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各賭氣

回了東宮,同皇後的賞賜一并送來的是與元襄的官樣文書,太後那邊竟然也送來了賞賜,無非是些金銀绫羅等物,三者賀蘭玉一并扣下了,将元襄叫到面前:“督軍校尉送給你,你也不過當個擺設罷了,無處發揮,你要真想在軍中歷練,有所建樹,我讓你去北府軍中,從小卒做起,不過具體還得看你的意思,我給你自己選,你要哪樣?”

元佶的意思,阿襄能在軍中混個職位就夠了,不指望他太能折騰,但元襄聽了賀蘭玉話,回答很堅決:“我願意去北府軍歷練,當小卒子。”

賀蘭玉摸他頭笑道:“你很有志向,不争一時得失,将來會有出息。”

元襄道:“我相信殿下。”

賀蘭玉颔首道:“很好。”又問:“你知道北府軍同其他軍隊有什麽不同?”

元襄誠懇搖頭:“不知道。”

賀蘭玉便向他解釋:“咱們朝廷的軍隊都是軍府養兵,兵民合一,平時務農,戰時則充當兵員作戰,如此一則軍隊集結調動麻煩,費時費力,二則士兵們也不大好使喚,戰鬥力不足。我去年任命建武将軍謝帷為豫州刺史,都督豫州,荊州軍事,在函谷招募流民練兵,草創北府軍,指望他日入蜀南圖,眼下他還在募兵,你去函谷,帶了我的手信,直接投在他名下,看他能否賞識你。”

元佶不關心他滅蜀伐南朝的大志,只關心眼下元襄的安排:“函谷?”

元襄道:“我願意去!”

賀蘭玉道:“男兒不吃點苦頭,哪能成大器?再者函谷也不遠,快馬加鞭兩日也夠了,你若去,明日就啓程吧,我讓兩個侍衛随你同行。”

元佶又駭到了:“明天?”

元襄咚咚咚磕了三個頭:“謝殿下,我這就去準備。”

元佶實在不放心,阿襄從小給她捧在手上長大,一刻也沒離開過她的身邊,她總覺得阿襄耳朵不好人又老實會被人欺負。可是這孩子年紀大了總也不聽她的話,精力旺盛的厲害,整天想着有出息要做大事。

宋碧聽這火急火燎的突然就要上路,也只得趕緊給他收拾行裝,元襄這邊換了衣服匆匆要去侍衛營交接,元佶憂心忡忡的追着他:“阿襄!你真要去啊?你想好了沒有?”

元襄道:“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去謝帷那裏。”

元佶道:“洛陽城不夠你呆?”

Advertisement

元襄道:“洛陽是王公貴族争權享樂的地方,不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地方,我要去從軍,建功立業。”

元佶道:“我不許你去。”

元襄伸手揭開松綠軟煙羅紗帳,探出腦袋及半邊肩膀,疑惑的目光詢問。元佶擡頭看他,這孩子真的是長高了,又高又漂亮的弟弟,從個小娃娃長成少年,一刻也沒讓她省過心,她突然有些氣道:“我知道你有志氣,但我不愛你的志氣,那種東西旁人可以有,你不能有。”

元襄瞪着她:“你管我!”

元佶突然發現他竟然會用這種表情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整個心堵的難以忍受,顯在臉上就是要惱了,宋碧掀簾子進來突然發現這兩位主子不知何時紅了臉,插了一嘴道:“怎麽了呀,好好的這是在吵什麽?”

元佶回頭道:“宋碧,你先出去。”

元襄生氣的将衣服脫了下來掼到屏風上,鞋子也脫了,一跟頭滾上床去,元佶緊跟上去拽他:“你發什麽脾氣啊?給誰擺臉色?”元襄冷着臉道:“你走開,我不想跟你打架。”

元佶簡直想抽他,回手合上帳子,握着他肩膀,逼得他正視自己:“別當我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麽!太子殿下——”她說到這幾個字吐字甚艱:“你以為太子殿下憑什麽提拔你?你姓元,他憑什麽重用你?如今的朝政時局你看到沒有,太子一系和樓氏一系随時會殺個你死我活,太子的身體狀況你看到沒有?你想沒想過他要是有個短長,他沒有子嗣,皇帝無能,諸王強橫,這洛陽那時會變成什麽樣?你以為他弄那個北府軍幹什麽?伐蜀?南圖?說笑話,家裏的事都料理不清楚了,你看他像有心思一統天下的?他不過是想對付樓家還有他那幫叔叔伯伯,這種争鬥一旦開始就沒有休止,永遠沒有贏家,你何必要卷進去?”

她本以為自己對賀蘭玉夠盲目的信任和敬愛了,事實上,一牽扯到元襄,她發現自己理智猶在。她敬愛賀蘭玉,卻從來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什麽人,權力場上從來沒有善類。

元襄皺眉推開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元佶怒了:“你跟你姐裝什麽二百五啊?你一脫褲子我都知道你要拉什麽屎,你聽不懂!你哪裏聽不懂我給你翻譯!哪一句你說?”

