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君放下酒杯,聲音涼涼:“我問你,他是否進了輪回?”
小老頭瞬間跪了下去,抖如篩糠:“小、小老兒不知。”
上面沒了聲音。許久之後,就在小老頭以為丞相要降罪的時候,那仙君才終于不溫不火的又道了句:“倒是忠心耿耿。”
小老頭一頓,小心翼翼的擡眼看去,就見仙君端坐在屋脊之上,靜靜的望着漫天繁星,星光灑落在月白色的衣袍之上,端的是溫潤儒雅,翩翩出塵。
那小老頭一時心裏也有些犯合計——雖說這兩位上仙水火不容了幾百年,可丞相大人如此翩翩人物,當真會做那落井下石的龌龊事?
可若不是,又為何這般靜悄悄的來問,而非天界衆仙敲鑼打鼓的來迎?
他一邊疑慮一邊又緊張着,生怕再問什麽露出馬腳。正自顧膽戰心驚的等着那位問話,卻見那人垂下眼,揮了揮手臂,只輕飄飄的說了句:“...下去吧。”
好像...輕嘆了一聲。
小老頭一頓,終于松了口氣,不敢多話,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化成一縷煙,逃也似的又鑽進了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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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事情同前幾日孫家一樣,厲鬼附身行兇殺人,唯一的區別在于這次附在了個瘸子的身上。莫無去了之後半柱香便解決了問題,除了吓暈了幾個以外沒什麽傷亡。
但白澤很不開心。
不知為何,明明事情解決的十分圓滿,功德環上的黑點卻并沒有變。
白澤是個火爆性子,氣的恨不得把天燒個窟窿,從李家回去的路上,但凡它能想起來的,從天庭到地府挨個拎出來罵了個遍,叽叽喳喳了一路,突然停了下來,瞪着眼睛看莫無:“...你怎麽一點反應沒有?”
“我這叫心有驚雷面如平湖。”莫無心裏記挂着賣香賺銀子的偉大事業,張嘴就胡扯,腳下生風往家走,可惜一路緊趕慢趕,推門進了院子,白衣飄飄的仙君還是早已經回了屋。
莫無啧了一聲,頗覺遺憾。白澤氣哼哼的回了自己屋子,莫無在院子裏站了一會,而後順着梯子爬上房,優哉游哉的接着看起星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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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院外響起敲門聲的時候,仙君正在院子裏同白澤閑聊。
秦府那大門破敗的厲害,坐的近些就能感覺到漏風,那破門推一下就能開,外面那敲門聲倒是客氣,三聲一頓,聽起來帶着些小心翼翼。
白澤一愣,“這是鬧了鬼了?居然有人來找?”
仙君看了看莫無的屋子,看那架勢裏面的人應當還沒醒,便又看向白澤,白澤猶豫一下,撲騰撲騰翅膀:“我去叫他。”
秦府外。
一群腰間懸挂桃木劍的道士立在門外,為首一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濃眉大眼,正是前天孫家守陣的那個青年道士虛風。他恭恭敬敬的敲着門,看起來有耐心的很。
“我說,那位傳說一般的莫無天師,真的住在這裏?”身後一個道士擡頭看了看秦府的牌匾,聲音有些瑟縮,“畢竟這可是當年一夜之間死了二十幾口的秦家兇宅...”
其他人紛紛附和,虛風回頭擺了擺手,“住持說的哪能有錯,怕就回去,哆嗦什麽。”
那虛風年紀雖然不大,卻和住持虛雲道長一個輩分。此時他如此一說,衆人便不再敢出聲,片刻後才又有人小聲道:“住持最善蔔卦,這次卻什麽沒算出來,也不知道此行該有多兇險...”
“好在這次我們人多,聽說清竹師兄今天也要回來,若是再能把莫無天師請上,肯定沒問題。”
“清竹師兄要回來了?師兄去一燈山閉關修煉也有一年了吧?也不知道這次又習得了什麽。”
“你想想,連住持和清竹師兄一同去都不夠,今日該是有多...”那人收住話頭,意思卻不言而明。
“唉,确實是,我昨天晚上都沒睡好覺。不過那地點在天珩山,當年丞相大人就是在那裏飛升成仙的,想來能保佑我們一些?”
...
虛風站在大門口,聽身後絮絮叨叨的也不煩,敲門聲依舊是不急不慌的三聲一頓。許久之後,那厚重的木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虛風正要恭恭敬敬的給大師行禮,一擡頭突然一愣。
只見門後站着一位男子,身材修長,着一身月白雲錦衣,風度翩翩,溫潤儒雅,宛若仙人。再看長相,眉目如畫,神色偏淡,乍看過去帶着些許疏離,可明明是這樣的眼神,說起話來卻又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周身暖洋洋的。
那人看了眼門外衆人,微微颔首,有禮道:“諸位有何事?”
虛風道長有點晃神。這位....看起來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院子裏面傳來叽叽喳喳的聲音,聽起來宛如鳥鳴:“你是豬嗎?!你他娘的給老子起來!”
