陶景的吩咐,帶着宋碧韓雙雙并幾個雜役奴才,将屋子裏一間小隔間收拾出來,然後又熱火朝天的折騰煮藥汁。然後,連哄帶騙,将元襄扒光了放到浴桶裏去泡藥湯。
聽說要往腦袋上紮針,她怕元襄不聽話,哪知這位陶老大夫本事老道,将這脾氣暴躁的小孩壓根不當回事,拿在手上就收服的妥妥帖帖。元佶真是不得不服,贊嘆道:“陶先生,您好厲害,阿襄他生氣我從來都制不住。”
宋碧笑:“小孩子都是那樣,那是他認姑娘你,所以才會耍脾氣,咱們幾個弄他他眼睛都不轉一下。”
元佶回之一笑,又說:“陶先生,他是往腦袋上紮針,泡這藥水兒有用嗎?”
陶景還是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陶先生,這個水會不會太燙了,要不要添一點溫水?”
陶景老胡子抖抖,懶得回答這小姑娘廢話連篇。宋碧樂呵呵把她拉了出去,端了一小碟的蜜餞楊梅來給她吃,元佶悻悻的叫了宋碧一起,搬了腳凳坐在門口邊吃邊看雪:“這老先生真不好相處。”
宋碧笑嘻嘻道:“人家是專給太子治病的,旁人請不動,面子老大了。”
兩個姑娘湊一快就瞎聊,等到元襄出來,給他洗澡。他給熱水熏的暈乎乎的,眼睛濕潤潤的發呆,宋碧把他抱到床上去,元佶還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藥味。這時候賀蘭玉那邊又讓人過來,帶來幾樣點心并清淡菜肴,并傳了話:“殿下讓姑娘早些休息,明早還去那邊用早膳,有什麽話可以同奴婢們說。”
元佶由衷的道謝,回了屋子,元襄正将小貓肚皮朝上,掀了尾巴捏其蛋#蛋,把小#雞#雞給擠出來,好奇的探了頭查看異狀,還弄手去逗。宋碧在桌子邊直招呼他:“阿襄,別玩啦,過來吃梨棗糕。”元襄不理不睬。
這家夥一發現周圍人都讨好他縱他就不哭了,換了一副唯我獨尊我是老大的架勢,根本不鳥人。元佶過去揪了揪他額頭兩撮短毛,提了小貓翻過來,打斷他猥瑣的游戲:“呆狗,我當你要哭幾天,沒想到适應的這麽快,這就大爺起來了。”把他弄去吃飯。
晚上無人了,她抱了元襄在懷中,語重心長向他叮囑:“阿襄,這裏是太子殿下的地方,你不能任性胡鬧,咱們吃的住的都是太子給的,明天過去,當着他不要沒規矩,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