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仙君點點頭,腳跟碰了碰馬腹,兩人朝着遠處而去。
此時正是初夏,草木蓬勃,鳥語花香,陽光灑下來,美的醉人。
兩人一路上過得不錯,莫無很是老實,同仙君聊聊山聊聊水,聊聊這些年遇到的趣事,誰也沒說越界的話,誰也沒談那天的事,就好像那天莫無在屋子裏同仙君說的那些,那個半真半假、似是開玩笑卻隐含真心的發問并沒有發生過一般。
莫無不提,仙君自是更不會說,兩人各懷心思,路上的時光居然眨眼之間便過了。
幾日之後,兩人到達淩城。
淩城沒有他們來的尚城大,也靠山,人口看起來沒有尚城多,莫無找人打聽秦府,問了沒多久便有人給指了方向。
莫無道了謝,轉身就見仙君拎着個紙包走了回來,手裏也沒牽繩,那看起來就不怎麽精神的馬就那麽溫順跟着他,看起來十分和諧。
莫無一臉複雜的看着那馬,“它怎麽這麽聽話?”而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缰繩和身邊不停尥蹶子的那只,疑惑道:“馬和馬的差別怎麽那麽大?!”
身後那只一邊尥蹶子一邊白了他一眼。
“萬物有靈,馬很通人性,你誇誇它就好了。”仙君把手中紙包往前一遞,“粘糕。”
莫無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接了過去,往嘴裏扔了一個,眼神瞄着仙君,道:“表兄這麽體貼,仙界九天玄女們傾心的該有不少吧?”
仙君一頓,想起當年長白追着女天玄女牽媒拉纖的事情來,淺淺的笑了笑,道:“吃你的粘糕吧。”
“果然,”莫無心說,撇了撇嘴,“我就不該問。”
仙君滿腦子都是長白當年那個氣鼓鼓的模樣,也沒聽到莫無這一句嘟囔。兩人溜溜達達的穿過市集往前走,不多時便到了秦府外。
大門緊閉,野草叢生,看來是荒了很多年。
莫無把最後一個粘糕扔到嘴裏,感慨一聲,“哪裏的秦宅都是這樣,你說秦家老祖宗愁不愁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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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不等仙君說話,自己嘆口氣,道:“他愁不愁不知道,反正我是挺愁的。”
仙君笑了笑,也沒在意他這句沒什麽可信度的牢騷,剛好有人路過,仙君便客客氣氣的去打聽了一番。
“秦宅?怎麽?你們是來投親的?”說話的是個拄着拐棍的老大爺,皺紋多胡子長,愛說話,見仙君點頭,便不停的說起來。
“這秦家啊,真是不好說。”老大爺說的搖頭晃腦,“我們淩城人,大多都是靠山吃飯,山裏和城裏都有住處,年輕人呢去深山裏挖藥材寶物,然後回到城裏等着買主來買,年紀小的,還有像我這樣年紀大沒力氣了的,就穩穩當當住在城裏。那位秦公子他不是淩城本地人,好像有不少家底,當年他到了淩城之後也沒像其他年輕人一樣進山,而是在城裏開了好幾家鋪子,專門倒騰這些深山裏的東西,賺了不少錢,再加上人也是一表人才,那個時候可不知道讓多少人眼紅啊!”
仙君靜靜的聽着,片刻後道:“後來呢?”
“後來,”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後來出了點岔子。從深山裏帶出來的東西,免不了有一些上面沾着些說不清的東西,這種事大家都明白,一般不太麻煩的也都有自己的處理辦法。秦公子開了幾家店鋪,這種事碰到的應該也不少,不過有一次嚴重了點,那精怪連這秦宅都闖進去了。”
“秦宅?”莫無走過來,“大爺,這秦宅很特殊?”
“可不是!”大爺難得遇見兩個外鄉的,打開話匣子說的挺高興:“那秦公子啊,對鬼神一事小心的簡直有點發狂,街坊鄰居聊起這事來都搞不明白怎麽回事。聽說他買宅子前找了三個風水師父,定下這個宅子之後,又找人在這宅子裏裏外外布了不知道多少個陣,開始街坊們還以為是想給宅子聚聚財什麽的,後來風水師父透了口風,你猜怎麽着?”
老爺子神神秘秘道:“全是驅鬼驅邪的陣法!”老爺子啧啧搖頭,“這人住在城裏,能碰上幾個鬼?也不知道那秦公子是怎麽想的,就像是生怕有人來找他索命似的。”
仙君看了莫無一眼,心下了然,道:“那精怪?”
“啊,看我這記性,說忘了!”老爺子接着道:“那精怪是附在藥材上被從深山裏帶出來的,聽說開始的時候挺老實,也沒被人發現,等到了城裏進了秦公子的店鋪,慢慢就露出本性,開始折騰,把秦公子搞得如臨大敵,沒想到那精怪居然真的厲害,城裏的道長也降服不住,後來那精怪竟然直接沖到秦宅裏,把那秦公子給擄走了!”
“擄走了?”莫無眨眨眼睛,這什麽發展?!
“唉,可不是嘛!”老爺子唉聲嘆氣,“那精怪也不知怎麽想的,鬧着玩似的,打傷了幾個攔着的道士,然後沖到秦宅裏,把那秦公子用繩子捆了捆,就那麽抗走了!大家去追,可那精怪一陣風似的,能往哪追?道士們組織了一批人進了深山,去找挖出那藥材的地方,尋摸着也許能有線索,可惜什麽都沒找到,街坊鄰居們也組織人去找,大找了半個月,只尋到了秦公子的一角衣料,人卻是半個影子也沒見着……”
仙君道:“從此以後,秦公子就失蹤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也是一表人才的一個年輕人啊……”
仙君想想,又道:“這件事發生了多久?”
