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危局

賀蘭萦在病床上,還抱着他的玉玺不放。

賀蘭鈞宣布他退位,讓位給太孫,他死活不讓,抱着玉玺不撒手。賀蘭鈞這次卻是沒耐性了,內侍官直接上去,從他手裏奪。搶了個頭破血流,賀蘭萦被推倒,一頭撞在了床柱上,血順臉而下。

他哭告無門,賀蘭鈞命人遷太上皇于赤烏臺。劉太妃換回了素服荊釵,她跪在昭旭殿外,向了賀蘭瑾深深再拜,長叩首懇道:“皇上,讓我陪太上皇去赤烏臺,伺候太上皇吧。”

賀蘭瑾身着累贅的冕毓朝服,他握緊了元佶的手,轉頭看她,元佶代他回道:“太妃平身吧,陛下準了。”

劉太妃再叩首,道:“謝皇上,皇上萬歲。”

元佶命內官去攙扶她,劉太妃不要攙扶,自行站了起來。賀蘭鈞上前引道:“皇上走吧,百官都候齊了。”浩浩一行內官跟從,往太極殿前殿去升朝。

賀蘭鈞請他上銮駕,賀蘭瑾道:“我要同母後一起。”元佶莞爾,上車,抱着他坐在懷裏。

元佶撫摸着他單薄的脊背:“瑾兒,怕不怕?”

賀蘭瑾道:“有母後在,我不怕。”

升朝,宣诏,元佶身着朝服,靜靜坐在簾後,隔着一層恍惚透明的珠簾,俯視着整個朝堂。殿頂垂下厚重的明黃帷幕,掩映着盤金雕漆的朱龍。

百官齊跪,山呼萬歲。

賀蘭瑾的稚弱的聲音回響在殿中:“平身。”

随後,賀蘭瑾率百官往郊外燔柴祭天。

行到中途突然下起了雨,欽天監禮官告“不祥”,衆臣議論紛紛,賀蘭鈞皺眉,賀蘭瑾迷茫黯然。

天文官擇的吉日祭天,沒想到會突然下雨。

元佶扶着內官下車,仰頭望了望天上,道:“有青龍乘雨雲自東而來,是望陛下真龍之尊,此為吉兆,佑我大景朝風調雨順,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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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鈞聞言大喜,率領衆臣忙賀:“我大景朝風調雨順,普天同慶,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才勉強把這場尴尬敷衍過去。

細雨朦胧中,賀蘭瑾親自上祭臺前點燃了祭天的柴薪,因為下雨,柴火幾乎點不燃,場面尴尬,衆臣又忙呼:“風調雨順,普天同慶。”祭天草草收場。

着實狼狽,不過大家也都裝傻了。

儀式完畢,賀蘭瑾又攜百官歸禦太極殿,宴賜群臣,封侯賞爵,賞賜的名單念了兩個時辰。

祭天一事,賀蘭鈞對元佶大有好感,頗為尊重的向她施禮,元佶連忙扶住,款款起身拜下:“我孤兒寡母不知世故,以後朝中一切還需仰仗王爺。”

……

賀蘭鈞很高興,這位新上任的太後不但識大體懂大局,而且十分聰惠有機智,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而且,她十分的年輕美麗。

那雙眼睛,好像最璀璨耀眼的寶石,嘴唇好像鮮紅的石榴花,皮膚好像上好的奶皮子,潔白柔嫩。

豔而不妖,冷冷的坐在那裏,也好像一朵誘人的花。誠然美麗,卻幹淨,并不讓人心生邪念。

看一眼幾乎都要愛上她了,難怪她能把她身邊的男人們都收的服服帖帖。賀蘭鈞暗觑她,厲害。

心也夠狠。

謝玖被殺一事讓他很不痛快,不得已弄了這麽個人出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就眼下還是合作愉快的。

元佶抱着賀蘭瑾,安慰他睡覺。

回到太後所居的長樂宮,元襄來了,黑錦袍子,見她眉眼生春的一笑,元佶冷不丁抽了他一巴掌。

他臉紅漲發熱,也不生氣,側頭笑了笑。輕輕拿手摩挲了臉面,他閑閑道:“發這麽大火做什麽。”。

元佶寒聲道:“元襄,你膽子太大了。”

元襄不以為然:“我是為了你打算,你反倒怪起我來了,她可是小皇帝的親娘,活着早晚是個麻煩,你放心我可不放心。凡事要麽不做,要做就做絕,你太心軟了,這樣可不行。”

元佶道:“別找借口,你可有問過我?她是瑾兒的親娘,你要我将來拿什麽臉向賀蘭瑾交代!”

