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見孫修文不知何時擋在了孫星闌面前,尖銳的尾巴貫穿胸口,口中源源不斷往外湧着鮮血。

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孫修文眼中清明了些,因為失血過多而渾身打着顫,望着崩潰的孩子,聲音沙啞,“怎麽…又……咳……又亂跑?我不是告訴過你,要……要好好呆在屋子裏讀書?”

他一句話說完已經再沒了力氣,只剩下費力的喘息。夜風陣陣,将孫星闌額頭的碎發吹得蕩起。孫星闌猛的朝他撲去,整個天珩山間回蕩着他凄慘的哭嚎,“爹,爹,你別吓闌兒,不要再流血了啊爹,嗚嗚嗚……”

莫無最先緩過神來,手腕一動鵲語鈴直奔陶務而去。陶務是個凡人身子,又被鵲語鈴打過一次,本該心存畏懼,此時卻并不閃躲,反而仰天長笑,笑聲回蕩在山間,回聲陣陣,詭異非常,“哈哈哈,三百年了,我還是做到了!”

莫無蹙眉,下一刻,只見陶務擡手一握,竟将飛馳而來的鵲語鈴握在手中!他哼笑一聲攤開手,那手掌不知何時已變成黑色,場面覆着一層厚厚的鱗片,同孫繼德那長尾如出一轍。

同一時間,孫修文的臉色迅速白了下去,渾身血液宛如被泵子迅速吸走,就連淌到地上的血都向上倒流,全部沒入了那黝黑的尾巴裏,尾巴吸了孫修文全身的血液,泛出一陣陣暗紅色的幽光,那幽光順着尾巴向上,卻在半路突然停下,消失無蹤。

孫繼德一驚,身子一動,尾巴從孫修文的胸口猛的抽出,孫修文的身子宛如一個癟了的破布口袋,軟綿綿的倒在地上。孫星闌被白澤叼着衣領緩緩放在地上,雙腳一落地便朝孫修文撲了過去,抱着屍體嚎啕大哭。

孫繼德卻對孫修文的屍體沒有把你單興趣,此時驚恐的睜大眼睛朝陶務奔去,怒吼道:“你還我!你把力量還給我!”

不知何時起,他身上黑斑緩緩變淡,逐漸恢複成凡人樣子,而與此同時,陶務身上的黑斑卻越來越多,不出片刻,就連那尾巴都移到了陶務身上。沒了黑斑的孫繼德恢複成個年過耄耋的普通老人,他顫顫巍巍的朝陶務走了兩步,而後因為腿腳不便猛的摔在石臺之上,手卻還無力的伸向陶務,嗓音沙啞而驚恐:“你還我!還給我!”

莫無擡手撓撓下巴。任他三百年來捉鬼無數,也沒見過這般場面,一時竟覺得魔幻裏又帶着點荒唐。

變成怪物的陶務理都沒理孫繼德一下,縱身一躍上了石臺,走到石臺正中的六個圓形圍成的圖案之上,忽而擡頭,仰天狂笑,手臂猛的朝天一指,狂妄道:“仙界丞相!你可想到我能回來?!三百年了,當年你怎樣對我,我便讓你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莫無一愣——他猜過這陶務才是真正要對付的東西,孫家老太爺不過是個移花接木的工具,卻沒想到這裏還有仙君的事。

莫無轉頭朝那人的方向看了看,只見仙君神色自然的望着這邊,仿佛陶務說的同他沒有半分關系,見莫無望過來,還彎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莫無一頓,狀似随意的轉回了身,脖子卻有些發僵——這人怎麽回事,沒事瞎笑什麽笑?

就在莫無還在努力将心神靜下來之時,一邊的孫繼德蹒跚的爬起來,跌跌撞撞奔向陶務,雙手緊抱他的腿,不依不饒道:“你還我!你換給我!芸芸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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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東西。”陶務厭惡的一擡腳,将孫繼德踹飛出去,朝天冷哼一聲,手臂擡起,巨石一般的拳頭猛的朝那花紋砸去!

莫無一皺眉,腳下一動便要沖過去,衣領忽而被人拎了一下。莫無怕傷到那人,猛的收住力道,卻因用力過猛差點往後仰翻過去。身後那人輕輕扶了他一下,聲音幹淨而輕柔,“不必同他費力氣。”

莫無轉頭,對上仙君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可……”

“你!”陶務忽而大驚失色,雙目瞪圓,渾身僵在原地,不可置信擡手指着仙君,“你!你……”

莫無疑惑:“你們認識?”

陶務怒發沖冠:“不共戴天!”

仙君神色淡淡:“太醜,不認識。”

莫無:“……”

仙君見莫無神色複雜,猶豫一下,補充道:“不過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不妨事。”

莫無看了看一邊學被抽幹了的孫修文,又看了看被踹到石臺之上喘氣費力的孫繼德,神色更加複雜了些,“……哦。”

“你為什麽會在這?我為什麽感覺不到你的仙氣?!”陶務一改剛剛的狂妄,神色戒備,渾身繃緊。

莫無一樂,這慫的是不是也太快了點。仙君卻沒說話,只是擡頭看了看天。

陶務僵持片刻,忽而想到了什麽,神色放松下來,又一次仰天狂笑,“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居然是真的!”