“有個四五年了吧,”那大爺指着秦宅門口長的野草,感慨道:“四五年沒人打理,看這草長得。”
虛雲住持說小六爺有五六年沒有回來掃墓,看來是上一次從尚城回來不就便出了事。
仙君垂眼,手指動動,簡單的蔔了一卦,他看了看莫無,“得進趟山。”
“進山?”旁邊大爺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的!我們這邊的山可不是孤零零的一座,這不過是個頭,往後連綿不絕,真往深山裏走,若是沒有熟悉的山民帶着,可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仙君客氣道:“大爺,可有熟悉的山民能帶我們一程?”
“這個……倒是有。”大爺想了想,道:“我們這城裏有一半人都靠山吃飯,日日往山裏走的人多得是,我家隔壁小楊前幾天從山裏回來,手裏的東西倒騰完了,明天一早又要進山。”大爺說完猶豫一下,擔憂道:“你們真要進山?難不成是要去找那個秦公子?可使不得啊!這麽多年都沒找到,人肯定早就沒了,你們進去萬一把自己再交代裏面可怎麽辦!”
“沒事大爺,我們厲害着呢!”莫無混不吝的挑挑眉,那大爺還想再勸,仙君溫和的解釋了兩句,那老人便也不好再說什麽,猶豫的給他們指了自己家的方向,而後住着拐棍搖頭嘆氣的走了。
莫無上前研究了那扇門,當年秦六公子被擄走之時自然沒來得及鎖門,輕輕一推那門便開了。兩人進了宅子四處打量,只見野草叢生,房屋倒是沒什麽破損,雖然遠沒有尚城的秦宅氣派,但風格看起來差不了多少,确實有一種爹爹和兒子的感覺。
莫無從屋子裏面走出來,“門口種柳,屋中挂五帝錢,家裏鐘馗的像怕是比人還多,再加上這麽多風水陣——從門口走到這我就看見五個了——這小六公子也是真夠小心的。”
仙君道:“畢竟當年秦姑娘一夜殺秦家五十幾口,而六公子當時又不過是個孩子,害怕也是能理解的。”
“你是不是向來都對別人這麽溫和?”莫無看他一眼,“這樣很容易受欺負哦。”
仙君一頓,就聽莫無又道:“不過也沒事,至少你在凡間的時候我能保證沒人敢欺負你。”
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可他的神色又十分認真,認真的就像是個要保護小朋友的五歲娃娃。
仙君笑着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嘴角又微微的彎着。
“剛剛那卦算出什麽了?”莫無道。
“我現在沒有法力,能算出的東西不多,”仙君道:“只能看出來人還在凡間,至于具體方位看不出來。”
莫無“嗯”了一聲,“那就明日進山再看。”
兩人在集市上又轉了轉,看了些深山裏的稀奇玩意,而後按着方向找到了那老人說的小楊家。老人叫那人小楊,其實那人年紀也有四十多,因為那老大爺同他先打過了招呼,見到兩人也沒驚訝,很熱情的将兩人引到了家裏,安排了兩間客房。兩人道了謝,休息一個晚上,第二日一早便同這姓楊的大哥以及以及一同進山尋寶的人一道往山裏走。
這些人都算是山民,為人淳樸熱情,聽說兩人是來尋那幾年前失蹤的秦公子的,紛紛議論起當年的事情來,說的同昨日那老大爺說的都差不多,說着說着又說到這山,姓楊的大哥十分自豪:“我們祖祖輩輩的人全都是靠着這山養着,山裏啥都有,運氣好了挖到什麽值錢的奇珍異草,夠一家人吃半年的!這山可深着呢,據說越往裏走越有寶貝,不過裏面太危險,就是我們這從小跟着長輩往山裏鑽的,也就只敢走個七八裏,十裏往外絕對不會進了。”
莫無道:“怎麽?走失過很多人?”
“可不是!”楊大哥道:“都知道裏面有好東西,又沒人去拿,誰心裏不惦記?可是也得有那個命去拿不是?”楊大哥搖搖頭,嘆口氣,“每年都有不信邪膽子大的小年輕往山裏面走,然後人就再也沒回來過。有老人家說山裏有了不得的東西,碰到就沒命,會吃人!”
“吃人?”莫無倒也沒懷疑,道:“那山裏面那吃人的東西是什麽知道嗎?”
楊大哥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見過的人都沒能回來,屍體也找不到,所以大家猜測是被吃了,但是沒人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仙君道:“山中多瘴氣,蛇蟲猛獸無數,精怪也不會少,若是沒有充分的準備,貿然進入深山的确十分危險。”
莫無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一夥人從早身上走到晚上,才算走了一半。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雲彩很厚,将天上的月亮星星遮了個幹淨,半點光也沒有。幾個山民找了個空地點了個小火堆,晚上将就着休息一下,幾人輪着值夜。
到了一日之中陰氣最盛的醜時之時,值夜剛好是楊大哥和仙君。
兩人坐在火堆旁邊,都沒說話,四下十分安靜,只有火堆燃燒木頭發出的劈啪聲,以及身後有人發出的輕輕呼聲。
忽而一陣陰風吹過,将那火堆的火苗吹得亂晃一下。緊接着一陣沉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是粗重的鐵鏈拖行在地上的聲音,刺耳而沉重,在山間悠悠蕩蕩的回響開來,中間夾帶着悲怨哀泣的哭聲,滲人的冷意直往人的骨子裏鑽,。
楊大哥陡然變了神色,瞳孔一縮,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他驚恐的瞪大雙眼,片刻後猛的站起身,兩腳踩滅火堆,朝着身後被聲音驚醒的衆人道:“……是陰差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