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

詹姆斯并不是馬上就融入他們的生活, 不是。

實際上, 把他提回去的當晚,康納就給貝果夏發了一條語言信息。

裏面無人說話, 只有幾聲長而凄涼的嚎叫。

聽得貝果夏一臉懵逼, 難以置信地給他打電話:“你真的養了狼人?”

“不。”康納淡定地說, “那是詹姆斯。”

“他變成狼人?”貝果夏還是沒反應過來。

“當然不是。”康納耐心回答, “是詹姆斯做惡夢的動靜。”

“哦,我們所有人都……”貝果夏頓了頓,說,“你知道,我們剛開始都這樣。”

詹姆斯剛來那幾天,傑森總不相信這個看上去就殺氣十足的黑衣男模。

他經常暗中觀察對方在幹什麽。

很快傑森發現,他多慮了。

因為詹姆斯的警惕性比他還強,經常利用他觀察自己的時候, 反過來觀察他在幹什麽。

這兩個人之間雙箭頭式地“暗中觀察”。

如果加以詳細描寫,可以寫出一部《新三體·面壁者與破壁人》。

“每個人都是黑暗中帶槍的獵人, 誰也不會主動在客廳裏生一把火……”

突然,斷手打開竈臺, 燃起火, 開始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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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除了他們餓肚子的時候。”

在傑森眼中,詹姆斯在屋子裏晃,是在偵查房間裏的防衛布置。

詹姆斯坐下, 是在盤算怎麽攻破這個地方。

詹姆斯出門, 是要聯絡他的同黨。

而詹姆斯對傑森和康納的态度是:

無論他們想幹什麽, 他都會最快地抄起離他最近的東西,挾為“人質”,并從胸腔裏發出低鳴,以示威脅。

傑森靠近他,詹姆斯抄起臺燈,作勢要砸。

康納遞過刀叉,詹姆斯跳到櫃子上,掄起電視,作勢要砸。

這招只有一次失效。

傑森本打算喊詹姆斯來吃飯,後者在緊張之餘抄起路過的達米安……

然後被達米安狠狠咬了一口。

這件事很難說是不是傑森故意的。

因為當達米安咬着詹姆斯的手不放時,傑森拿起上次買的照相機,從四個方向不停地拍照。

過分緊張在詹姆斯的身上,還是小問題。

大問題是只要他從噩夢中驚醒,便會不受控制地沖破玻璃,跳到戶外,爬到屋檐上慘嚎。

盡管這別墅常年鬧鬼,兩邊不沾,但動靜太大還是會引來黑道和唐人街的議論紛紛。

他們紛紛表示:

這別墅裏要麽住着瘋狂科學家在制作弗蘭肯斯坦,要麽住着喜歡玩s-m的變态。

其實詹姆斯在別墅過夜的第一晚上狀态挺好。

被康納提回去後,甚至聽話地在浴室裏洗個澡,換身休閑服。

雖然搓澡和洗頭發的活大概都是斷手做的。

夜幕降臨,他剛躺在床上沒多久,突然睜開眼睛,跳出屋子。

當時,傑森和康納都在夜巡。

于是斷手打開《呼嘯山莊》,想用風雨和埋在土地下的死靈阻止詹姆斯奔出去。

康納和傑森回到家。

他們看見詹姆斯的腳踝被泥土裏伸出的兩只喪屍的手牢牢抓住。

他伏在地上,埋着頭,兩只手緊緊地抓着泥土,一動不動。

仿佛在吐,又仿佛……

“他死了嗎?”傑森饒着他轉了一圈,撿根樹枝戳戳他的身體。

詹姆斯擡起頭,兇神惡煞地抓住樹枝的另一端,将它扭斷。

他朝着他們撲過去。

“我猜他想做點晚間游戲。”康納躲開,同時說。

“我陪他玩了一會兒,如果他沒有一直鬼吼鬼叫,這個晚上很完美了。”康納說。

傑森從冰箱裏掏出兩罐啤酒,丢給他一罐。

他們一起看着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的詹姆斯。

“他在做惡夢。”傑森篤定地說。

“貝說,我們都曾經有過。”康納打開啤酒環,“他并不在意。”