“想我這三百年來茍且偷生,日日都在想着報仇雪恨,恨不得将你五馬分屍,聽到唯一的安慰便是你堂堂仙界丞相被封印百年,法力盡失。我還道是個謠傳,不想居然是真的。”陶務喜上眉梢,嘲諷道:“怎樣?失去法力的滋味如何?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落入凡塵,被人踩在腳下碾——”

“表兄,”莫無扭頭,好奇道:“你同這變态什麽仇?”

“記不清了。”仙君有點無奈,“魔界之人對我大都是這個想法,長得又都一樣的醜,記不清的。”

陶務:“……”

莫無:“哦……“

“記不清?”陶務冷笑一聲,嘲笑道:“我可記得清楚丞相。高高在上冰蓮一般高潔的仙界丞相,當年抱着一件衣服狼狽不堪嘶號痛哭的樣子,我這三百年來時時拿出來回憶享受。”

陶務嘴角彎起一時陰邪的笑意,慢悠悠的接着道:“怎麽樣,丞相,看着那人魂飛魄散,元神在你手中碎成一把細沙的滋味如何?用盡所有力氣,尋遍三界所有神器,哪怕散了自己一半修為都沒有辦法将人找回來的滋味如何?”

他這話說的陰毒,仿佛在拿着根尖銳的錐子往人最嫩的心頭一下一下的紮。莫無沒有看仙君,自己心髒卻忽然一陣劇痛,仿佛一段被封存地下多年的記憶透過皮膚尖叫着擠進腦子,畫面瘋狂扭曲撕裂,混合着無窮的絕望和痛苦,而後順着血液流過全身,吞噬心髒,疼的一陣窒息。

莫無皺了皺眉,腦中往那瘋狂翻滾的畫面伸手一抓,張開手看去,空空蕩蕩,半點東西也沒有。

一邊的仙君神色平淡,好似陶務說的那些與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陶務說的起勁,卻發現沒人理他,後槽牙一咬,手臂一輪猛的砸向地面那花紋!

莫無皺眉壓下心髒的銳痛,“當真不管?”

仙君沒說話,擡頭看了眼天,只見一片雲朵飄過,皎潔月色重新灑滿人間,那清冷月光落在石臺正中花紋之上的瞬間,整座天珩山陡然一震,山石滾落又重聚,草木拔地而起直沖天際,那六個圓環組成的花紋亮起耀眼金光,宛如豔陽,金光同清冷月光相交,在空中扭曲纏繞,光芒肆意,不過片刻便織成一座牢籠,将陶務困在其中!

“!”陶務愣了一瞬,而後尖叫着吼了出來:“不可能!你此時沒了仙力,怎麽可能布的出伏魔大陣!”

“山川草木,皆蘊含無窮神力,”仙君道:“若非我此時失了法力,又何至于來借天地之力。”

“伏魔大陣需至陰至陽又純淨無暇之力,”陶務緊盯仙君,“陰之力你可取月光,陽之力呢?這世上至純的陽之力除了午後豔陽,便只有當年生于天地的仙界戰神的血,難不成你還……”

仙君一臉平靜的看他。

“哈!”陶務嘲諷道:“仙界丞相,你別想騙我,就算當年你留了戰神的幾滴血,難不成現在還能用不成?”

莫無眼睛瞟向仙君玉骨一般的手,想着今日他指尖那道血口,忽而皺了皺眉。

仙君淡淡道:“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

那金光和月光混合織就的牢籠越縮越小,陶務黑長的尾巴瘋狂抽打牢籠,卻被灼燒一般,痛苦的直扭曲。不出片刻,那牢籠緊緊縛在陶務身上,伴着聲嘶力竭的痛苦吼叫,牢籠依舊不斷縮小,直到某一瞬間,光芒乍然一亮,而後暗淡下去,一個木牌掉落在地,在石臺之上反彈一下,老老實實的躺在地面之上。

莫無走過去将那木牌撿了起來。那木牌約有手掌大小,是個動物形狀,尾長而粗,腿似虎,牙似野豬,看起來頗為兇惡。

莫無挑挑眉,道:“看來剛剛還沒變化完全,是夠醜的。”

莫無拎着木牌走了回去,看着仙君的眼睛,“梼杌,人面虎身,獠牙長尾,上古四兇獸之一。”莫無把木牌往前一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而已’,嗯?”

仙君接過木牌,笑了笑,将木牌随手放進衣袖,聲音溫潤好聽,“當年他被封在一件仙界聖器之中,我用那聖器之時不小心将他放了出來,當時情形混亂,只來得及給他身上打了道鎖便被他逃了。那鎖可限制他傷人,否則便會自爆。梼杌靠血而生,想要重新獲得能力便只有吸血,但吸血便要傷人,這是個悖論。只是我沒想到他能想到将部分元神轉到他人身上這個法子,”仙君頓了頓,道:“畢竟他們魔界的人通常腦子都不大聰明……”

“明明記得這麽清楚,”莫無擡眼看他,忽而道:“剛剛不是還說不記得麽?”

仙君一頓,莫名覺得莫無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仿佛別着勁,卻又說不清怎麽回事。仙君想了想,覺得該是自己想多了,“嗯”了一聲,“剛想起來。”

莫無輕哼一聲。

呵,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叁九”小天使灌溉營養液4瓶~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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