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傷害

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一場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暢快淋漓的宣布寒冬的到來。江南是含蓄的,溫柔的,一場一場秋雨,一陣一陣秋風,直到從大江滲入城市的風,帶來陰寒刻骨的濕氣,我們才恍然大悟,冬天來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寒風淩厲的深夜,剛剛回到宿舍準備休息,就接到了夏晴的電話,我還以為是她無聊了,一接就聽到她焦急的聲音。

“快來急診,趙傑被砍了。”

趙傑完全是自己作死,在醫院裏老實沒有幾天,就忍不住跑出去上網。在他經常混的聊天室,遇到了一個聊得來的萌妹子,一個自稱大一的小學妹。

兩個人越聊越熱乎,終于讓趙傑抛掉了一切疑心和戒備,跑到城市的邊緣大學城和妹子見面。在約定的茶座,他看到的不是網友,而是四個手持砍刀的漢子。

漢子後面還有一群妹子,為首的那個正是他欺騙和抛棄的。他以為自己是社會的寵兒,當砍刀呼嘯而至時才發現社會是如此的殘酷。

出來混,是要還的。

當趙傑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夏晴第一個通知了我;當我看到趙傑的時候,第一個通知了科教科楊科長。他滿身傷痕,血肉模糊,但是最重的是右手大拇指被齊根砍斷……

只是失去我們才會知道,我們的大拇指,承擔着手部百分之八十的工作。即使他的手指能接上,也不可能做一切精細動作。作為醫生,他已經殘廢了。

趙傑的事情讓醫院和學校都很緊張,不知道怎麽和他的家人交代。把一個孩子培養成大學生,就差幾個月就能畢業,受人尊敬,前途無限。就差一步,但是他卻殘廢了。

他父母來了,兩個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悲傷到了不能自已。經過協商,學校承擔了部分的醫療費,也不對此事作出處罰。由于春節接近,他的父母把他接回家鄉醫院,轉院那天我們都去了,趙傑面如死灰,整個人徹底垮了。他的父母一個勁的對我們說謝謝,還直抹眼淚。

趙傑的事用八個字就能概括:“玩物喪志玩人喪德”。他的慘痛經歷真正傷害的還是他自己和父母。當我們肆無忌憚任意揮霍自己青春的本錢時,為我們買單的還是家裏的老父老母。

這些話都是楊科長說的,他恨得咬牙切齒對我們說的這番話。我們都知道,因為趙傑的事情,海陵醫院內部對科教科的壓力很大,章院長幾次點名批評,就差把他拿掉了。

楊科長的諄諄教誨并沒有起到效果,所謂的嚴肅紀律也是無稽之談。畢業季的冬天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從學生到學校都壓力山大。為了就業率,學校真的拼了,開通了就業熱線,24小時有人值班為學生服務。只要能找到工作,跨省出國所需要的一切手續學校都能辦,哪怕就業單位要求實習學校也默認。對找工作無望的學生,一切考研的資源都對學生開放。有的老師甚至暗示,只要你能通過統招線,導師那邊學校統一做工作。

這個時候大家人心惶惶,連實習都心不在焉,更不要說毫無震懾力的科教科了。

蘇曉麗是個很有規劃的女人,她的目标是進京。春節前她去帝都參加了幾場招聘會,結果铩羽而歸,氣得在宿舍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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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向我要公務員考試成績!我哪有這個鬼成績?!我告訴他們蘇省畢業生就不能參加公務員考試,要明年上半年才可以。可是他們居然說帝都學生現在就可以!”蘇曉麗怒氣沖沖的說:“這不是地域歧視嗎?表面說一切機會平等,其實還是帝都學生優先!我切切切!”

