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除
解除關系
“小葉，醒過來好嗎，哥哥愛你。”
“祖翊也愛你。”
“寶貝不是要見哥哥麽，哥哥在這兒，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我愛你，小葉，我愛你……”
聲音總是由遠及近、循環重複地落進耳朵，充滿誘惑的嗓音把字符化成一顆顆玻璃彈珠在胸前跳動，連心髒都跟着雀躍。
哥哥在叫我。
可是發不出聲音，要怎麽回應，哥哥，我也愛你啊，說了那麽多“我愛你”，終于可以對你說“我也愛你”。
哥哥，你聽到了嗎？我也愛你。
“小葉，對不起……小葉……”
耳邊的聲音斷斷續續逐漸飄遠，然後又是一片黑暗、死寂。
過了一會兒，也許不只是一會兒。
比黑暗中的光束還刺目的白、正方形的嵌入式面板燈、無比熟悉的來蘇水的味道。
是醫院。原來他沒死麽，眼睛轉了轉，他發現一件比沒見到祖翊就死了還要難過的事情：他醒了，旁邊依然沒有祖翊。
為什麽不讓他直接死掉。
“先生，太太！他醒了！”護士終于發現病床上的人有了細微的動作，在門口激動但小聲地呼喊。
“啪嗒”，林舒兒的眼淚掉在床單上的聲音，然後一直叫着“洛洛，洛洛……”，再沒有別的話，一旁的祖家明也紅着眼圈，幫林舒兒擦淚。
他發不出聲音，也不想有任何動作，他在計劃下一次的瀕死幻覺。
閉上眼睛繼續睡覺，那裏會有祖翊。迷迷糊糊中果然聽見了祖翊的聲音。
“小葉……”
如果他死不了，那就一直睡吧，祖翊會在夢裏喚他、吻他。
“小葉，小葉，可以睜開眼睛看看哥哥麽？”
右手涼涼的，全是水，還有軟軟的觸感，很癢，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祖翊，正吻着他被淚水包裹的手。
“小葉，你，醒了……”祖翊幾乎是跪在床邊，聲音顫抖，摸在他眼角的手也在顫抖，這一次終于對視上了，眼神也在顫抖。
手指撫上祖翊的臉，下巴有點紮手，是真的，他收回計劃，他要好好活着，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幸福的人嗎——活着，身邊有祖翊。
他試圖開口叫一聲哥哥，嘴巴卻黏得緊，祖翊再一次俯身，重現了幻覺裏的吻，怪不得吻不到，他的口鼻被戴了面罩。
這個面罩完全多餘，在看見祖翊的那一秒就可以拿掉了，他還沒好好看清祖翊的臉，就被趕來的醫生圍住了。醫生在一堆儀器那檢查了一會，表示可以撤掉呼吸機了。
早就說過，只要見到祖翊，他什麽病都會好。
醫生最先出去，然後是護士，接着林舒兒和祖家明也出去了，病房只剩下洛葉和祖翊。
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擠出去，好看清面前讓他思入骨髓的人。
一年多沒見，祖翊居然有了白頭發，很大可能是想他想的。
身材好像薄了點，因為他不在，都沒有動力健身了吧。
靠過來的味道也不好聞，淡淡的玫瑰花夾雜着嗆人的煙味，見不到他所以在發愁麽。
請允許他如此自戀吧。
淚流滿面，嘴巴卻笑到誇張的弧度，看起來好可憐，“哥哥，抱抱我。”
這一次祖翊聽見了，就算消瘦了些也比他高大好多，此刻卻像只受傷的雛鳥，把頭貼在他的胸膛，“寶貝，謝謝你醒了。”謝謝你醒了，讓我有機會繼續愛你，讓媽媽不用活在愧疚裏。
洛葉永遠不會知道，祖翊的頭發是在他昏迷的一個月間突然變白的。祖翊也一直在健身，為了再次見面時能接住随時會跳起來挂在他身上的洛葉，只是，肌肉增長的速度沒有趕上他消瘦的速度。
而抽煙是能保持清醒又最容易的解壓方式了。
洛葉醒了，他就戒了。
第二天洛葉就被允許出院了，身體依然虛弱，但看得出從內而外開始有活力了。
只看到祖翊來接他，林舒兒大概再也不想要他這個兒子了吧，真是對不起啊，騙了她那麽多年，他根本一點都不乖，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帶着同一個目的——占有她的親兒子。
他們牽着手，很慢很慢地走在路上，有太多話積壓在胸腔，一時難以表達，挑了最簡單的寒暄。
“小葉，走累了嗎？”
“嗯……哥哥要抱我嗎？”
祖翊放低身子，把洛葉挂到自己身上，當然會抱了，只要哥哥還能走路就會一直抱。好輕，比之前高了點，體重卻比之前輕好多。
有點心痛，又不想兩人的對話太過嚴肅，他邊走路邊說，“小葉太瘦了，哥哥喜歡胖一點的。”
