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手術
考試什麽的對我都是浮雲,在認識夏晴之後,每次考試我都能超常發揮,這次也不例外。因為是內幕極多,操作空間很大的招聘考試,所以成績出的很晚。但是當時我并不關心成績,因為考完試小貓就給我打電話,夏晴又吐血了。
我趕回病房的時候,雷主任正在門口和夏晴父母談話,他一臉嚴肅的比劃着:“一開始我們認為肺部和肝髒的腫瘤生長的很快,但是現在發現,食道的問題更大……”
“食道?”我的聲音都在顫抖,我想當時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夏晴爸爸媽媽都很慌張。
“我能去看看夏晴嗎?”我問。
“去吧。”夏晴媽媽說:“她在找你。”
走進病房時夏晴在輸液,正郁悶的看着滴壺計數,看到我拍拍床邊,很興奮的問:“考得怎麽樣?”
“還好。”我說:“你怎麽樣?”
“沒事,就是早上突然有點不舒服,然後就吐了。血有點多,還很紅,把爸爸媽媽吓壞了。現在舒服多了,真奇怪,我的胃大部分都切除了,怎麽還一下子出那麽多血。”夏晴還是笑嘻嘻的說。
我想我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醫生,最起碼不是一個合格的腫瘤科醫生。我看着夏晴,卻不敢面對她。當我鼓足勇氣看到她的眼睛時,我看到她的臉色變白了。
“是食道對嗎?食道出血是嗎?食道啊?”她自嘲的笑笑:“開始倒計時了。”
“別這麽說,不是的,有辦法的。”我無力的安慰着她,她抓住我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臉上:“不要說了。”
我沒有再說話,也不需要在說些什麽。夏晴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她和我一樣知道這一切,開始倒計時了。
食道腫瘤的特點有一個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阻塞食道,它會讓你無法進食,甚至不能喝水,不能呼吸。假如不想或者不能做手術,當腫瘤完全堵住食道那一天,就是倒計時的那一天。
看你能堅持多久,被活活餓死。
也不是沒有辦法,比如手術,一個簡單的食道支架;或者腸外營養,從中心靜脈輸注營養液;再比如氣管插管,保證呼吸道的暢通。但這些都是茍延殘喘,死神會在一邊看着,帶着冷笑,看着可憐的人怎麽貪戀着生命,一步步滑入深淵。
只是掙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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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不想做這些,她早就說過,她想有尊嚴的死去。我相信她一定深思熟慮,我相信她一定和爸爸媽媽談過,我甚至相信她是正确的。但是我不能接受,還是不能接受……
夏晴一如既往的固執,甚至不願意輸血。她不停的吐血,血色素不停的下降,很快開始蒼白,開始浮腫,開始氣喘籲籲。夏晴的爸爸媽媽慌了,他們問我,問小貓,問雷主任,他們想知道原因。
腫瘤晚期的瀑布樣變化,每一秒鐘都有危險。我們不能對夏晴的爸爸媽媽說這些,我們不忍心告訴他們。我開始勸她輸血,為了她,為了爸爸媽媽,為了我。
“別傻了,這是浪費。”夏晴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給我輸血,腫瘤晚期患者?你怎麽想的啊?義務獻血的那些人,以為他們的血會救一些人,不是白白浪費。”
“不是白白浪費!”我說。
“就是白白浪費。”她惡狠狠的看着我。
我沒有說話,轉身離開。回來的時候拿來一個嶄新的紅本子——我的獻血證——賭氣的丢給她。
“我剛剛獻的血,這是互助獻血,你有用血的優先權。”我說。
她看着我,眼神很奇怪。最近她一直很奇怪,但那一次表現的特別明顯。
“你給我滾!”
夏晴還是沒有輸血,還和我吵翻了。準确的說,是她單方面翻臉,不願見我。小貓出來打圓場,主動陪着夏晴,讓我一個人出去冷靜一段時間。
那天我在醫院裏游蕩,像個孤魂野鬼,一直到深夜也無處可去。我習慣性的走進急診室,走進兒童輸液室,看着不知疲倦的貓和老鼠,面無表情的發呆。
過了很久我聽到外面有人吵,是個女聲,聲音尖銳。我聽見喊叫聲:“我要見你們院長,上次見過的,你們的那個女院長!”
