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仙君看起來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富家少爺,可看到那不知何物的東西朝自己飛過來,卻只是面不改色的側身挪了一步,竟然輕巧的将那東西避了開去。那物件也是個厲害的,一擊不中之後居然還會拐彎,只是這彎拐的有點大,跟瞎了眼似的,又奔着清竹而去。
清竹一臉崩潰:“怎麽又是我?!”
他手臂一擡,捏訣便朝那東西刺了過去,誰知那東西碰到桃木劍不僅沒像他預想那般裂開口子,反而有生命一般纏上了他的劍,而後淩空一蹦,又朝着他的脖頸而去。
那布在空中短短一瞬,清竹得以看清那物件竟然是塊布,紅的亮眼,上面還繡着花。清竹在被系圍脖的前一刻一個閃雷訣出手,将紅布打了出去,那紅布倒也沒糾纏,半空中一轉,便又一陣風似的飛了回去,往那銀色的火焰裏一鑽,轉瞬間沒了影子。
山澗裏的大火依舊燒的熱熱鬧鬧。虛風看着那紅布消失的方向,轉頭看向清竹,疑惑道:“剛剛那個...是個紅蓋頭?”
清竹捂着自己的脖子,“好像是。”
虛風好奇:“傷到了?”
“沒。”清竹搖搖頭,一臉憤恨:“……就是不明白這幫鬼怎麽這麽喜歡我脖子!”
陰風刮過,将山澗中的火勢又勾的旺了一些。四面幽怨的童謠之聲越發凄厲,那聲音又尖又細,帶着無數的怨氣,仿佛從深不見底的幽冥之中爬出來,混着那無孔不入的陰風陣陣,一下一下的往人腦子裏鑽。
清竹和虛風心裏發虛,握着桃木劍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崩出一條一條的青筋。幾人神色戒備的站在原地,那銀白色的火焰足足燒了一個時辰,勢頭才漸漸小了下去,山澗中的血海霧濃度低了下來,在不遠處的稀薄的火光之中,隐隐顯出一個人影來。
看起來是個女子,身形窈窕,一身紅色的嫁衣殘敗不堪,那紅色很暗,一打眼看過去仿佛是沾滿了人血,頭上蓋着的蓋頭倒是殷紅如火,正是剛剛那奔着清竹脖子而去的紅布。那女子雙手交叉放在腹前,靜靜的懸在半空,隐在稀薄的火光之中,看起來隐隐約約的,帶着一股子幽怨又凄涼之感。
一直沒出聲的莫無突然眉頭一皺:“……糟了!”
“糟了?什麽糟了?”清竹正懵着,手中桃木劍眨眼間已經被人抽了出去。莫無半點也沒耽擱,右手舉劍,左手直接朝着那劍刃便抹了過去。桃木劍沒有劍刃傷不到人,莫無不知嘴裏念着什麽,左手頓時鮮血橫流,那鮮血洇進劍身之中,仿佛某種古老的儀式,自發形成了複雜而有序的紋路,而後又蒸發一般,轉眼便沒了痕跡。
莫無沒管鮮血直流的左手,右手手腕一轉,大喝一聲“去!”,桃木劍破風而出,裹挾着勁風,直奔那身着嫁衣的邪祟而去。豈料桃木劍即将要刺入厲鬼身體之時,那鬼的輪廓漸漸黯淡下去,竟然沒了蹤影。等到火光完全熄滅,那空中幹幹淨淨,仿佛剛剛那身着紅衣的女鬼不過是一個幻影。
“啊,”仙君不緊不慢的出了個聲,看起來還挺期待,“這回才是真的糟了。
莫無轉頭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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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周遭風聲陡然劇烈,陰氣森森的微風轉眼之間換成狂風呼號,幹枯暗黑的樹枝在狂風中劇烈的搖來擺去,樹枝相擊發出滲人的啪啪聲,在昏暗的天色中宛如地獄惡鬼群魔亂舞。伴着飛沙走石,一陣令人膽寒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沉重,仿佛重物被拖着前行。那聲音越來越近,一眨眼便将四人一鳥圍在當中。
“這...這是...”清竹本來正手肘擋住眼睛來避開狂風中卷着的飛沙走石,瞄了一眼周圍瞬間目瞪口呆,緊接着一股戰栗席卷全身,整個身子仿佛被浸到冰水之中:“僵屍群!”
