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逢,你的外賣
西藏是個非常美的地方。天藍水也藍。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那這兒應該是最接近神聖的地方。
洛河支教的村子離城鎮不算遠。
到了休息日,早上跟着趕馬車去集鎮的大叔一起出門,晚上再一起回去。
村裏的學校,多是留守兒童。他們都是上帝的饋贈,幹淨單純,即使貧窮也依舊活得開心。
洛河坐在馬車上,聽着大叔哼着當地的民歌,看着落日的霞晖映在美麗的湖面上。
他拿起胸前的相機把這美麗的景色拍下來。
等回去了給夏天看。
來指教的大學生被逐一分配到村民的家裏,政府出錢補助,也算是拉動收入的一種方式。
洛河住的,是一位農民的家,家中的丈夫外出打工去了,剩下母女倆留在家裏。
馬車到了村子,大叔沖洛河揚了揚頭。
洛河跳下馬車,和他說了聲:“謝謝。”
大叔是個實實在在的農民,也聽不懂漢語,但明白洛河在說什麽,揚着馬鞭沖他笑了笑。
“你回來啦。”
洛河聽到聲音回頭,看着走過來的女孩,點頭:“嗯。”
她叫格桑曲珍,是住戶家的女兒,今年15歲,因為家裏不是很富裕,沒上高中,在家跟着母親耕種,偶爾會去城鎮給外來游客做導游,賺點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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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城市裏的同齡女孩,她成熟的多,心地善良。一雙麻花辮順在肩前,笑起來看着很漂亮。
“給你的禮物。”洛河把手裏的一包糖遞過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謝謝,”曲珍蹦蹦跳跳跟着他,“阿媽說,明天去大昭寺朝聖,你要一起去嗎?”
洛河愣了下。大昭寺他聽過,很有名,朝聖者聚集的地方。
只是大昭寺在拉薩老城區中心,離這兒有些遠,洛河還沒去過。
“好。”
“太好了!”曲珍跳起來拍手,跑進屋裏用藏語和阿媽說話。
洛河笑了笑。
在西藏待久了,似乎所有的怨恨都能被洗成平和。
只有相思,越洗越深。
晚上吃過飯,洛河去支教管理中心提交了近幾日的教學報告。
回去的路上,踏着滿天的星光,仰頭想夏天。
北京沒有這麽明亮的夜空,雲層裏翹出一個星星來就算的上是非常好的天了。
洛河舉起相機對着天空拍了一張照片。
再好的相機也拍不出大自然美的萬分之一。
他找了個土堆坐下來,翻閱着今天拍的照片。低聲呢喃了句:“不知道哥哥在做什麽。”
三年期限快到了,還差一個月。
時間最難熬的,就是開頭和結尾。
剛離開的那段時間,洛河做事總是容易走神,像是心智跟着少了一塊,怎麽也正常不起來。
時間久了,心口的傷結了疤,不那麽疼,卻凸着一塊膈在了心口,成了一塊心病。
夏浩找他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夏家養了夏天二十多年,不是你一句喜歡就能帶走的。給你三年,證明你能愛他一輩子。”
這大概是最寬容也最殘酷的考驗了。
三年很多事都可以改變,一個人對自己再自信,也不能保證另一半不會改變。
他怕,夏天也怕。
可他還是答應了。
如果三年能換陪在夏天身邊一輩子,那他願意。
大昭寺,又名“覺康”,是一座藏傳佛教寺院。
拉薩的名字就起源于這兒。
寺內供奉着釋迦摩尼12歲等身金像,所以這兒是藏民信衆的佛土。
洛河以前就聽過這兒,可真的親眼見到了,還是震驚的說不出話。
如果說人的思想是有共鳴的,那他在這兒是真的聽到了來着神的聲音。而這聲音的發出者,不是殿內的金身,而是蔓延一路的朝聖者。
格桑曲珍到了寺外就變得很安靜,跟着母親,在一片霧霭朦胧裏,一步一長頭朝着釋迦摩尼的等身像磕過去。
洛河看着身邊一個個朝聖者,心中翻湧上來一股勁兒。
他本沒不信佛,這一刻卻跟着他們跪了下來,用最至誠的禮佛方式‘磕長頭’向佛祈禱。
