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日戲
元佶昂首闊步捧着一束桃花進屋,賀蘭玉正在小軒見客,叫她:“過來端端的,又往楹園去了?”元佶笑的牙齒雪白 “殿下,那邊花開的真的很好呢,剛下過雨,花骨朵兒都開全了。”
邊說邊過去,賀蘭玉看她眼睫毛還帶着露水,小臉兒喜慶的很:“別給蜂子蟄了,你弄花幹什麽?”
元佶說:“擺在屋子裏多香啊!”叫了宋碧,一人拿着個小剪子坐在桌前修剪花枝,桌上擺了篾條,竹釘等物:“不要那個開過了的,小花骨朵兒要放不放的最好,你把瓷瓶給我拿來,我來弄個支架。”
一上午的時間弄了兩瓶擺花放到案前去,下午又摘了一筐子花瓣鋪在水閣裏晾着,花朵裏有小蟲子,曬曬太陽就會跑掉了。元佶把曬幹的花瓣攢在一起想縫枕頭。
春光當真是明媚,日頭暖洋洋的,屋子裏有股桃花的清甜,賀蘭玉送了客,靠在窗前看書,不時瞟一眼窗外。
她穿的件潔白半臂短衣,束胸收腰,下身秋香色絲絹長裙,腰臂曲線顯露出來,有種瘦而無骨的嬌柔。美麗的姑娘好像一道風景,看着總是讓人心情明媚的,賀蘭玉瞟了一眼又一眼,最後忍不住拿書背敲了敲窗子:“你過來。”
元佶擡頭望,發現他神情不悅,茫然了一下,立刻過去:“殿下?”
賀蘭玉道:“去倒茶。”
元佶倒來茶,兩只大眼望着,等下一句吩咐,賀蘭玉給她看的不自在,垂眼揮手道:“去吧。”元佶便去了,整理她的幹花,沒過半刻鐘,賀蘭玉又敲窗子:“你過來。”接着吩咐:“倒茶。”元佶再照辦。如此三次,元佶站在賀蘭玉面前就有些忐忑了。一個時辰被叫來叫去七八次,她試探道:“殿下,我陪您坐一會兒,給你捏捏腳吧?”
賀蘭玉面無表情:“不用,你去吧。”
元佶遲遲疑疑去了,心裏還是不安,皺着眉思索着殿下最近怎麽了,回頭去看窗子邊,賀蘭玉單臂憑窗坐着,衣袖雪白覆蓋了窗沿,陽光下眯着眼,露了半張側臉。他一下午這個姿勢就沒動過了,元佶心說:怪哉。
過了一會兒宋碧經過,元佶道:“你幫我盯着花兒,趕蟲子。”跑小廚房去,要了瑪瑙碗盛的一小碗酸奶,并着幾樣茶點過去,到太子跟前去邀寵去了。太子殿下長的一顆草莓胃,喜歡吃這些柔軟偏甜的食物。
賀蘭玉看了看她手上的酸奶,白嫩嫩的覆蓋着一層透明的蘆荟汁,眼皮又阖下:“賞了你吃吧。”
元佶慚愧。剛才在廚房已經偷吃過了,賀蘭玉如此發話,她只得拿着個勺子又吃起來。
賀蘭玉看了一會書,擡頭又看她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吃的很幹脆,不由又微微笑:“你喜歡吃這個?”
元佶道:“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夏天裏冰凍一下吃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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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酸奶,又跑到太子跟前去,要替他捏捏腳。這回賀蘭玉沒拒絕,閑閑伸了腳出來,擱到她腿上,元佶也脫了鞋坐在榻上,懷抱着他腳。有種溫溫軟軟又酥酥麻麻的感覺,賀蘭玉終于覺得有點舒服了,要枕頭,閉了眼将頭靠過去。
元佶想起早上跟樓氏說的話,瞄見賀蘭玉神色,試探問道:“殿下,楹園的桃花開的正好,最近天氣好,你跟我們一起去瞧瞧好不好?我早上跟太子妃娘娘剛去過,挺好的,就是有點冷清。”
賀蘭玉道:“外面有那麽好玩嗎?”
元佶道:“好玩的呀,整天悶在屋子裏有什麽勁,殿下該多出去走走的。”
賀蘭玉不答。
過了很久,元佶發現屋子裏氣氛不對勁了,莫名且不安,悄悄喚了一句:“殿下?”
沒有得到回應,她渾身開始不自在了,思索着自己哪一句話不對,磕磕巴巴改口道:“也不是很好玩,外面就是熱鬧點,看久了也怪煩的,我還是喜歡陪殿下一塊說說話兒,清清靜靜的……”
“早上我去園子裏還跌了一跟頭呢,破了一塊皮,疼死我了,以後不去了。”
她語無倫次,幾句話慌的手忙腳亂的:“殿下,我給你按按腦袋上,也很舒服的……。”
“傷的怎麽樣了?”