耷拉在肩膀的腦袋瞬間擡起來，目光灼灼盯着他，祖翊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這麽說，連忙改口，“小葉瘦哥哥也喜歡……”
“你喜歡多胖的？”洛葉問得認真。
祖翊看着那雙眼睛，回答得也認真，“摸不到骨頭那麽胖。”
“你自己養啊~”
祖翊停下，在洛葉的眼睛裏看到了一點不自信，他把嘴巴湊上去碰了碰，“嗯，我自己養。”
瞬間，壓抑着的愛意、日夜思念的煎熬、囤積的感情，像是攔蓄了一年的洪水，終于被開閘放出，翻騰洶湧，奔瀉而下。
僅幾句話，他們仿佛已經略過那些痛楚，倏地回到了從前。
到了大門口，洛葉要下來自己走，他怕林舒兒看到會更氣他，祖翊說沒事，偏要把他抱到門前的噴泉那。
一進門，林舒兒竟起身過來迎接他，或者是在迎接祖翊。
洛葉走到林舒兒面前，鼓了很大勇氣直視林舒兒的眼睛，“舒兒阿姨，對不起，我……”
我破壞了原本幸福溫馨的家庭關系，給所有人帶去了痛苦，對不起你們給我的愛。
話沒能說出來，林舒兒捂住了他的嘴巴，淚眼朦胧看着他，連連搖頭，“沒有，是阿姨對不起，阿姨太固執了，才會同時傷害了我的兩個兒子。”
洛葉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到林舒兒懷裏，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嚎啕大哭，“嗚嗚……舒兒阿姨，對不起，嗚嗚……”
舒兒阿姨還要他，他還能像以前一樣跟舒兒阿姨撒嬌。
“別哭了，洛洛出院了，我們不是要慶祝的嗎。”祖家明難得沒有幫林舒兒擦淚，而是摸了摸洛葉的腦袋。
家裏準備了非常豐盛的晚餐，洛葉吃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對着餐桌上的人傻笑了多少次，洛葉從到了馬來西亞就沒吃過這麽多的飯，雖然對一般男生來說小菜一碟，但林舒兒還是有點擔心。
“洛洛，你別一下吃這麽多。”
“天天讓他多吃，這回吃多了你怎麽還不讓呢？”祖家明說着還給洛葉舀了塊豆腐。
“那也不能突然吃這麽多呀，待會吐了不是更難受。”
“不會的，叔叔阿姨，我現在胃口特別好~”
祖翊在一旁看着，心又開始痛了，才吃這麽點就算多了嗎，那平時吃得該是多麽少，吃完還會吐，肚子裏能剩下什麽。
林舒兒一直關注着洛葉的反應，到了睡覺時間居然也沒嘔吐，她欣慰了幾秒，又想到這一年多的時間白白讓洛葉受了很多苦，洛葉居然毫不怨她，這麽好的孩子，當初為什麽非要讓他和祖翊分開呢，祖翊不和他在一起，也會和別的男生在一起吧，他們也不是親生的，自己幹嘛偏偏要繞這麽一大圈，搞得全家沒有一個人好過。
想到洛葉從未拿“我們不是親生的”反駁過她，她拿起洛葉的手，一條條疤在洛葉纖細潔白的手腕上格外醜陋、猙獰，追根究底，是自己帶給洛葉的，洛葉卻一直拿她當親生媽媽對待，所以從不用那句最明顯的理由反駁她。
“我們先去休息了，祖翊，洛洛身體還沒恢複好，不能熬夜。”說完好像害羞了，沒有看他倆就快步回了房間。
“晚安，叔叔阿姨。”
“哥哥，你怎麽了？”祖翊直盯着他好像要把他吃了，問完他好像反應過來什麽，是不是可以和祖翊相擁而眠了？
祖翊坐到洛葉旁邊，把人摟過來親了親嘴，“媽媽說，如果你醒了，就跟你解除收養關系。”
“什麽？舒兒阿姨不要我了嗎？她剛才還抱我了呢，跟以前一樣啊……”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哽咽，連祖翊的吻都不要了，慌錯地站了起來，似乎是在糾結要現在跑去問還是明早跑去問。
站着的姿勢剛好方便了祖翊，手一勾就把人打橫抱到懷裏，往他從小住到大的房間走去，祖翊什麽都沒解釋，他想讓洛葉自己想清楚原因，然後重重親他一口。
誰知道洛葉越哭越兇，只好出言哄他，“傻瓜，不解除關系我們怎麽結婚？”
“嗚……啊嗚……什麽？什麽結婚？啊嗚……我沒聽見，你再說一遍。”洛葉勉強停住抽搭的鼻子說。
“只說一次哦。”
“啊嗚……”更大聲地哭了，因為祖翊在，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解決，哭得傷心卻滿是撒嬌。
“好啦，寶貝不哭，哥哥再說一遍。”
“嗯……嗚，說…嗝兒…啊。”
“解除收養關系，我們才能結婚啊，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