“我他娘的就說今日不宜出門!”白澤嗷一嗓子叫出來,翅膀一振就沖上了天。
此時,數不盡的屍體正從四面八方而來,浩浩蕩蕩,鋪天蓋地。它們有的勉強還能看出生前的樣子,皮膚青紫,帶着斑斑駁駁的屍斑,有的已經爛成一灘泥,腐肉挂在骨頭上,随着前進的動作一晃一晃,黃綠色的屍液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裹着一陣一陣的惡臭,有的已經成了一具骸骨,殘缺不慘的骨頭上覆着一層又一層的黑斑。
這無窮無盡又奇形怪狀的屍體拖着沉重的步子,發出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将它們還存留的手臂平舉向前,只奔正中的四人而來。
這屍群看起來行動遲緩,可逼近的速度卻不慢,不過片刻已經離四人不過一丈。莫無眉頭緊皺,一彎腰從靴子內側抽出一把匕首,轉手扔給仙君,而後手臂猛的一甩,鵲語鈴猛破風飛出,連着貫穿四個腦袋,各個正中眉心。那四個腦袋破洞的僵屍晃悠兩下栽倒在地,轉眼便被後面的屍體踩了個稀巴爛,後面的僵屍們毫無意識的踏過同伴的屍體,繼續執着的向四人而來。
仙君握着那把匕首微微一愣。那匕首是市面上最簡單普通用來防身的小刀,前幾個月莫天師撬瓦片硬是撅折了上古破刀,終于意識到有個普通工具是多麽的重要,于是忍着心疼去買了個最便宜的匕首,價值高達三十錢,在莫天師的鐵齒銅牙軟磨硬泡之下,在被掌櫃的用掃帚趕出來之前,最終十錢拿下。
這匕首雖然普通,但買回來之後被莫無封了兩回咒,對付邪物多少有些用處,勉強也能防身——誰成想仙君看了那匕首兩眼,又原封不動的扔了回來。
莫無一鈴铛又貫了幾個腦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仙君:“...太醜。”
價值十錢的匕首質量沒什麽保證,瓦片倒是撬了,順便把自己木頭把手也撬飛了。莫天師發揚勤勞樸素的風格,在原來木頭的地方顫了三圈麻繩,簡單粗暴的代替了把柄。
“……”莫無咬牙:“……愛要不要!”
“怎麽砍不死?!他們怎麽還會動?!”清竹又驚又駭,手中桃木劍揮的飛快,接連砍飛兩個沖到身前的白毛僵屍。那屍體一分為二,卻還能接着前行,一雙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不把他拖進十八層地獄便不罷休,清竹被這一雙雙眼睛盯的,莫名就想起四個字來——死不瞑目。
清竹年少有為又沖勁十足,可到底年紀還小,又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陣仗,心裏早已經沒頭沒尾的敲起了鼓,發瘋似的又砍了幾劍,劍劍砍到致命處,卻沒半點效用,一時間急得心手陣陣發涼。
“這裏有一半往上都不是正經僵屍,對付僵屍的法子沒用。”鵲語鈴貫穿了幾個腦袋之後再飛回來,上面已經挂滿了黃綠色帶着惡臭的黏膩汁液。莫無眉頭擰成了十八股的麻花,牙疼的吸了口涼氣,忍着惡心将鈴铛攥在手裏,看準距離最近的幾只僵屍又飛了出去,“對付這種,尋常的……”
“刺眉心。”
溫潤清亮的聲音響起,在這混亂而又惡心的環境裏顯得尤為幹淨。仙君一邊躲避着屍群密密麻麻的攻擊,白衣在一片昏暗裏飄蕩。他看了莫無一眼,“莫天師是打算把這邪祟的來龍去脈都講一遍再告知辦法?”
“......”
莫無偏頭朝清竹道:“...沒錯,對付這種邪祟,只有刺眉心一個法子。”
清竹眼睛一亮,手腕一轉,桃木劍直奔屍體眉心而去。
一只渾身挂滿白毛的僵屍呲着長牙咬過來,莫無低頭飛快避開一只鬼爪子,回身一腳踹飛那白毛僵屍,那僵屍橫着飛出,大力撞飛了一片前進的屍群。莫無偏頭看向仙君,“......我不正要說呢?”
