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敞心扉

宋碧跪在案下,期期艾艾說着元襄的事:“不知道怎麽回事,早上沒起床,說是骨頭痛發燒,可大夫瞧也沒瞧出病來……”

她說話悄悄擡頭看元佶,元佶沒表情。

賀蘭玉閑閑敲着棋子:“沒瞧出病來是什麽病?先讓大夫瞧,瞧好了再來告訴我。”

宋碧道:“是。”叩了頭起身又去了,賀蘭玉繼續同成都王說話:“王叔也太擡舉我了,謝帷雖然是我的人,但也未必事事聽命于我,要我說,王叔手中有兵,只要一舉廢了樓氏,必定官至大司馬,位居三公,侄兒雖無能,卻願從旁襄助,王叔以為如何?”

賀蘭忞扯着臉皮子幹笑,本是要撺掇太子去廢樓後,反倒被太子将了一軍。

“這種事哪裏輪的到我出頭,我也只不過想為太子一效犬馬罷了。”

賀蘭玉提醒他:“王叔不便出頭,那麽以為中宮如何?”

賀蘭忞道:“皇後可是還指望東宮呢。”

這幾天東宮每天都聽到皇後二字,元佶只厭惡的很。那賈氏以為天底下就她聰明了,賀蘭玉穩穩當當的當太子,将來穩穩當當的即位有什麽不好,憑什麽要聽她撺掇去冒險跟樓家死磕?天天挑撥太子和樓家的關系,恨不得兩邊殺個你死我活然後好處都讓她得了,她想廢太後自己去幹啊!

這賀蘭忞也是個牆頭草貨色,太子皇後兩頭靠,滿肚子鬼心眼。

幸而賀蘭玉是聰明人,絕不受她巧言煽動,什麽太子若不廢樓家樓家就要廢太子,說話同放屁呢!元佶看賀蘭玉同成都王這番談話一時完不了,借了機向賀蘭玉道:“殿下,我去看看晚膳。”

賀蘭玉點頭:“去吧。”

元佶趕着急匆匆廚房繞了一圈,直接過了長橋溜回碎雲軒。宋碧見她大吃一驚,跟上一撲通跪下:“姑娘……”元佶沒工夫理會她:“你起來吧,向我跪什麽。”

宋碧斂了裙子起來跟在她背後,着急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啊?太子殿下那天問起我,他什麽都知道,比我還門兒清,我又不敢不說實話……”

元佶腳下生風,聲音冷硬:“什麽叫他都知道?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了,你又知道什麽。”

宋碧道:“我不知道我也猜的到,只是不好跟你說的,說了你不信,還得怪我嘴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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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佶住了腳,回頭:“你猜到什麽?”

宋碧道:“小公子啊!”

元佶冷了臉不悅:“怕我嫌你嘴舌惡就不要亂說,他有什麽好猜的?虧你說的出口。”

宋碧老實閉了嘴。

元襄躺在床上表情郁郁。

他臉色是白裏透紅十分健康,元佶站在床邊疏疏離離隔很遠,看了一會,開口道:“怎麽了?生病了?”

聲音一出,元襄眼睛一睜起死回生,一翻身爬跳起來,抓住她胳膊:“你現在才回來!”

元佶不自在的掙脫他手,要讓開去,元襄光着腳鞋也沒穿,奔上來就緊緊抱住她:“你已經是我的了,我親了你抱了你,為什麽你還要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他憑什麽不讓我見你?”

元佶強忍着不适感,僵立着不動:“你病好了?”

元襄道:“我沒好,我現在還骨頭疼。”

他熱情似火的摟上來,身子貼着身子,熱乎乎氣息噴湧而來,元佶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往外冒。幸而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凝了精神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将他手拿開:“疼就別亂動,我去給你煮點湯喝。”

廚房正有牛骨頭湯在熬着,她摸了會火候,半個時辰後,捧着一小瓦罐的骨頭湯回去。

元襄道:“你喂我喝。”

他擡着臉,兩片睫毛又直又長又漆黑,漂亮的像小鹿,元佶往日見他這俊俏的小白臉就歡喜的想捏,現在卻提不起愛,将木勺遞給他:“自己吃。”

元襄不肯,一定要讓她喂,伸手拉她要偎一塊,元佶不肯,直接站了起來,元襄抓住她手不放,兩人争執起來,元佶着急了一使勁,手揮出去,一把打翻了湯,濃白的湯汁混着碧綠的香菜淋淋漓漓潑灑了一床。

元襄面紅耳赤瞪視。

元佶胸中氣血翻騰,強壓着血氣,面無表情的将床上卧具換下來,低聲道:“我去另拿一罐來。”

元襄的眼神好像刀子紮在她後背上。

她再拿了一罐湯來,這回元襄不撒嬌了,自己捧着碗喝,只是仿佛生氣,臉色陰沉沉的。

元佶提醒道:“慢點喝,別嗆着。”

他不說話,喝了湯元佶又給他拿了飯來,并着兩樣腌制小菜,一疊臘腸,一疊燒鴨子,元襄不吭聲的就着菜扒了兩碗粳米飯,元佶看着。

元佶耐心等他吃完問:“飽了?”元襄答:“飽了。”便起身收拾碗盤。

元襄漱了口又喝水,元佶看他臉上有點油漬沒擦淨,習慣性的掏了手帕出來要給他擦,手剛擡,元襄少年純潔眼神看過來,她挽着帕子的手頓了頓,又收回去,低聲提醒道:“自己擦一擦。”

“晚上吃什麽?用牛骨湯給你煮湯餅好不好?”