“他是本,”傑森不以為意,“他會在意就怪了。”

為了盡早解決這段流言蜚語,四個人開始商量并着手解決詹姆斯的ptsd問題。

仔細想想,“噩夢”似乎是四個人一直繞開的一個話題。

斯賓塞博士會給他們一些指導,他們盡力去做。

或者他們中的某個人會用眼神和語言暗示,讓對方知道他為了逃避噩夢會幹些什麽。

比如,傑森每次做惡夢從樓上跑下來,撞見翻冰箱的貝果夏,都會隐晦地說:“我有那個時候……”

貝果夏也總會露出配合,且有些微妙的表情。

只有一次他們翻車了。

當傑森說:“我有那個時候……”的時候,電視親切地回答他:

“那個時候不要怕,衛生棉條将在整個周期為您提供全方面呵護。”

康納解決噩夢的方法,是站在衣櫃裏睡覺。

他們在睡覺時間,用金屬手臂為誘餌,将詹姆斯關進衣櫃。

為了防止他跑出來,他們上了鎖。

這絲毫沒有攔住沖出來的詹姆斯。

他還在櫃門上留下一個人形大洞。

傑森解決噩夢的辦法,是血虐街上的犯罪份子。

他們把詹姆斯帶出去夜巡。

剛開始挺順利。

直到他們發現犯罪份子,讓詹姆斯快點上。

詹姆斯似乎理解錯了意思。

他走過去掐住罪犯的脖子,怼進牆裏。

罪犯狂翻白眼,眼看就要不行了。

兩人只好用大半夜的時間勸說詹姆斯不要從屠龍者變成惡龍。

“也許他可以做點什麽,”貝果夏在手機另一端說,“比如畫畫,寫東西,玩樂器……”

“別聽他的,”卡爾搶過手機,建議,“給他看我常看的那個頻道?”

“我得說明一下,深夜檔對他的狀況有害無利。”傑森半信半疑地說。

“不是深夜檔……你想什麽呢?惡心。”

當天晚上,詹姆斯坐在沙發上,看着屏幕上的《小馬寶莉》,臉上沒有絲毫喜悲變化。

達米安在一旁觀察着他的表情,定下結論:

“的确是個無情殺手。”

在電話裏,達米安和卡爾為“能不能用幼稚無聊的卡通片來打動一個冷漠殺手”這個話題發生激烈争執。

屏幕上的動畫片也很快從《小馬寶莉》,換成《小姐與流浪漢》,換成《馬達加斯加企鵝》,換成《精靈寶可夢·無印篇》。

詹姆斯始終坐在沙發上,宛如穿着衣服的沉思者,毫無波動。

倒是傑森不耐煩了,強行中斷他們的争執:

“拜托!我們是男人,m-a-n!男人!這家裏能不能放點純爺們該看的東西?”

當晚,達米安帶來一張錄像帶。

封面上印着極其粗犷醒目的大字:

《**必看》。

傑森憂心忡忡地端着咖啡杯,找借口在沙發附近徘徊。

“我猜這是最血腥的格鬥片。”達米安把錄像帶放進錄像機時,期待地說。

“看上去像是看了之後七天必死的錄像。”康納說。

為了他們的心靈健康考慮,傑森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

結果,錄像帶裏只是一群奶貓奶狗在走,在跑,在打滾,在互相舔毛。

雖然很可愛,但畢竟與預期不符。

這讓兩個人都很掃興。

只有傑森長舒一口氣。

這時,屋裏響起一道來源不明的咕哝:

“我本來以為是美女泳裝大賽。”

三個人陡然一驚,一致轉頭看向詹姆斯。

他依然沒有異狀。

三人面面相觑。

見鬼了。

“別擔心,傑森,”貝果夏在電話那端說,“總有那麽一個瞬間,詹姆斯會向你證明,他是個人。”

