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仙君去紫霄殿偏殿不知道忙什麽去了,莫無在天垣宮裏翻着從前那本日記,忽而有人來報,說是扶柳姑娘那邊來了人。

莫無懶洋洋道:“同她說丞相不在。”

片刻後那人又回來了,說是扶柳姑娘不是來找仙君,而是派人請莫無去珍馐監一敘。

“請我過去?”莫無微微一愣,“幹嘛?占地盤?”

守衛為難道:“那要如何回?”

莫無想想,“算了,好歹是藥石老君都贊不絕口的玄女,去一趟也就是了。”他将那本子往一邊一放,道:“就說之前那盒糕點味道不錯,我自當親自向玄女道謝,一會便過去。”

“是。”守衛領命走了,莫無歪着頭想了想,起身出門先朝着摘星宮而去。

魔界。

森羅坐在一塊巨石之上,不遠處便是魔皇常常獨自站立的魔界最高的懸崖。他白的發青的手指撫上鬥篷,上面兩只燭龍此時只剩其一,在黑袍之上游走過來,頭乖巧的在森羅手下擺了擺。

森羅嘴角彎着,低聲道:“你猜,雲火什麽時候會回來?”

雲火是那條消失了的燭龍的名字。

還留在他黑袍之上的那條燭龍緩緩擺了擺尾巴,森羅道:“嗯,我也覺得快了。”

“大人。”不遠處走來一個小妖,行了個禮,恭敬道:“雲火大人帶着人回來了,按着您的吩咐,全須全尾,沒受一點傷。”

“好。”森羅嘴角勾勾,看着黑袍之上那條燭龍,道:“終于要熱鬧了啊……”

仙界。

“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

白澤炸着翅膀在天垣宮裏發瘋,它這些日子本是和莫無怄氣,也少回天垣宮,時隔幾日回來卻聽說人不見了,登時炸了毛,道:“那麽大個人,怎麽就不見了?啊?!怎麽就不見了?!”

守衛垂着頭不說話。

不二在一邊勸着,“白兄你先冷靜冷靜,現在特殊時期,咱們無論如何不能亂了陣腳……”

“我冷靜個鬼!”白澤回頭怒道:“他那個腦子冥界都能沒事去跑兩圈,這回誰知道他還能作出什麽妖來?仙界不能去的地方多得是,他一個靠仙丹才能留在仙界的凡人,出點事怎麽辦?!”

不二苦笑一聲,“白兄,這事可能比你想的還要嚴重……”

“他……”

“行了。”仙君坐在一邊,臉色陰沉的像是烏雲壓頂,眉頭緊皺,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攝人的威壓。他道:“各處都找了嗎?”

“找了。”一邊的司命道:“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人。據守衛說,今日扶柳玄女曾邀他去做客,莫公子應下了,但是不知為何并沒有赴約,最後一次見到他的人是觀辰子,說是在摘星宮待了片刻便走了,不知去了哪裏。”

“接着找。”

司命有些猶豫:“所有的地方都已經……”

“接着找!”仙君轉頭,原本秀氣淡然的眸子黑的不見底,隐約透着幾條紅血絲,有些駭人。司命一驚,道:“……是,我這就派人去找。”

“丞相,”從外走進一個守衛來,神色不大好看,道:“丞相,魔界來消息了。”

屋內衆人都是一愣。白澤眨眨眼睛,道:“……魔界?這個時候他們湊什麽熱鬧?”

不二拉它一把,示意先別說話。

仙君眼睛眯了眯,神色陰沉,道:“說。”

“來送信的乃是一個黑影,留了一句話便随風散了。”守衛道:“那黑影說,莫公子在魔界一切安好,諸位仙君無需挂念。”

“什麽玩意?!”白澤瞬間炸了,“魔界?那王八蛋被魔界擄走了?!”

不二一邊攔着要往外沖的炸毛鳳凰,一邊苦笑一聲,果然。

人都到了仙界,還是防不住。

“……丞相!”司命低低的驚呼一聲,只見仙君雙眼血紅,緊咬着的唇洇出血來,在他冷白的皮膚上顯得極為紮眼。

他沒護住那人。

三百年過去,他又一次,沒護住那人。

他微微發着顫,閉上眼睛,聲音沉穩又好似壓着翻江倒海,道:“……戰庭司準備的如何了。”

司命心裏一驚,看了眼不二,有些猶豫道:“戰庭司均已準備妥當,随時可以開戰。”

“好,很好。”仙君緩緩睜開眼睛,“那……”

“不可!”

不二兩步上前,急道:“丞相,不可!戰事乃是涉及三界的大事,仙界師出無名,絕不能率先開戰,更何況如今魔界不是三百年前失了統帥群心渙散之際,魔界籌劃多年,不知其中有什麽殺手锏,仙界絕不能輕舉妄動啊丞相!”

仙君深不見底的眼睛盯着他,聲音冷的像淬了冰:“這件事萬不該你來勸我。”

不二又上前一步,“丞相,放眼三界,除了您沒人比我更希望他平安回來,但是如今您的身後是整個仙界,是他始終放在心上的無數仙界将士,斷不能如此草率啊!”

司命心裏也是發慌,回想一番,丞相上一次如此不管不顧,還是三百年前長白仙君于不周山形神俱滅之時。

然而仙君卻像是下狠了決心,冷聲道:“三百年前我能滅他魔界一次,如今便可以滅它第二次。”

“丞相!”不二急的眼淚要下來,“當年長白孤注一擲換來生機,仙界軍将恨意滔天,士氣暴漲,而魔界驟然失了最大的王牌,破了穩贏的局面,軍心渙散,這才讓我軍勢如破竹。而如今魔界蓄勢待發,正是士氣最強的時候,莫無現在的身份是個凡人,仙界為了他與魔界開戰,師出無名,仙界将士的士氣如何激發?”

