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日一早,賀家三房的人,便早早起了床,吃完早飯後,也不等賀家人來催,便張羅着往馬車上裝箱籠。
等到賀家大總管賀青,帶着幾個家丁和粗使婆子,打着幫忙的旗號,也一大早來到三房時,原本以為會看到慌張淩亂,一片亂糟糟的場面,誰知看到的,卻是一幅有條不紊,忙碌而又有序的樣子。
讓他不由得一愣,也收起了心中原先那副輕視和看熱鬧的心思,心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然而他帶來的那些下人,卻并沒有想得那麽多,只是心裏覺得卻極其的失望,一般這樣的場合,因為時間緊迫,人多手雜,收拾起東西來,難免會亂哄哄的,總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一般都是順手牽羊,趁機揩油的好時候,他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以為這趟是個好差事,誰知現在看到的,卻是這樣井井有條,針紮不進,水潑不進的樣子,都不禁一副垂頭喪氣,提不起精神的模樣。
他們說是來幫忙的,但其實是為了什麽,不用說,大家心裏也都有數,也都懶得理他們,由着他們去了。
衆下人把一個一個箱籠,擡到了等在門口的馬車上,他們賀家三房,住在這裏這麽多年,統共也不過就裝了十幾個箱籠,讓賀家大總管賀青心中,也不禁有些唏噓。
他們這邊忙忙碌碌,一趟一趟的,引得賀家不當差的丫鬟小厮,婆子麽麽等,都偷偷摸摸的聚在一旁看熱鬧,就連賀家大門外,也漸漸聚集起了一群街坊鄰居和路過的行人,對着賀家門口忙碌的下人指指點點,低聲竊竊私語着。
那十幾個箱籠裝在他們三房分得的,那輛有些破舊的黑漆平頂的馬車上,馬車被壓得咯咯作響,就算是還剩些地方,也沒人敢坐了。
幸好劉麽麽早有準備,昨天收拾箱籠時,就讓人去外面雇了一輛馬車,等到他們這邊裝好箱籠後,雇的馬車也已經到了。
賀書淵的妹妹賀書琪,十歲的小姑娘扶着身子還有些虛弱,臉色蒼白的賀夫人,出了門,上了雇來的馬車,小姑娘的眼睛又紅又腫,顯見着是昨夜哭了一夜。
門口圍觀的人見她和夫人,一個模樣憔悴,一個神情可憐,又看看那僅有的十幾個箱籠,不由得心生同情,等到再看到頭上纏着,還隐隐滲着血跡的白布條的賀書淵時,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嘈雜之聲。
“聽說他們家,昨天在祠堂分家時,就為了點家産,這個賀家三房的大少爺,差點被賀家二老爺打死,原本還以為是謠言,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啧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啧着嘴,高聲說到。
“你胡說什麽,他頭上的傷,明明是前幾日二房的二少爺打的,別聽見一點事兒,就添油加醋的亂嚼舌根!”站在她旁邊的一個三十多歲,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臉色嚴肅的開口,高聲訓斥剛才說話的婦人。
“哎呀,這麽說,要打死三房大少爺的不是二老爺,而是他兒子啊!”剛剛被訓斥的婦人,沖男人陰陽怪氣的喊到:“這麽說,是兒子沒把人家打死,老子又再補上啊!”
周圍的人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都哄然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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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山羊胡男人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能說上話來,最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你怎麽知道,昨天在祠堂,賀家二老爺打了三房的少爺?”
“是呀,難不成你成了賀家的人,親眼看見的!”周圍人群裏有人大聲起哄,大家又是一陣大聲哄笑。
“呸呸呸!哪來的死鬼,嘴巴放幹淨點!”婦人潑辣的轉頭,對出聲人的方向破口大罵,而後又得意洋洋的高聲說到:“昨天在仙客居,賀家的幾個小厮,喝了酒後說的,你沒有聽見?也對,像你這樣的窮酸,想來也是去不起仙客居那樣的地方的!”
“真的?賀家的小厮親口說的?”有人不信的高聲問,也有人開口出聲附和,“對,對,我也聽人說了,昨天晚上,賀家的幾個小厮在仙客居吃飯,後來喝多了,嚷嚷出來幾句,好像還說了什麽,賀家容不下三房大少爺,差點沒把他打死,這不,就給了這麽點東西,就給趕了出來,也是三房的少爺有骨氣,也沒去争什麽家産,就說以後跟他們賀家,再沒半點關系了呢!”
“天哪,這賀家怎麽能這樣啊!”有人聽完不住的搖頭,“他們家也算家境不錯的人家了,也不差這幾口人,又是孤兒寡母的,這又是何必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誰還會嫌錢多啊!”
“沒想到賀家竟是這樣的人家,那三房的少爺倒是個好的,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想來倒是真有骨氣的,将來必成大器!”
“成不成大器的,那倒不一定,不過在分家這件事情上,三房少爺做的倒真是讓人佩服!”
“對呀,對呀!”衆人紛紛随聲附和。
在初一的攙扶下,慢慢走出大門,上了馬車的賀書淵,聽着門口衆人的議論聲,面上不動聲色,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心裏卻在暗暗偷笑,沒想到初一這小子,還挺機靈的麽!
站在馬車旁的初一,卻沒有馬車上賀書淵的城府,嘴角上翹,眼中隐含笑意,昨天的氣憤和憤懑一掃而空,就該讓大家都知道知道,賀家是怎麽欺負他們三房的,讓他們賀家以後,都擡不起頭來!
賀家人以後擡不擡得起頭來,賀家大總管賀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現在就已經擡不起頭來了。
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嘲諷鄙夷的目光中,賀青如芒在背,只恨不得趕緊把他們送走,好關上大門,隔絕那些讓人擡不起頭來的目光和議論。
可是,他又不敢表現出來,還要站在門口,恭恭敬敬的看着三房的人離開,不然,這邊人還沒走,他就回身,砰的一下關上大門,門外這些人,還指不定又要怎麽罵他呢!
三房的兩輛馬車和跟在車邊的丫鬟小厮們,就在賀大總管和衆人的目送下,緩緩離去,凄慘卻并不狼狽,保持着自己應有的尊嚴和體面。
馬車上,賀書淵看着容貌秀美中透出英氣,臉色蒼白,眼神堅毅,嘴唇緊抿,一言不發的賀夫人,不由得暗暗佩服,她一個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女人,遇到這樣的事情,竟然能不哭不鬧,不害怕,不抱怨,實屬難得。
這也就難怪,當初她能夠不顧家人的反對,寧可跟家裏斷絕關系,也要嫁給賀廷卿了,只是,誰能想到,最終竟落得了這樣一個下場!
賀書淵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結果就看見,靠在賀夫人身邊,低頭默默垂淚的賀書琪,身子突然一震,随即又往賀夫人的身後縮了縮,就快要縮成一個團了。
她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在現代不過就是個小學生,年紀不大,就失去了父親,現在又遭了這樣的變故,也着實是可憐。
賀書淵的心頭不由得微酸,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緊緊攥着賀夫人袖子的手,柔聲說到:“別怕,一切都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