“沒事,我們還能回省城。”楊晨倒是無所謂,好言好語的安慰着蘇曉麗。

“回省城回省城!你倒是無所謂!現在省城所有醫院都要研究生學歷,再上三年研究生,到時候還不知道政策怎麽變!你也不出去看看,帝都招聘會都擠成什麽樣子,研究生比狗都多!”在2002年底,我們就已經感受到招聘會的壓力。但是當時誰也沒想到,在未來十年,招聘會擁擠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從這個角度,蘇曉麗比我們任何人都有危機意識。

“沒事,我讓我爸幫我們找。”楊晨還不知死活的補充一句。

“呸!你不說我還不生氣,你爸給你找好的軍區總院那?你居然不去!”說起這件事确實是楊晨的問題。他老爸是省城富豪,為了給兒子找一個好單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喝酒都喝出胃出血了,才給他找好的軍區總院。可是楊晨一聽對方要求變更實習地點,下半年去軍總實習,還要下部隊一年,他居然給推掉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楊晨多少有點惱火,去軍總意味着和蘇曉麗分開一年半,他不舍得。

“那我是為了誰?”蘇曉麗反問到:“我還不是為了我們倆?結果呢?永遠只有我一個人努力,永遠只有我一個人!楊晨,我對你太失望了!”

由于就住隔壁,他們的争吵我們都知道,幾乎每天都要吵,後來發展到每次見面都要吵。其實按照現在的眼光來看很簡單,一個白富美,一個高富帥,兩個人都老老實實回家,繼承家業就夠他們折騰的了。但是在2002年,我們崇尚的是個人奮鬥。學醫的人,都有自己的驕傲,那種渴望擺脫家庭自強自立的心,是那麽的幼稚和不可思議。

那個時候的我們,就是任性。

“他們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夏晴坐在宿舍床上看書,聽到樓下蘇曉麗和楊晨的争執嘆了口氣。

“你瞎操心什麽?好好養你的病。”我說。

秋天時夏晴的身體就不太好,總是感冒,冬天就更嚴重了。這幾天發燒,請假休息,我也偷懶在宿舍陪她。

上個月小貓就知情識趣的搬了出去,夏晴的宿舍成了我們的二人世界。雖然半同居狀态,但是我們居然神奇的什麽也沒有發生,想想都不可思議。

主要是夏晴的堅持,還有她那種對着我很随意很自然的态度,讓我都不好意思往那方面想。那時候我總是想着和夏晴要走一輩子,總有那麽一天,一切就會自然的發生,我不急。

“相愛的兩人,為什麽要相互傷害呢?”夏晴聽着樓下蘇曉麗的哭聲,仿佛變身戀愛專家,搖搖頭說。

“他們?不過是合适的時候談一場合适的戀愛罷了,逢場作戲,那有那麽多想法。”我們實習生對楊晨和蘇曉麗的愛情各種羨慕嫉妒恨,同時對這種大五才開始的“黃昏戀”并不看好。兩個寂寞的人一起玩戀愛游戲罷了,只是入戲深淺的問題。

“戀愛游戲?你是這麽看的啊?”夏晴歪着腦袋,眯着眼睛問。

“那有啊,我覺得他們絕對是真愛,梁山伯祝英臺,羅密歐朱麗葉,相愛相殺,相殺相愛。”我一邊說一邊抱住夏晴,開始哄她。半年的實習生活,已經把我從一個淳樸青年變成半個花花公子,面對夏晴,我也學會了察言觀色。

“油嘴滑舌。”夏晴捶了我一下:“他們就是有愛情,才會覺得有壓力,才會覺得痛苦。你們都覺得他們不可能,可為什麽不可能呢?”

她在我的肩膀喃喃自語,我聽着樓下的吵鬧聲越來越大,抱着懷裏傻傻的夏晴,心裏各種滋味。

那個時候我腦子裏都是愛情的甜蜜,即使蘇曉麗和楊晨這對情侶的分手大戰,也不能讓我改變對愛情的憧憬。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戀人與衆不同,我有夏晴。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孩子病了,更新的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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