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貴賓室裏一片混亂。

女人的尖叫和保安匆忙的腳步聲交雜在一起,打破方才寧和的氛圍。

陸景深看清楚來人,擡手止住保安上前的動作。

“顧遲?”他開口,語帶疑惑,“你找我做什麽?”

聽見來者的大名,原本喧鬧的貴賓室安靜下來。經理給保安和店員們使了眼色,示意不要插手。

一個是秋氏集團的現任總裁,一個是顧家未來的繼承人,誰都不是能惹的角色。

神仙打架,他們看看熱鬧得了,跟着下場不是找死是什麽?

滿室死寂中,顧遲逼視着陸景深,一字字咬得極重:“做什麽?當然不是來向你道喜的!陸景深,你要娶誰都不關我的事,但,你要是想這個婚結得成,最好先把我的未婚妻平安無事地送回來!”

此話一出口,陸景深表情立刻變了。

卻不是因為他話裏的威脅,而是因為…“未婚妻”那三個字。

說起來,顧秋兩家原本是有婚約的。

在沛城名流中,顧秋兩家的財勢旗鼓相當。皆事祖輩發跡,生意代代相傳。唯一不同的是,秋家如今只剩秋念這一個血脈,而顧家則人丁興旺。

其中,後輩裏最優秀的便屬長孫顧遲。

15歲跳級念完高中後便出國深造,五年完成西醫本碩連讀,回國後進入顧氏管理層,憑借過人的學識和眼界打破顧家生意原本的瓶頸,如今已成為老爺子欽定的繼承人。

早在顧遲年少時,秋老先生便慧眼識人,将他訂給女兒做後半生的依靠。

事實證明,秋老先生的眼光确實不錯。回國後的顧遲很快就成為沛城名媛們心目中的最佳伴侶,可惜顧秋兩家已有婚約,只得遺憾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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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誰知,秋家大小姐放着顧遲這塊璞玉不要,偏去倒追默默無名的陸景深!費盡心思嫁給他,卻遭到冷待,成了沛城上流的笑話!

陸景深曾在酒會上和顧遲打過照面,男人舉杯含笑,氣質如玉,站在旁人望塵莫及的神壇之上。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暗地裏拿他和顧遲比較。覺得秋念是迷了心竅,才會舍棄完美的未婚夫,嫁給什麽都低一等的他。

他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畢竟他的心裏根本就沒有秋念,也就無所謂在意她曾經的婚約對象。

可這一刻,聽到顧遲理所當然喚秋念“未婚妻”,他卻覺得十分刺耳。

壓下這份莫名的不快,他明知故問:“不知道顧先生的未婚妻是哪位?又為什麽要來找我要人?”

“我的未婚妻是誰,我想你心裏很清楚。”顧遲沒閑工夫和他在這兒打啞謎,攥着衣領的手緊了緊,聲音也厲了幾分,“我再問一遍,秋念哪兒去了?”

他和秋念從小便認識。

他長她四歲,他上小學的時候,小團子剛學會說話,腳步蹒跚走到他跟前,奶聲奶氣地喊顧遲哥哥,當時的他怎麽也沒想過這個女孩會成為他的未婚妻。

兩家訂下婚約是在他跳級念完高中準備出國的前夕。

當初的小團子已隐隐顯露出驚人美貌,梳着雙馬尾,安安靜靜坐在父親身邊,隔着滿桌佳肴美酒沖他腼腆地笑。

時隔五年,他留學歸來,兩人再見,已分別是男人和少女的面貌。女孩一襲純白禮裙,沖他舉杯道賀。清甜聲音說着“顧遲哥哥,歡迎回來”的那一刻,他看着女孩澄明如水的眼眸,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他萬分慶幸,是自己被選為了她的未婚夫。往後餘生,都将有她相伴。

只是不曾料到,她會喜歡上別人——

一個處處都不如他、甚至百般踐踏她感情的人。

早知道會是這樣結局,當初他說什麽都不該在婚約的事情上讓步,不該成全她傻透了的愛情。

他等了那麽多年,終于等到她長大,她卻扭頭嫁給了別人。現在,他終于等到她離了婚,她卻不見蹤影!

而最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竟還茫然地反問他:“秋念她…怎麽了?”

“怎麽了?”他拔高聲音,情緒已在崩潰的邊緣, “楓岚別墅的人說,秋念已經失蹤好幾天了!你別跟我說不知道!”

聽見這話,陸景深渾身一震,腳下仿佛踩空般朝着無底深淵直直墜落。

耳畔的嗡響聲中,他瞳孔愕然縮緊。

秋念她…

失蹤了……?

收到離婚協議書之後,陸景深就沒再讓人彙報過秋念的情況,所以根本不知道她失蹤好幾天的事。

看着顧遲發紅的眼眶,他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顧及倪姍在,便強行壓下那絲慌亂,語氣平靜地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聽見這話,顧遲心沉了沉。

看樣子,陸景深連秋念失蹤的事都不知道,又怎麽指望從他口中得到她的下落?

