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違約

夏晴手術那天陽光明媚,是冬季少有的暖陽。一大早我就過去陪她,在病房走廊卻看到小貓。

“你來得這麽早?”我問。

“昨晚下夜班我就過來了。”小貓說完吐吐舌頭:“我在外邊睡的,沒吵晴晴姐,她還沒醒。”

“算了。”其實我是羨慕嫉妒恨,我也想陪夏晴一夜:“叔叔阿姨呢?”

“雷主任一早來了,和他們談病情簽字。”小貓說。

經過醫生辦公室的時候,我看到雷主任正和夏晴爸爸媽媽談話,一臉嚴肅的說着:“最嚴重的就是DIC,因為夏晴的肝衰竭很重,有凝血功能紊亂的風險……”

“什麽是DIC?”小貓問我。

“彌散性血管內凝血,一種很嚴重的并發症。”我說。看着小貓擔心的樣子我連忙安慰她:“其實夏晴的血小板和凝血功能目前還是正常的,就是害怕突發事件。醫生都是這樣,把最嚴重的先說清楚……”

裏面雷主任已經開始轉畫風了:“其實這是個小手術,而且夏晴之前的各項指标都正常,要不然她自己也不會決定做這個手術拼一下的。”

小貓問我:“你确定沒事啊?雷主任怎麽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的。”

我不能說話,因為手術中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我見過太多,雷主任也見過太多。

“會沒事的。”我安慰着小貓,也安慰着自己。

“簽字吧。”雷主任遞過去一張紙,夏晴媽媽沒有看,遞給夏晴爸爸。夏晴爸爸看着雷主任:“主任,拜托了。”

“我會全力以赴的。”雷主任說。

夏晴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喊爸爸媽媽,說了一會話就喊我。我聽見裏面夏晴媽媽小聲說:“你也注意點,這都沒穿衣服。”

“這有什麽?反正一會手術。”夏晴滿不在乎的聲音,然後又是憋住笑的聲音:“好的好的,我注意一下。不是啊,就是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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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晴爸爸媽媽的注視下,我尴尬的笑笑,坐在夏晴身邊。

她立即拉住我的手,招呼着我:“過來啊。”

這種在女友父母面前公開親熱的行為,我還是有點不适應,但是看夏晴爸爸媽媽很快出去了,我也靠上去,開始吻她。

“今天天氣很好。”夏晴看看窗外:“我感覺很不錯。”

“那就好。”我也很高興,畢竟一會就要手術,我希望她身體是最佳狀态。

“做完手術我們去河堤走走吧?這麽久了都沒出去,悶死了。”她說。

“你胡思亂想什麽呢?做完手術也要歇着。”我說。

“別拿你那一套來哄我,我這個手術要是在國外,做完就能回家的。”夏晴說。

“你也說是國外。”我說。

“我想出去走走,不想老是在病房裏看着窗戶,趁着我還能走得動,我們去逛逛外邊……”夏晴可憐巴巴的說。

“好好好,只要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就出去。去旅游,我們去馬爾代夫,我們去旅游結婚……”我立刻毫無原則的承諾。

“哈哈哈哈……”夏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去吧去吧,我要打術前針了。”

夏晴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在門外等她。我和小貓跟着進去,又被手術室護士長禮貌而又堅決的請了出來。

“我們不是家屬,護士長,就讓我們陪着吧……”小貓拉着護士長的胳膊說。

“不行,不要讓我難做,出去等也一樣。”護士長說。

我和小貓戀戀不舍的對夏晴揮手告別,我看到夏晴還笑着對我眨了眨眼。後來小貓也一直說,晴晴姐對她眨了眨眼,還笑呢。

手術的規矩是不能讓家屬進去,我和小貓這個時候也是家屬,被手術室的人各種嫌棄到處趕。最後在手術室的走廊裏,手消毒的水池邊找了兩個凳子,我們就那麽坐着,彼此苦笑。

剛才我們還安慰夏晴爸爸媽媽,說進去陪着她,不要擔心。其實我們只是換了個地方等,坐在水池邊,我和小貓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說着夏晴,說着手術。

“你知道嗎,我一來醫院就和晴晴姐住一起,她對我可好了,也就是這幾個月,她變得重色輕友,把我趕出去了。”

“誰說的,明明是你自己出去的。”我說。

“我才不要出去住,還不是你老是來我們宿舍,我給你創造機會,還不快點謝謝我。”

“好了好了,你最好了。”我說。

“哼。”小貓別扭的轉過臉:“其實晴晴姐長得很好看,個子也高,要不是她有病,哪能輪到你。”

“……”好吧,我不和她一般見識。

“手術進行到哪裏了?”小貓問。

“應該已經開始放支架了。”我也不能确定,站起來偷偷走過去,從手術室的小窗口向裏看,卻差點被開門出來的護士撞到。

“你站門口幹什麽?過去過去。我的少爺,不要礙事。”她拿着一個血标本的管子,急急忙忙的跑開了。

我又重新坐回去,沒有說話。小貓問我:“喂喂,看到什麽了?她拿的什麽?是不是病理标本?放支架還要做病理啊?裏面到底什麽情況啊?”

我不說話,只是坐着。沒過多久還是剛才的那個護士,推着車子跑過來,車子上放着滿滿當當的血。

“怎麽回事?他們開始備血了?為什麽啊?不是小手術嗎?晴晴姐一直不願意輸血的。為什麽啊,你說啊,你……”小貓站起來拉着我,使勁搖晃。

“因為DIC了……”我低下頭,雙手捂着臉,全身縮在一起,仿佛這樣就能安全似的。可是腦子裏還是剛才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

血,已經順着手術臺向下滴,臺上已經失控了……

小貓也過去看了一眼,被護士長吼了回來。然後她喪魂落魄的回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說話。我們兩個都不說話,像兩個傻子。

我們就那麽坐在走廊上,看着他們來來回回,往外送标本,往裏拿回一車一車的血。紅細胞,血漿,冷沉澱,血小板……一開始小貓還喃喃自語:“會好的,會好的。”在第三車血被拿回來的時候,她也不說話了。

大約過了幾個小時,或許已經過了中午,我看到雷主任出來了,滿頭油汗,臉色很不好看。他看了看我沒說話,就那麽走出去了。他沒戴手套,還換了一身新的手術衣,我還注意到他的拖鞋是洗過的。但是,還是掩不住身上的味道,很濃很濃的,血腥味。

小貓哇的就哭了,捂着嘴,盡量不發出聲音,就那麽憋屈的蹲在角落裏哭。我站起來,繞到後面的淋浴房,關上門,坐在裏面,打開水龍頭,看着熱水嘩嘩的流下來,開始掉眼淚。

我答應過夏晴不哭的,答應她做個男子漢。但是她也答應過我要在一起,一直拉着手,直到永遠。

是她先違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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