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承諾
賀蘭萦這個老好人也頭一回發了脾氣。
他用頗為孩子氣的話将皇後斥責了一通,斥責還帶着委屈的抱怨。賈後誠然兇悍,對這突然發威的老實人也應付不來,只得面紅耳赤低下聽訓。
末了賀蘭萦道:“你不要成天生事了,好歹也是一國皇後,怎麽這麽氣量狹小,太子妃這樣的好人你還能挑她的不是。回去宮裏,面壁,思過,不要出來作怪了。”
又斥何林道:“你這奴才也沒眼色,把皇後看着啊,她去哪裏你就別讓她去。”
何林恭腰趴背連道:“……是,是……”
賈後氣的吹胡子瞪眼,甩了袖轉身就走,賀蘭萦吩咐宦官趙承:“你讓人看着皇後去,不要讓她出景福宮。”
賈後回頭怒道:“皇上什麽意思?”
賀蘭萦是個怕老婆的,給皇後一瞪就有點虛,幸而劉太妃在後撐着他才沒吓的改口。
元佶垂手跪在地上,劉太妃輕輕上前去拉她手:“好孩子,起來吧,別跪着了……”
元佶眼淚撲簌落下,她不答話,太妃嘆口氣,低聲吩咐宋碧道:“扶太子妃去休息吧,今日受這麽大的委屈,你好好勸一勸,別讓她心裏難受。”
宋碧應道:“奴婢知道了。”
這一場鬧到寅時方休,朝陽殿外燈火通明,宮婢太監跪了一片,有哀求哭泣之聲。
人都散去,元佶收了眼淚。
她支肘撫額,遮掩着臉上咬牙切齒的恨意。
謝玖跪在膝下抱着她腿哀求:“姐姐,我錯了,你原諒我。我只是是心裏太難受了,殿下把什麽好處都給了你,我跟他那麽多年,還是什麽都沒有,我忍不住要嫉恨你。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把你當親姐姐的看,你原諒我一次。”
元佶給她搖的心煩意亂,頭痛欲裂:“你把我當親姐姐,你就是這麽對待親姐姐的?害了我對你有什麽好處,沒了我你就是太子妃了嗎?沒了我皇後下一個對付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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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玖哭道:“我年紀小不懂事,姐姐你教我。”
元佶冷冷道:“我的性命差點喪在你手裏,你竟然有臉說年紀小不懂事,我看你不是不懂事,你只是天生的白眼狼,不長良心。”
謝玖聽到這話連連搖頭:“為什麽你也這樣說我,樓姐姐也說我,我像個奴婢一樣的侍奉你們,你們卻還說我沒良心。”
元佶道:“我從沒見過你這種人,明明做着害人的惡事,卻還覺得自己委屈善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我卻從來沒有讓你像奴婢一樣侍奉我,太孫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母親?”
謝玖流淚道:“要是我像你一樣有個好出身,你們也不會都看不上我。”
元佶簡直忍受不了這種可憐人:“你現在還不知道太子為什麽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沒有個好出身,只是因為你蠢,不但蠢還軟弱無能,軟弱無能卻又心術不正,就你這樣,他憑什麽要喜歡你讓你做太子妃?他腦子病傻了嗎?你已經有了太孫,你但凡是能有一分的能耐擔當,太子會讓別人占前?我的出身不比你高貴,我也給太子當奴婢,但我從不自卑自憐,掂量自己的輕重做好自己的本分,你的才能配不上你的野心,你便收斂你的野心。”
元佶同她說這些話就感覺是對牛彈琴,不想再說了:“你回去吧,這些天不許出房門,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也要想一想。”
胸中氣血激蕩,她重重坐回榻上,蠟燭的火苗窣窣的,晃的她眼皮一跳一跳。
宋碧移步過來,低聲請道:“娘娘,那幾個陷害娘娘的宮人怎麽處置?”
元佶道:“按規矩辦,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該趕出去的趕出去,不用問我。”
宋碧道:“淑媛娘娘怎麽辦?她怎麽說也是太孫的母親,她一貫也老實,我怕別人會說娘娘你心胸狹窄容不下人。”
元佶眼下也不知道如何對待謝玖,不只是寒心,幾乎是憤怒。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給她遮風擋雨,她卻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她茫茫然道:“先放着吧,讓人注意看着她別生事,等我想一想。”
她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的承塵,過了一會宋碧又來禀道:“娘娘,小公子還在外面呢。”
元佶道:“讓他回去,不要來見我。”
宋碧為難道:“我說了,跟她說了,他不走,一定要親口跟娘娘說幾句話。”
元佶跟他沒什麽好說的:“他願意站着就讓他站着吧,不要管他。”
宋碧道:“他跪着呢。”
元佶道:“讓他往沒人地方去跪,別跪在門口丢人現眼。”宋碧無奈只得去了。
宋碧氣他,又心疼他:“小公子,你就回去吧,娘娘差點被你害死,你以後不要随便往這宮裏來了,她是太子妃,你能怎麽樣呢?回去吧,你要有什麽話,我替你轉給她。”
他臉被燈籠光照的微微泛黃,睫毛低垂着,宋碧低下去摸他肩膀,柔聲:“小公子,你聽話,別給娘娘惹麻煩了,她心裏再疼你也不能再見你的,都是你自己惹的禍。”
元襄擡眼,望她一會,突然握了她手急道:“你幫幫我,宋碧姐姐,我同她說幾句話,說幾句就走,我可能以後都沒機會了。”
宋碧氣道:“你怎麽這麽拗呢。”
元襄道:“你知道我的!我現在可以不見她,但我不能永遠不見她,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在她身邊。”
宋碧跟他說不聽,甩手又進去了,元襄望着她背影等她,卻久久沒再出來。
他注視着屋裏的光亮,遙遠迷蒙的,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隔了層層疊疊一般。
露水打濕了頭發衣裳,他眉發黑幽幽*的,終究還是起身,垂頭喪氣走了。
崔林秀道:“你不跟她打個招呼就走?”