此時他本來就不整齊的頭發又淩亂了幾分,臉上還挂着不知何時濺上的詭異液體,可就這麽一個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形象,配上他那雙依舊清亮、帶着幾分懶意的杏仁眼,莫名就變得豐神俊朗起來,甚至那眼神往人身上多停片刻,還能像伸出一把小鈎子似的在人心上撓那麽兩下。
可惜仙君不是一般人,衆生平等,眼前呲牙咧嘴的屍群在數量上了占優勢,比莫無的小鈎子吸引人。
仙君頭也不回的繼續着眼于躲避屍群。他手裏既沒有清竹虛風的桃木劍,也沒有莫無的鵲語鈴,兩手空空,偏偏卻是四人裏最悠然潇灑的一個。只見他以自己為餌,寬袍廣袖在屍群之中紛飛,前後左右的屍群直奔他而去,在最危機的時刻,仙君抽身而出,白衣獵獵,潇灑翩翩,衆屍相撞擠到一起,只撞得屍液亂灑白骨紛飛。
莫無看了兩眼,心裏放下心,回身一鈴铛又穿了幾個屍體的腦袋,而後目光望向天空,眉頭微微皺着。
“怎麽辦?!太多了啊!”清竹飛起一劍刺穿一個僵屍的腦袋。此時四個人的圈子已經越來越小,而僵屍卻依舊無窮無盡的朝着他們湧過來。虛風長劍紛飛,一劍給清竹身後的一青臉大媽開了瓢,慢性子也被逼的說話快了起來,急道:“莫無天師,可有什麽辦法?”
莫無只是皺眉看着天上。
片刻之後,一聲鳥鳴傳來,白澤載歪着翅膀俯沖而下,鳥鳴尖亮,炸着毛驚叫,“這屍群排到天珩山次峰還沒到頭,還他娘的打個鬼啊!”
莫無蹙眉,“這麽多?”
“再不跑就等着被活撕吧!”白澤毫無章法的一翅膀扇飛妄圖偷襲仙君的骷髅架子,大吼一聲:“走!讓他們一會都抓緊了!”
說罷當空振翅,仰天而鳴。就見它短小的雙翅逐漸拉長,細軟的羽毛漸豐,逐漸變的硬而厚重。白澤痛苦的長嘶一聲,那小小的軀體不斷膨脹變大幾倍,鳥喙變長變彎,隐約竟有了鷹隼的樣子!
清竹和虛風看的目瞪口呆,可惜狀況緊急顧不得驚訝,當即将桃木劍耍的更快了幾分,努力維持現有的小圈子,免得被救走再被僵屍拖下去。
就在白澤撕心裂肺的吼叫裏,它的身子完全變成了鷹隼的大小,就在他的爪子猛的張開,即将完成轉變的最後一刻,一陣幽怨凄涼的歌謠順着風又飄飄忽忽的傳了過來。
“楊柳青,雲彩輕,
十日蔔,笑盈盈,
花娘子,花轎行,
...
陰風陣陣,屍群在那幽幽的歌聲之中渾身一震,而後仿佛吃了大力丸一般,速度瞬間快了一倍,攻擊也比先前猛烈了起來。莫無一鈴铛飛出,最近的幾個僵屍身形一晃,竟然将鵲語鈴躲開了!
莫無眉頭皺的更緊。清竹已經又驚叫了起來:“怎麽回事!他們速度怎麽變快了!”
只見一只白毛僵屍身子一閃避開了清竹的長劍,支棱着的長臂直奔清竹脖頸而去。清竹還沒來得及挺身再刺,那長着白毛的枯爪已經貼上了清竹的皮膚。緊接着就聽“啪”一聲,那白毛僵屍被一腳斜踹了出去,眉心剛好磕在不遠處的尖石上,瞬間消停了下去。
白衣飄飄的仙君站在清竹對面,聲音平靜,“它們的能力被提升了。”
“娘子笑,相公應,
紅燭夜,血滿廳,
睜眼眠,洞房靜
...
悠悠蕩蕩的歌聲飄忽在空中,就像蟲子一般幽幽的直往人腦裏鑽。莫無感覺太陽穴有十幾根小鋼針在紮,他咬着牙一腿踹飛兩個白毛僵屍,随後鵲語鈴直奔空中的僵屍而去,一擡頭卻是一驚:“禿毛!”
就見在飄飄蕩蕩的歌聲之中,白澤身子晃了一晃,眼睛一翻,一頭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