傑森看向詹姆斯。

高大的男人正坐在餐桌邊,絞肉機一般地吃掉斷手和金屬臂送來的食物,連骨頭都沒吐出來。

傑森搖搖頭,甩掉這個讓他瘋狂回憶起“異形吞噬人類”的場景。

他們已經用盡了方法,并決定“順其自然”。

好的方面是,達米安一直抱怨自己沒有同齡玩伴。

現在他勉強有了一個。

詹姆斯雖然不和他同齡,但也從不反抗他的命令,最多置若罔聞。

這已經滿足了達米安對“同伴”的最低标準。

何況這個“玩伴”在玩游戲時,會毫無怨言地把自己得到的□□具都轉給他。

誤闖化妝舞會,詹姆斯的“煙熏妝”在姑娘們那裏掙到不少糖果和巧克力。

他也全部倒給了達米安。

對達米安來說,糖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識趣。

“以後我罩着你。”他很滿意。

這天晚上,紅頭罩從外面回來,落在屋頂上。

他摘下頭罩,晃着頭甩開額發,聽見屋裏的達米安在和詹姆斯說話。

“我知道你的過去,我們都查到了。”達米安說。

詹姆斯的雙眼盯着屏幕,似乎沒聽見。

“雖然不知道你具體做了什麽,但我們都知道你接受別人的命令,殺了很多人。”

達米安深吸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說:“其實我也是。

“我在刺客聯盟長大,我媽媽從小培養我殺人的本領,她希望我成為最強的領袖。

“每年我生日那天,她都會讓我挑戰她,我們會做生死決鬥,如果不拼命,她會真的殺了我。

“假如有人問我,該怎麽給六個小孩分兩個蘋果。

“我會回答,讓他們互相争取,殺到只剩兩個人為止,因為我就是受這樣的教育長大的。

“我不認為這樣有錯。”

詹姆斯盯着屏幕。

達米安轉頭看着他,态度幾乎像在挑釁:

“所以,你有什麽感覺?”

裏面再也沒有說話聲傳出來。

傑森有些擔心地從屋檐倒挂下來,在窗戶上偷偷往裏瞄了一眼:

詹姆斯沒有生氣,也沒有要殺了誰。

他背對着傑森,很慢很慢地擡起左手,放在達米安的肩上。

“好吧,有那麽一瞬間。”

傑森想着,默不作聲地退回去。

他在屋頂上坐了很久,戴着耳機,始終找不到下去的時機。

直到康納搖搖晃晃地飛回來,落在他身邊:“你在這裏一邊聽歌一邊掉眼淚嗎?”

“我沒有掉眼淚。”傑森扯下耳罩,兇狠地反駁,“我只是在聽歌。”

康納在他身邊坐下。

傑森遲疑一下,脫口而出:“你什麽時候有那一瞬間的?”

康納不解地看着他:“想去廁所?”

“不是,我是說,感覺到我是……某種可以被接納的人?”傑森挑着措辭。

“哦,很多時候啊。”康納說。

“比如?”傑森不死心地問。

康納想想,提醒道:“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去酒吧,你喝醉了。”

“那怎麽會讓你感覺我是……”

“你給旁邊的金發女孩寫了一首詩。”

“什麽???”

“貝也喝多了,但我和卡爾都記得。”

稍後,康納恍然大悟:“我懂了:你酒醒後忘記了。沒關系,我能重複一遍。”

“不,那肯定是你編的!”

“你在開玩笑嗎?”康納認真地反駁,“我根本連編都編不出來。”

“你不用……”傑森還在掙紮。

康納已經開始了:

“‘啊,小雀,長着閃閃發亮的金色的羽毛,你舞姿妙曼,好像……’”

“你猜怎麽着?我已經全想起來了,”傑森臉色蒼白地阻止他,“現在,我們還是說說本和卡爾的笑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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