過了很久元襄說道:“我只知道太子殿下不能永遠依靠,他身體那樣差,我看到他生病就害怕,如果他不在了,你和我又要吃苦受人欺負,我要是自己有出息有本事了,我就可以照顧你,再說我也願意給太子殿下效力。”

他固執的讓人生氣,可是又懂事的讓人心疼,元佶鼻子一酸,給他肩膀摟到懷裏拍了拍:“你要是這樣,我寧願以後帶你離開洛陽,咱們現在有了錢,找個清淨地方,哪裏過活不是過?只要永遠不踏入這種是非之地。”

元襄擡眼問道:“你舍得?”

“我有什麽舍不得,我只有你這麽一個弟弟。”

元襄想說你舍不得太子殿下,可是他又沒說,低聲道:“你想的太遠了,沒有你說的那樣可怕,我只是去從軍,殿下提攜我進北府軍沒哪裏不好,我高興的很,再說咱們現在得罪了樓公子,出去避避也好,免得他找事。”

兩人不歡而散,第二日,元襄帶着兩個侍衛出洛陽往函谷去了,元佶則悵然若失的在樓氏院中不甚自在的聽了一番長談。樓氏叫她去用點心,旁敲側擊的問她對賀蘭玉的态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元佶也不好回答她。

樓氏手拈着一塊棗糕,垂目道:“我前日曾勸殿下過繼一個宗族子弟來養育,似乎惹了他生氣,當時甩了袖子就走了,這幾日沒看到他,我也不敢同他說話。”

元佶詫異道:“為何要過繼?殿下難道不能生育?”

她知道樓氏曾有孕,賀蘭玉絕對不是不能生育的,既然如此何來過繼一說?樓氏聞言也只苦笑,并不答。

元佶突突然明白過來,她大概是在試探賀蘭玉的心意。

“他要是真喜歡你,我又怎能不答應,我的身子,太醫說了以後也不能有孕。他要是能有個孩子,我也只會當自己親生的撫養,往後你同你弟弟也在府中有個身份。”

元佶越聽越不舒服,簡直不能繼續坐下去,樓氏低頭觑她面容,見她不反對,卻當她有意思,拉着她手道:“你若願意,我去同殿下說,他面薄,喜歡人也不會說的。”

這話聽在元佶耳朵裏無比刺耳,她謹慎的抽了手,撩了裙擺往地上盈盈拜下,張口語道:“娘娘的意思元佶明白,只是恐怕娘娘是誤會了殿下的心意,我和阿襄是太子殿下養育成人,太子還有娘娘于元佶恩比父母,只敢敬奉在心,斷斷不敢做非分他想,還請娘娘明鑒。”

樓氏連忙扶她:“你可別,這麽着是做什麽,快快起來,我只不過一說,這怎麽就跪下了。”

元佶擡眼望她道:“我只是想向娘娘表明心跡。”

樓氏扶了她重新坐住,笑的不甚自然:“罷了,這話咱們說了就算,你別讓他知道。”

元佶心情複雜,答應道:“我記得。”

她猜不透樓氏心思,上次在上林宴,皇後與自己手镯,她向自己暗暗搖頭,今日又突然說起這種話。而且樓氏先前小産,現在又說到自己不能有孕又是何故?

腦子裏疑慮重重,回到碎雲軒,賀蘭玉卻不知從哪裏來的順風耳,将她叫過去詢問。元佶心情不悅,搖頭只作不知道,賀蘭玉斜目了她兩眼,冷笑道:

“你是我養的還是太子妃養的?”

元佶萬萬沒料到他能說出這種話,心陡然一涼,咬了牙沒作出回答。她是生氣,可是又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生氣,人人都以為賀蘭玉寵愛她,樓氏理所當然向她說那樣的話,賀蘭玉理所當然的可以罵她斥她。

她沒底氣去反駁樓氏,更無由去回應賀蘭玉的怒氣。

賀蘭玉沒有等來她的屈服,索性起了身嘩啦啦穿了簾子入內室去了。他胸悶的厲害,躺在床上大喘,睜着眼張着口好像一口氣換不過來,他死死攥了帳子拽住。

元佶在外面固執的站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賀蘭玉沒叫她走,她也犯了倔就那麽站下去。

很久,她突然聽到裏面一陣重物落地的悶響,好像什麽東西在塌陷,猛然一驚,大步沖進去。太子所卧的床上,整個床帳連着支架轟然崩落,金紅色錦繡的一堆鋪展了一床,賀蘭玉一只蒼白的手露在外面扭曲的緊握着帳子的一緣,攥的骨骼畢現,不住的抽搐顫抖。

她腿一軟差點跪下,手捂着嘴僵硬了片刻,急奔了沖過去,掀開帳子抱住賀蘭玉半邊肩膀:“殿下!殿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