一磕頭,願君千歲,
二磕頭,願君康健,
三磕頭,願如梁上燕,可歲歲長相見。
今年的天氣有些古怪,5月初熱的人穿短袖都嫌不痛快,翻天就凍得人想套上棉襖。
夏天不信邪的扛了三天,然後光榮的感冒了。
年前工作室重裝了一次,面積也加大了。老大年後招了幾個實習生。
即将畢業的少年們看的夏天意難平。
不過也有好處,就是工作上輕松了下。
年輕好學的孩子們,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一天天興沖沖的圍着工作打轉。
夏天想起自己剛工作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有時候會為了工作主動熬到深夜。
時間久了,那股熱情也就散了,随着技術一起長的還有心氣兒。
他覺得老大這次招實習生,多半也是想刺激刺激他們。
林洋也感慨,端杯咖啡望着新人嘆氣,吓的小夥子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兒,直棱着眼看他。
夏天擡腳踹人,沖實習生揮了揮手,讓他該幹嘛幹嘛。
“明天一起玩嗎?”林洋看他。
“不去。”
他只想睡覺。
頭還有點暈,眼睛也幹澀的難受,不知道在不在發燒。
打從洛河離開後,夏天的日子過的很機械。每天按部就班的填的很滿,日子卻總覺得空的厲害。
有種浮在半空搭積木,再華麗,沒有地基,也會倒。
他談不上喪,成天也挺樂呵,逗樂打趣一樣沒少。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回家次數變多了,有空就會回家陪陪老媽。
老爸不需要他陪,還嫌棄自己跟他搶媳婦。
夏浩比以前更忙了,經常直接住在公司,一周才能回趟家。
日子往前推,一天天的變化都記在了日記本上。
中午下班,夏天伸了個懶腰,琢磨着中午吃什麽。
接待室的一姑娘敲了敲技術部的門,喊了聲:“夏天,樓下有你的外賣。”
“?”
夏天聞聲看過去:“我沒定外賣。”
這姑娘是前年過來的,剛來那會兒裝淑女,結果聚餐一頓酒喝的原形畢露,也不裝了,大咧咧的還挺讨喜。和夏天說話也不客氣,沖他揮揮手:“不知道,打電話說是給你的,下樓取下。”
夏天盯着她的背影皺了皺眉,把可能的人逐一排除後,心裏像是落進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沒多大浪,激起的水滴正好打在了心尖上,連着指尖一陣酥軟。
他已經好幾年不定外賣了。
一看到外賣,就會想到狗崽子。
他深提了一口氣,站起身的時候發現腿有些抖,特像小時候被偏科的老師叫起來的時候,會突然神經緊繃。
電梯一層層往下,夏天看着門上倒映的身影,想到了什麽,伸手往後抓了下。
撲了個空。
三年的時間已經到了。
只是他不敢想。
下課前的一分鐘最難熬,你不知道是準時還是拖堂。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他在大廳外見到那個少年。
“你穿的什麽?”
“黑色運動褲加白色短袖。”
“你們店的外賣配置是收附加費的嗎?”
“不放辣椒的辣椒炒雞蛋什麽味道?”
“要不……一起嘗嘗?”
時間正值中午,和當年一樣。
少年穿着黑色運動褲加白色短袖,和當年一樣。
他沖自己揮了揮手,也和當年一樣。
夏天定定的看了他很久,最後側開頭伸手揉了揉眼睛。
男生一步步朝他走過來,最後站在他面前。
他似乎又長高了些,身上洗衣粉的清香兜了他一頭一臉。
夏天把沖出口的哽噎咽了回去,擡頭對上他的目光,開口:“我的外賣呢?”
一陣風過,揚起了少年額前的碎發。
洛河用力咬了下口腔內壁,任血的鐵鏽味充斥,壓住即将沖出眼眶的淚水。
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盒子,舉到夏天面前,笑着看他:“我有一枚戒指,不知道夏先生……願不願意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