司命也皺着眉頭,斟酌着道:“丞相,不二仙君說的有理。魔界此時将莫公子捉走,也是為了讓仙界亂了陣腳,此時急急開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丞相,顧全大局啊……”

仙君死死咬着唇。

大局,大局。

他顧了太多的大局,難道就不能随心所欲一次?

他已經失去那人一次,萬箭穿心,銳痛刺骨,他等了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終于将那人重新找回來。

他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他扛不住了。

……可仙魔大戰涉及三界,如此大事,不二和司命說的句句在理。

他想,他恨,他怨……但他不能。

空氣裏是充斥着劍拔弩張和提心吊膽的安靜,不二和司命緊張的看着他,許久許久之後,仙君閉上眼睛,緩緩道:“……是我沖動了。”

不二和司命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長出一口氣。

這邊穩了下來,不二轉頭又開始擔心起莫無來。他皺眉看着司命:“司命仙君,仙界在魔界的探子能否對這事幫上些忙?”

“我這就去派人傳消息。”司命轉頭道:“既然魔界知道莫公子對丞相十分重要,作為籌碼,莫公子在魔界當不會有什麽大事,丞相先放寬心,等探到魔界的消息再想辦法。”

仙君擺了擺手,司命轉身走了,仙君向不二道:“你們也先下去吧。”

不二擔憂的看着仙君,道:“丞相您……”

“讓我自己待一會。”仙君手指掐着眉心,另一手指了指在一邊一直呆愣的鳳凰,道:“……把它也帶走。”

“……是。”不二猶豫一下,伸手一拉白澤,低聲道:“白兄,走了。”

白澤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反而一時沒了主意,由着不二将自己拉走。一人一鳥剛走出屋子關上門,裏面乍然傳出一聲巨響,是硯臺砸到地上的聲音。

白澤被吓得一激靈,轉頭就想回去,又被不二拉了回來,“走吧走吧,讓丞相自己待會。”

紫霄殿外。

“這是……又要打仗了吧?”藥石老君拽着司命,嘆了口氣,“近日來丞相日日召戰庭司的人去偏殿,大家都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如今仙界氛圍凝重,就連平日裏最愛逗趣的蘭草仙君和聖鯉仙君都沉默寡言起來,司命自是知道怎麽回事,寬慰道:“老君不必憂心,魔界蠢蠢欲動,仙界自然要有所準備,無論如何丞相會有辦法的。”

“是,是,我信丞相。”藥石老君嘆口氣,道:“他身上壓了太多的擔子,三百年前仙魔大戰尚有長白在戰場上撐着,如今戰庭司雖然人才濟濟,但和長白還是沒法相比,還是事事要靠丞相費心耗力……”

司命何嘗不知丞相的辛苦,沉默的點頭應着。

藥石老君微皺眉頭,憂心道:“他那身子也不是鐵打的,當年紫霄殿前長白那一刀砍下他半條命去,搶回來已經實屬不易,司命啊,千萬要看好了他,千萬不能讓他出事。”

“是,我記下了。”

藥石老君搖頭嘆氣的轉身離去,司命望着他的背影漸遠,轉頭又看了看恢弘壯麗的紫霄寶殿。

這寶殿氣勢恢宏,華麗大氣,不知多少新飛升的仙人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贊不絕口。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寶殿在三百年前曾經重建過一次。

那是仙魔大戰開始不久的時候,仙界精兵強将,在戰神的帶領下擊退魔界一次次的進攻,甚至轉守為攻,一路勢如破竹,将戰場挪到了魔界。本來一切順利,然而忽而傳來準确的消息,魔皇修為突破大關,比肩上神。

那是仙界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應對的絕對力量。

實力的差距在那,任誰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的不在意。仙界人心惶惶,士氣低迷。就在這個時候,戰神長白忽而從軍中回到天庭,在某個不眠的夜裏,與一向不和的丞相在紫霄殿前碰了面。

沒人知道當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什麽,衆人只是被狂暴憤怒的天雷雨驚醒,又驚又懼的趕過去——從來沒有人見過那麽暴虐的天雷雨,轟隆巨響的雷聲要将耳膜震碎,無窮的閃電将天庭映成白晝,暴烈的天雷仿佛要将天地劈成萬裏焦土,将乾坤碎成齑粉。

雷雨鞭笞天地,無窮盡的閃電刺的人險些晃瞎雙目,沒人能看清那雷雨之中是什麽人。足足一個時辰,雨過天晴,這時人們才看到被天雷劈成殘破廢墟的紫霄寶殿,以及殿外不遠處橫卧在地上的鮮血直流丢了半條命的丞相大人。

他的背上刀上猙獰,是破刀才能砍出的傷口。

沒人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麽,藥石老君腳不沾地的忙了兩天兩夜,終于将丞相搶了回來,然而丞相在能下床之時,以最快的速度不管不顧的沖到了不周山的戰場。

也是那天,讓整個仙界銘記在心中、回想起來都沉默而肅穆的一天。

戰神長白于不周山與魔皇決一死戰,自爆元神,将修為比肩上神的魔皇炸成碎片。

仙界沸騰,一路勢如破竹,連滅魔界三十二部,以碾壓之勢結束了兩界的大戰。

……

司命緩緩嘆了口氣。

三百年了,又是大戰。

如今已沒人再有能力攔得住丞相大人,仙界也再沒了當年風華絕代耀眼如太陽的戰神長白。

仙界會走向何方,沒人能說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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