“精神病!把她綁起來,還咬人,快點綁起來。”
“報警,打電話報警。”醫生護士們大聲嚷嚷。
我看看窗外,已經全黑了,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很晚了。一會一輛閃着警燈的車開來,下來幾個警察。
“我不去,我不去!我是衛生局的,我是來找你們院長的。我不去,救命。”從窗口看去,還是那個女子,短發灰大衣,被幾個警察抓着胳膊,竭力掙紮着,哭喊着。
當我出去喊放開她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我,或許他們覺得我也病了。
“不要抓她,交給我吧。”我說。
“是他是他,他就是院長!”那個短頭發大聲喊着,口吐白沫,聲嘶力竭。
好吧,那一刻警察們都真相了,我也是精神病,還和她認識。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堅持着說:“把她交給我吧。”
誰也不想半夜三更陪着精神病,警察也不想。他們把短頭發丢給我,她一臉惶恐,全身縮着像一個受驚的小獸。
“不要打我,我怕黑。”她閉着眼叫喚着。
“不怕,沒事的,我是院長,你還記得嗎?”我對她說。
“我記得,你是男院長。”她怯生生的說:“那個女院長呢?”
提起夏晴的時候,我看到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好像眼睛裏放着光。我的心軟了:“女院長出差了,你有什麽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短頭發一開始還害怕,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後來精神越來越好,天亮的時候還意猶未盡。
我和一個精神病聊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居然特別的充實。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也不知道誰是醫生。看到她要離開我連忙說:“以後不要來了,不要再來了。”
“為什麽?”她問。
“因為我要走了,我調走了。”我說。
“那女院長呢?我來找女院長。”她說。
“女院長也不在了。”我說:“她也調走了。”
短頭發很遺憾的看着我,我不得不補上一句:“別來了,再來警察還會抓你。”
她很害怕,轉身就跑,以後我再也沒看到她。
一夜之後我冷靜多了,我決定回去向夏晴道歉,我不該自作主張,我不該對她冷着臉。我要請她原諒,我要和她好好的,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回到病房的時候雷主任正和夏晴爸爸媽媽說什麽,看到我他們點點頭,卻沒有說話。我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一樣,特別的難受,好像什麽事情變化了。
“夏晴?”我看到夏晴的時候她正在吸氧,臉色蒼白,氣喘籲籲。
“晴晴姐,晴晴姐沒法喝水了。”小貓看到我,眼淚啪啪落下來。
腫瘤已經堵住了食道?我全身發涼,怎麽會這麽快?
“夏晴。”我走過去,抓住她的手:“你怎麽樣?”
“還好。”她努力的對我笑笑,費力的說:“對不起,昨天我心情不好……”
“你不要說話,都是我的錯。”我說:“都是我不好。”
“是我脾氣太差,一直都是我在罵你。”夏晴笑笑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吐出來:“我一直都太固執,一直不舍得放手,一直在騙你,我不好。”
“不要說了,我喜歡你,我愛你,我願意被你騙,我願意和你一輩子不松手。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抓緊她:“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夏晴也抓緊我,慢慢的說:“我不想休息,趁着還有勁,我有話和你說。我一直以為我們能在一起,能一起過很長時間,我甚至一直都沒有和你……其實我很後悔,你看我現在,全身都腫了,一定很難看。”
“你胡說什麽啊?我愛你,你也愛我對不對,你不要亂講了。”我趴在夏晴耳朵旁:“我愛你,夏晴。”
她歪着頭看着我,突然笑了,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好吧。”
我不知道她說的什麽,但是小貓顯然知道。她很興奮的跑出去,大聲喊着:“同意了,夏晴同意了。”
後來我知道了雷主任建議做一個食道支架,把食道撐起來,保證最基本的水和流質。一開始夏晴不同意,但是不知道怎麽着她又同意了。
那天晚上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一開始她說我們的事情,後來就全是瘋話。她閉着眼對我說她離開了,我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我要找到伴侶,我要有自己的孩子,我要快快樂樂的生活。她就那麽閉着眼睛,自娛自樂的安排了我的下半生。我靜靜的聽着,看着她開始傻笑。我低頭吻在她的唇上,她一開始驚慌了一下,看看外面她的父母,然後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推開。
然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呆着。一直到她爸爸媽媽來勸她睡覺,我才離開。
“再見,明天手術,你好好休息。”我說。
“知道嗎?”她看着我,眼睛閃閃發光:“我想拼一拼,或許能多和你在一起。”
“我也愛你。”她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