他緩緩松開了手,餘光掃向旁邊穿潔白婚紗倪姍,女人一副含羞待嫁的模樣,而秋念卻不知所蹤,當真是應了那句“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

“剛逼着秋念簽完離婚協議書,就迫不及待要娶這個女人,難怪連她失蹤好幾天都不知道!”他表情諷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你再不喜歡她,至少基本的關心也該有,沒想到你竟薄情寡義到這種地步!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面對他的指責,陸景深緊繃着臉,隐忍半晌後,反唇相譏:“我們之間的事你知道多少?不清楚事情的全部,就別在這裏自以為是地評判!”

他說着摟住倪姍的腰,以維護的姿态告訴對方,“姍姍當初豁出性命救我,我們原本是一對,秋念卻偏要來橫插一腳!當初逼迫我娶她的時候,她就該清楚會是這樣的下場!”

他們之間的事顧遲也知道一二。

他看向倪姍,眸光又冷又利:“你就這麽确定,當初救你的人是她?”

倪姍渾身一顫。

當初那場車禍,她靠着造假的監控錄像,夥同恰好給陸景深做急救的堂叔撒下彌天大謊。她騙過了很多人,卻騙不了自己。

因而面對顧遲的質疑,她如芒在背。

陸景深親眼看過倪姍救他的監控錄像,女孩用纖細的雙手将他從死神的鐮刀下救出來,自己卻代替他身陷險境。鮮血順着滿地的玻璃蜿蜒出幾米遠,壓在車底的女孩生死不明。那一幕太過震撼,強烈沖擊着他的心髒。

所以,在看到倪姍蒼白的臉孔和她後背猙獰的傷疤後,他沒有懷疑,也無法懷疑。

倪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麽能懷疑她?

見她被顧遲吓到,陸景深攬着她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堅定回答:“我很确定。”

這四個字,讓倪姍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當初的證據已經被銷毀、陸景深又百分百相信她,所以剛才的心虛完全就是大驚小怪。

她定了定神,迎上顧遲的目光:“顧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請別用這樣的方式污蔑我。我和景深真心相愛,不是旁人幾句挑撥就能破壞得了的。有這個時間,不如趕緊去找念念。雖然我和她鬧了不愉快,但在我心裏,她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出任何事!”

“姍姍……”陸景深聽到這番話,轉頭動容地看着她。

他的姍姍是這樣的善良,哪怕之前秋念對她百般侮辱打壓,她也不曾有過絲毫怨言,甚至為了不讓秋念傷心,好幾次提出要和他分手,要他和秋念好好過日子。

所以,她怎麽可能在這種事情上冒名頂替?

關盈也适時地站出來幫閨蜜說話:“姍姍為了救陸總這輩子都沒辦法穿露肩露背的衣服裙子了!一個女孩子為愛情做出這麽大的犧牲,為什麽還要不停遭受你們的污蔑和質疑?”

倪姍紅了眼眶:“盈盈,謝謝你幫我說話……”

關盈:“謝什麽?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姍姍你明明做了好事、受了委屈,有些人卻還一個勁兒往你身上潑髒水!”

倪姍偷偷擦了下眼角,低聲說:“顧先生這樣我能理解,念念一定是因為我和景深要結婚了無法接受才會玩失蹤,說起來也有我的一份責任,他沖我撒氣也是應該的。”

關盈憤憤:“她無法接受玩失蹤關你什麽事?姍姍!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倪姍咬着嘴唇,一臉自責:“是我的錯,要是我沒愛上景深的話,也就不會害她傷心,更不會有後面那麽多的事……”

“姍姍!你怎麽能這樣想?”關盈氣惱地說,“當初你跟陸總兩個人好好的!是她非要橫插一腳!現在見陸總對你情深不改,她又故意搞出幺蛾子,分明就是不想要你好過!”

倪姍搖搖頭:“念念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應該只是希望景深能夠關心關心她。”

“陸總都跟她離婚了!她有什麽臉?”關盈翻白眼,“我看她是心有不甘吧!利用秋家的權勢嫁給了陸總,結果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氣不過就故意搗亂!失蹤就失蹤!有本事就再也別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顧遲一聲厲呵:“你再說一遍?!”

男人原本溫潤的聲線此刻冷得像摻了冰,凍得人渾身一哆嗦。

關盈被吓壞,方才的義憤填膺早就抛到九霄雲外,腿肚發軟地站在原地,嘴還張着,卻再擠不出半個字。

倪姍出聲求情:“顧先生,盈盈她心直口快,不是有意的,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念念失蹤了大家都很着急,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家趕緊找人吧!”

她的惺惺作态讓顧遲反胃。

“秋念是我的未婚妻,我自己會找,用不着你假好心。誰知道你會不會借機對她做什麽?畢竟她要是出了事,秋氏可就徹底成為陸景深的囊中之物了!”

剛才是他太過激動,一時間理智全無,只想立刻找陸景深要人。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到,這對狗男女巴不得秋念出事了才好,又怎麽可能幫忙提供有用的消息?

他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看了眼斂唇沉默的陸景深,補上一句:“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是用了什麽手段讓你堅信她就是救你的人,但我知道,秋念她不會說謊,尤其還是珍視的愛情,她才舍不得用謊言去玷污。話我就放這兒了,聽不聽由你。只是陸景深,你最好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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