元佶張張惶惶:“啊,啊?”賀蘭玉道:“給我看一看。”
元佶面紅耳赤,不敢反對,只得将裙腳撈住,素絲的中腰下裳撩起來擋了腿,露了一小片膝蓋,抱着腳,臉上的表情已經是僵硬的不行了。賀蘭玉坐起來傾身過去,伸手碰了一碰那塊剛剛結了痂的破皮,當真就是看了一看,皮肉雪白,瘀傷青紫的一塊塊,顏色分明的刺目了。很快他倒回了枕頭去,眼睛一閉,低聲道:“弄成這樣還跑來跑去,也不怕疼。”
“不疼的,一會兒就好了。”元佶臉紅道,轉移自己注意力:“我給殿下按按頭上罷。”
她心跳如擂的将賀蘭玉頭放置在膝蓋上,輕輕按揉穴位,強迫自己靜下來。
賀蘭玉聽見了她胸中的驚天動地,覺得有些新奇,突然想調侃幾句。腦子裏想起了幾句玩話,他是知道男人會怎麽對小姑娘說玩話的,然而想想而已,要真說他自己都覺得怪異,浮蕩的句子在頭中周游了幾轉,出來的卻只是低低的一聲輕笑。
只是一聲輕笑,元佶還是敏感的耳朵一熱:“殿下笑什麽呀?”
賀蘭玉不語,擡手上去,貼住她胸口:“這裏。”元佶腦子裏遲鈍了一會,半晌,“嗡”一聲炸開了。
她想起身暴走,或者咆哮出來,嘴唇顫了顫,什麽反應也作不出,心上扛把刀,忍。而賀蘭玉手背——幸好是手背不是手心,貼在她胸口,好像在感受她心跳,過了一會兒,松松收回去了,還是笑,臉上有了種奇異的快活,愉悅透亮的幾乎要溢出來:“過幾天是上巳佳節,照例要慶祝的,到時候皇上太後會攜,宮眷宗室們同往上林苑游樂踏青,到時我帶你去玩。”
元佶喜道:“殿下說真的?阿襄呢,他能不能去?還有太子妃娘娘,謝淑媛,也會不會一道?”
賀蘭玉道:“都去的。”
元佶高興道:“謝殿下。”
窗外有畫眉鳥兒吵鬧,奴婢們都打發在外頭,小軒中便很是幽靜,賀蘭玉說完話,不聲不響睡着了。元佶膝蓋發麻然而不敢擅動,給他梳理了一下頭發,樂滋滋的想着太子殿下帶一家妻妾大小出游的場景,十分替他幸福,靠着榻壁也□□地打起了瞌睡。日色将晚時有小風自窗入,不一會兒又疏疏雨落,元佶陡然一陣發寒,醒來驚天動地的打了個噴嚏。又打了一個,然後接二連三打了十多個噴嚏,一串清鼻水兒就要挂下來。
一時沒帶手帕,她手忙腳亂的袖子就去捂了,賀蘭玉在下方發話:“不用侍奉了,天冷,去穿上衣服吧。”
元佶狼狽擋着鼻子:“殿下,你醒了?”
鼻息間幽幽的是少女的體香,賀蘭玉其實一直沒睡着,然而他也只是點頭:“嗯,醒了。”
回到住的屋子,元佶感冒起來,噴嚏不止直流清鼻水兒,鼻子眼睛泛紅,泡了個熱水澡出來,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宋碧給她煮了姜茶。晚上突然姨媽造訪,比往常厲害,疼了個死去活來,這下撐不住了,宋碧連忙找庾大人去,立刻去叫太醫來。
元襄回來的時候挂着彩,嘴角烏青沉着小臉頭頂烏雲,見到元佶在床上打滾卻又驚住了,一時忘了自己的不快,在屏風外
匆忙脫了衣服脫了靴子,上榻去扳住她肩膀,着急道:“不要哭呀,誰欺負你了?”
元佶上輩子身板特好,不知道什麽叫痛經,驟然體驗了一把,小腹墜痛加抽搐,直跟要人命一樣。她心裏流淚說估計生孩子也就這麽疼了,一晃眼看見元襄形容狼狽,又急了,捂着腰子虛弱道:“你臉上怎麽了?跟人打架了?”
“沒有,摔的。”他木着臉,元佶急火攻心:“摔能摔成這樣子?一看就是給人揍的,誰打的你啊?”聲音一大,小腹又抽搐痙攣,一埋頭抵住被子咬牙道:“你自己去找藥先擦一擦……”
元襄一定要表示關切,元佶躲他,他使勁往上湊要抱:“讓我看看你呀,哪裏疼呀。”元佶滿床的躲,他也跟着滿床的追着要看看:“我看看呀,沒事兒的呀。”太醫過來時,這兩位已經抱成一團兒,元佶給這小孩子纏的欲哭無淚,又渾身無力的趕不走他,鑽在被窩裏藏着,元襄就在外面跟個土撥鼠似的使勁往裏扒。
宋碧連忙把他弄開。
元佶昏昏沉沉聽太醫診脈:“是有些陰虛宮寒,問題倒不大,不過得好好用藥養着,生冷辛辣的不要碰……”她混混沌沌心想,這倒黴了,馬上就三月三上巳節了,要爬不起來可怎麽好……元襄這死孩子又惹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