虛風道長下意識越過那人朝着院子裏看去,門內那仙人一般的男子聽到聲音,嘴角淺淺的彎了彎,微微側步擋住虛風的目光,客氣道:“道長有事?”
虛風回過神來,輕咳一聲:“不知莫無天師可在家?”
“在家。”那人頓了頓,道:“只是短時間內怕是不能清醒。”
“還沒醒?”虛風啞然,出家之人作息均是少眠且早起,大多寅時起床,此時已經到巳時...
虛風輕咳一聲,“莫無天師有大能,有自己的習慣也正常...”頓了頓,又道:“無為觀今日去天珩山捉鬼,特來請莫無天師相助,不知這位公子可否通報一聲?”
“不去。”仙君還未答話,院子裏便傳來懶洋洋的一聲。仙君轉過頭去,就見院子裏迷迷糊糊的站着一人,身上衣服淩亂,外袍斜斜的搭在肩膀,眼皮強撐開一條縫,腦袋頂上穩穩當當的站着一只彩尾喜鵲,仿佛是被那鳥給啄出來的。
虛風目瞪口呆。能讓方圓五裏以內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跪下叫爺爺的天師,平日裏就....就這麽個樣子?
好看是好看,可也實在...驚世駭俗了些。
“就這事?”院子裏那人擡手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半睜不睜的眼睛看向院外的虛風,“不去,別耽誤我睡覺。”說罷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伸手去抓腦袋上的鳥,自言自語:“早晚把你拔成禿毛雞。”
“诶诶!天師等等!”虛風一急,直接邁步擠進了院子,朝着莫無背影道:“莫無天師再考慮考慮!今日恐會十分兇險,我們一同前去總歸穩妥一些。”
“穩不穩妥那是你們要擔心的,管我什麽事?”莫無頭也不回,“我向來不同別人一路。”
潛臺詞清晰明了:反正和誰一路都是被拖後腿。
“等一下!”虛風一急,他雖然清楚莫無天師從不與人為伍,但這次主持給他下了死命令,天珩山一行兇險,務必将莫無天師請去坐鎮,若天師實在不願,還有一個殺手锏....
虛風咬咬牙:“若莫無天師同我們走這一遭,便有五十兩銀子奉上!”
那背影瞬間停住。
片刻後那人轉過頭來,一改剛剛那沒睡醒的迷糊樣子,朝氣蓬勃,兩眼放光,兩步走了回來,朝着虛風道長抿唇一笑,眼角彎彎,“你看你這人,哎呀,早說啊!一家人怎麽還說兩家話呢!”
笑容真摯的無與倫比。
虛風:“...”
虛風抽抽嘴角,朝着院門一伸手:“天師請。”
莫無擡腳便往外走。路過仙君的時候,仙君看了看他雞窩頭和臨時拽到肩膀上的外衫,緩聲道:“就這麽出門?”
莫無擡手抓了兩把頭發,将外袍從肩膀上拉好,笑嘻嘻道:“賺錢要緊。”
仙君十分有涵養的将眼裏的嫌棄隐了下去,道:“我同你一起去。”
“抓個鬼而已,仙君去幹嘛?”莫無一頓,而後眼睛亮了三分,“也好,剛好我們路上繼續聊聊昨天沒聊完的。”
“沒聊完什麽?”白澤防備的看着莫無:“你又有什麽馊主意了?”
“什麽叫馊主意?”莫無擡手拍了鳥腦袋一下,邁步出了門:“走了!”
白澤被他拍一下氣的又要炸毛,眼睛掃過一邊的仙君,炸着的毛瞬間順了下去,只恨恨的瞪了莫無一眼。
兩人一鳥一出宅子,院外衆人的目光便齊刷刷的投了過來。虛風完成任務,笑呵呵的走到前面去帶路,莫無同仙君跟在最後。
一路上,前面的衆道士時不時便回過頭來朝那兩人一鳥看上一眼,一臉贊嘆,而後轉回頭去低聲議論。莫無雙手枕在頸後,朝着仙君側頭,裝的十分正經,嘴角卻忍不住勾着,帶着笑意道:“仙君見笑了啊,前幾天去捉鬼,讓那些道士見到了,最近幾天怕是都得議論這事。”
仙君嘴角微彎,看不清眼裏的情緒,“莫天師年少有為,應該的。”
因着語氣太過舒緩溫和,精明如莫無一時也沒覺察出這話裏的揶揄來,美滋滋的彎着眼角,“仙君客氣,我...”
“那位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看起來玉樹臨風溫文爾雅,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距離最近的那兩個小道士沒留神聲音大了些,說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到了後面。
“是啊,以前從未見過,這般人物進了城,尚城的小姐們可有的心動了。”
“和那位公子比起來,旁邊那位莫天師可就太一言難盡了...厲害是厲害,不過他是剛剛從床上起來吧?身上披的那個是漁網?”
“不知道,看起來怪怪的...”
莫無:“...”
莫無面無表情的将那“漁網”往肩頭拉了拉,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沒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