她氣的亂顫,元襄按住她肩膀,坐下:“你不知情才好交代,知了情才不好交代呢,你這人總喜歡當好人,我把好人給你當,壞人我一個人當好不好?那小子将來想恨恨我就行了,你還是他的好娘親。”

元佶把他趕了出去。

元襄預料到她得發火,本也沒想着這事能善了,給她打一巴掌消消氣,也不多糾纏出宮去了。

太昌十四年秋,賀蘭瑾登基。

亂兵四起。

先是賀蘭闵在晉州起兵,随後涼州又有胡人生事。還有個康王元轸,當初賀蘭氏登基,逃到南朝去了的,也試圖攪一局渾水,在江南朝廷的支持下,引兵來攻。中原幾乎要亂成一鍋粥。

各州郡賊匪橫行,義軍遍地,十一月,鄞州劉子升的亂軍渡過了黃河,兵臨洛陽城下。

賀蘭鈞再次提議遷都,朝堂上争執不斷,時時彌漫着火藥味。

賀蘭瑾坐在龍座上木然看着,一言不發。

東海王在河北,私遣使者來詢問聖意,元佶冷聲回道:“這裏沒他的事,讓他老實呆着,敢擅自調兵,視同謀反。”

四方諸侯蠢蠢欲動,皆表示要率軍來援。元佶哪敢把這些居心叵測的豺狼虎豹往洛陽招,一率嚴詞打壓下去。

元佶夜夜睡不着覺,心力交瘁,失眠,頭痛,閉上眼就不斷的發噩夢。元襄還有他的大部分軍隊都陷在了晉州,正同賀蘭闵交鋒,已經三個月了,還在不斷的增兵,請求糧草,而洛陽已經沒有兵,成了一座孤島。

賀蘭鈞怒而不允:“朝中已經沒有兵了,洛陽都要守不住,讓他立刻放下晉州,帶兵回援洛陽。”

元襄的書信送到了元佶手中:“遷都一事萬不可附議,洛陽必須堅守,戰況危急,請求的兵員糧草務必替我辦到,此事艱難,大将軍恐怕不允,需同崔林秀一衆商議,給我一個月時間,形勢必有轉局。”

元佶讓崔林秀去說賀蘭鈞:“只要晉州得勝,洛陽之困自迎刃而解,若現在讓他回軍,兩頭不顧,情況只會更亂,他既然說一個月,王爺便給他一個月,洛陽再堅守一個月……”

賀蘭鈞打斷他:“你說的容易,拿什麽去守?”

崔林秀道:“臣願意去守。”

崔林秀乃是個提刀能上馬,下筆定乾坤的好漢,說幹就幹,當真接掌了軍印,帶兵去了。

要打仗要錢,開國庫,國庫無錢。

國庫空虛,錢入私囊,自賈後掌權至今,朝廷*也不是一年兩年。

然而元佶顧不得那許多了,沒辦法,查。

百姓的稅收一年不比一年輕,國庫沒錢,錢又不能憑空飛了,錢去了哪裏?總在某些人腰包裏裝着。

元佶将這件事交給司隸校尉元骢。

元佶心知這種東西一查,恐怕滿朝官員哪個都跑不掉,都該拖出去斬了。官做到一定程度,錢嘩啦嘩啦自然往腰包裏流,

說不上什麽貪不貪,官場的道理自古如此。水至清則無魚,她也無心拿這種東西做文章。衆怒難犯。

吃是正常,但把國庫吃成個空簍子就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元佶不放心,猶叮囑元骢道:“我只要錢,不要命,你估摸着辦,讓他們拿出錢來,其他都好說,若是他們不肯,有必要殺雞儆猴。別做的過了火就是,你拿捏好分寸,別惹出亂子,我不想得罪人。現在朝廷這般局面,若是他們還只惦記着家裏那破窖子,這種不知輕重的東西,死在刀口上也是他們自己沒眼力,那可怪不得咱們了。”

元骢道:“娘娘放心,臣知道怎麽做。”

元骢依照着朝中諸公的經濟狀況,弄了厚厚一本賬簿,帶着他的司隸校尉營人馬,照着賬薄挨家挨戶上門要錢。

老老實實按着賬本出錢就好說,不老實的哭窮的裝傻的,他那裏自然還有另一本簿子,記載着諸位大人們的所有黑帳,從懷裏掏出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抓起來該打的打該殺的殺,該抄家的抄家。

糧草十萬如期送去了晉州,兵員卻是一分也調動不得了,元佶無力解決,讓他自行募兵。

募來的新兵未經訓練也無法作戰,但也別無他法。

元佶十四年冬,戰事仍在繼續,戰情仍舊膠着。

賀蘭鈞焦頭爛額,元佶心中也在煎熬,朝議從早到晚,散了朝,長樂宮又是議論不休。

她連賀蘭瑾也沒工夫關心了,支着肘靠在幾上打了個盹兒,突然夢到賀蘭玉,模糊的一個影子,走到她面前來。

元佶握住他的手,賀蘭玉将她摟在懷中,元佶低聲道:“殿下,我好累……”

賀蘭玉無聲的撫摸她肩膀,将她抱上床,蓋上被子。

“娘娘睡一會吧。”

元佶抓着他手不放,不住叫:“殿下……”庾純有些無奈,将她手拿開。

對賀蘭瑾道:“皇上無事,陪娘娘呆一會吧。”

賀蘭瑾點頭,伸出小手撫摸了一下元佶的臉:“母後,是我。”

元佶茫然睜了眼,庾純向她道:“晉州的消息,元将軍已經得勝了,叛軍的頭顱已經割下來,送到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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