她輕聲問,元襄盯着她不說話。

元佶想緩和一下氣氛,然而無用,索性懶得找閑話,打發丫頭們都下去,屋裏只剩了兩人,氣氛有些冷,她先去倒了兩杯水,給了元襄一杯。

元襄低頭喝水,元佶看着他黑漆漆的腦袋頂,鮮豔粉嫩一張臉,秾麗眉眼,心給咬了個缺似的疼。

醞釀了好幾天的話,終究是一句話也問不出。

“阿襄,姐姐跟你說個事。”

元襄擡頭看她,目光帶着緊張和不安,隐隐摻雜着懇求和期盼。

元佶心裏發苦,她把自己嗓音調試的不高不低,莊重而柔和,像個慈愛的母親或者長者:“你長大了,你是男孩子,不能總和姐姐在一塊住,過幾天我把東廂院子騰出來給你去住,另讓殿下撥兩個丫頭在身邊服侍你。”

元襄傻了:“為什麽不讓我跟你住。”

元佶說道:“你太不懂事,太過分,做了錯事,姐姐很生氣,不能原諒你。”

元襄感覺到了她的冷漠,低着頭,表情是隐忍的固執和倔強:“我沒有做錯事。”

元佶道:“做沒做錯事咱們不論,以後你得記得,我是姐姐,你不能往我屋裏去,也不能上我的床,否則就是沒禮貌沒教養,不光是我,只要是姑娘家的屋子,你都不能随便進去,更不能對人家不禮貌。”

“我沒有随便進姑娘的屋子。”

“我的屋子更不能,我也是姑娘。”

“你不是別的姑娘,我喜歡你,我要娶你的,我跟我義父都說了。”

元佶駭到了:“你胡說些什麽?我是你姐姐,你怎麽娶我?再說你才幾歲,是說這個的時候?”她一着急站了起來:“不對,你哪裏來的義父?你在說什麽?”

元襄道:“謝帷是我義父,他認了我當義子。”

元佶震驚:“他七老八十都能當你祖爺爺了!”話出口由急了,連忙拉回來:“不對,咱們說的不是這個,你在外面跟人瞎說什麽?你跟你義父說什麽了?誰要嫁給你了?”

元襄道:“我要娶你。”

元佶瘋了,滿屋打轉,元襄道:“你不是我姐姐,我是你撿來養的,不是你生的,我可以娶你,我要去告訴太子殿下,他憑什麽不讓我跟你在一起,他把你留在他屋子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偏偏不許我碰你,他有老婆了,你是我的。”

元佶聽到這話就炸,伸手抽了他一嘴巴.

力氣不大,然而元襄怒了,不敢置信:“你打我?”元佶手心發燙發抖臉上肌肉直抽,她發現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顫抖了好半晌,轉身就走。

這叫什麽事呢?

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元襄的問題,她控制着自己冷靜,怕自己不正确的做法會傷到了小孩子,他還小,才剛發育,才十二歲。

放在現代社會才剛上初中啊。

這麽大的孩子人格都還沒定型,做事全憑着一股腦的沖動熱血,他哪裏懂自己在做什麽,就算懂,他能有什麽自制。

元襄從小是有點依賴她,性子又虎,腦子又缺根筋,個子長的再高,元佶心裏他都只是一個蠢小孩。這回鬧出這樁滑稽,很大程度上是她的錯,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容易亂想沖動,她平日裏只當他小,當他是個孩子,沒頭沒腦的,日常相處不知道避嫌,沒事就瞎親熱,完全忽視了元襄是個正在性成熟的少年。

他才十幾歲,自己已經活了幾十歲,出了這種荒唐事,難道能把過錯歸到孩子頭上?

幸好沒有真發生什麽,否則自己真是作孽了。

她在外面換了很久的氣,吃了一肚子桂花味道的冷風,再回到屋裏,這回元襄仰頭望着帳頂,眼睛紅紅的。

元襄其實從來不愛哭的,小時候都不哭,別人欺負他罵他聾子罵他蠢蛋,他聽不懂也不理,有人打他他就還手,打不過了被揍一頓,回了家要發脾氣,但不會哭。元佶記憶中他只有一次流眼淚,是剛離開自己的小院子到賀蘭玉身邊那一晚,他吵着要回去,哭了整整一晚上。

元佶坐到床邊去,不想再同他多說了,說不清楚,只道:“晚上去給太子殿下認個錯,你跟我生氣就算了,哪來的膽子給他擺臉色。”

元襄紅着眼睛:“你是不是也跟他睡覺了。”

這話無比刺耳,然而元佶要掐掉他的幻想,她冷冷道:“東宮上下都知道我是太子的人,你難道是今天才聽說?你不是都看見了,你我吃他的穿的他住他的用他的,你有什麽資格跟他争跟他置氣?”

元襄騰的翻起身穿衣服系腰帶穿鞋子,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眼神極冷:“那你繼續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吧,我這就走,你看我離了東宮會不會餓死。”

元佶驚道:“你要去哪裏?”

元襄突然就變了陰陽怪氣:“放心,我還不傻,我就出去一會,晚上回來就去給他認錯。他是太子,我哪裏敢反對他,我恨不得你天天跟他好然後順便提攜提攜我呢,你可記得時時向他吹吹枕頭風,替我說幾句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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