元襄搖頭道:“算了,她見了我以後又給人拿住做話柄,不見便不見罷,我走了。”
昨日荊州那邊傳來秘信,謝帷病重,恐怕事情就在這幾日了,必須要回去。
将要趁早出城,眼下天也快亮了,崔林秀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能應付嗎?要不我陪你走一趟吧,荊州是個爛攤子,恐怕不是那麽好收拾的,謝家幾位……”
元襄道:“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洛陽。”
崔林秀只點點頭:“那你便自己去吧,一路小心,洛陽有我有太子妃,你不必擔心。”
他已經上了馬,又轉回來:“洛陽是是非之地,我留着也是給惹麻煩,你替我照顧她。”
崔林秀拍了拍馬臀:“放心,去吧。”
擡頭目送他離去。
元佶對着燈坐了一夜,眼睛發痛,聽宋碧來回話,問道:“他回去了?”
宋碧道:“走了。”
元佶點頭,宋碧又道:“崔舍人在外面。”
元佶勉強洗了個臉,整了衣服出去,崔林秀等候已久,見她開口:“元襄回荊州去了,你不肯見他,他托我轉告你一聲。”
元佶大驚:“他回荊州了?!”站起身來:“他怎麽突然回荊州?出什麽事了?”
崔林秀道:“他留在洛陽不妥,去了也好。”
元佶急道:“現在荊州局面那樣亂,他貿然回去做什麽?要是出點什麽意外!”她火又蹭蹭的蹿上來了:“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說,你怎麽也不勸住他!”
崔林秀看她左右亂轉有點跳腳的趨勢,連忙安慰道:“元襄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老這樣擔心他,他自己能獨當一面,你要相信他,他想做你的助力,不想成你的負累。他考慮的事情不比你更少,你不要總小看他。”
元佶哪聽的進去這種話:“他同我生氣才跑回荊州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留在洛陽!”
崔林秀道:“他已經走了。”
元佶匆匆束了發換衣服,易容出宮去。
她一口氣跑到河渡,骨頭都颠散了,元襄騎着馬,身影在一片蘆葦花蕩旁。
他一手牽着馬,傾了身同官兵說話,白袍子裹着細腰,身材修長,打扮的幹淨素潔。
元佶扯了嗓子叫道:“元襄!”
元襄蹙眉道:“為何我的馬不能過河?”
官兵賠笑道:“公子不知,昨夜河口上面決了堤,現下渡河不方便,只能載人,馬匹牲畜一應不得載,至少要等明日……”
元佶跳下馬叫道:“元襄!”
元襄全然沒反應,元佶心中氣道這個聾子,彎腰撿了塊小石子丢過去,正中其後腦勺。
官兵示意背後:“公子,那是不是在叫你?”
元襄摸着莫名所以回轉身去,元佶氣的要哭了:“你他媽的給我滾回來!”
元襄傻了:“你怎麽出來了?”
她頭發束起來做的男人打扮,臉上妝卻沒卸,身上穿着緊身的胡服,元襄差點沒認出。
元佶将手中的帷帽朝他臉砸過去,轉身就走,元襄反應過來連忙去追,跟上去拽住她手:“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
元佶真是給他氣死了,從來沒遇到這麽氣人的人,元襄卻歡喜無限,拉着她到無人處便伸手将她摟到懷裏:“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不理我,我真高興,只要你還要我,我就什麽都不怕了。佶佶,我是真的愛你,我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我,我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只跟你一個人好,你答應我吧。”
元佶閉目屏氣凝神,強迫自己靜下來。
這算什麽呢?他還認真了,元佶心裏說,他只是個孩子,我一手撫養他,給他吃飯穿衣把屎把尿的拉扯大,難道為的是跟他談戀愛把他變成自己的男人?想想都是雞皮疙瘩。
可是這孩子軟硬兼施,就是賴上她不放了。
元襄自顧自表白,低下去親吻她額頭。
她額頭漂亮,飽滿光潔膚色白皙,元襄又忍不住去吻她嘴唇,元佶張口道:“你有本事活出人樣來,別給人玩兒死,我就信你是個男人,連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有什麽資格來跟我扯這狗屁淡。”
元襄高興道:“你說真的?要是我有本事娶你,你會答應嫁給我?”
元佶盯着他:“首先你得有那個能耐。”
元襄道:“你等着我,我一定能做到的!”
元佶冷聲道:“做不做到不是一句話,你先把你的命管好最要緊,否則就只好等下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他們不會分開噠!香香馬上要真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