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對于賀夫人的反應,賀書淵其實早有預料,原本,他想着,如果說是自己有個好想法,可以讓恣意書坊起死回生,那賀夫人肯定是萬萬不會相信的,莫不如把宋掌櫃擡出來,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可惜,賀夫人到底不是愚昧無知的婦人,沒那麽好騙。
賀夫人那邊說完話後,見站在大炕前的賀書淵,臉色難看,不由得嘆了氣,雖說自從老爺過世後,這個兒子就變得十分的讓她看不上,可是到底是她的親生兒子,而且他也是好心,想要為自己分擔,撐起這個家。
因此,賀夫人稍稍放緩了語氣,接着說到:“娘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可是你沒有經驗,還是不要冒然插手鋪子上的事情,安心讀書去吧,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從長計議吧!”
說完後,就一副十分疲憊的模樣,向後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微微合上了眼睛。
“夫人…”一直站在外間,聽他們母子兩人對話的劉麽麽,此時端了一壺茶,快步走了進來,輕聲喚到。
“送少爺出去吧!”賀夫人卻并沒有理她,只是閉着眼睛,低聲吩咐。
劉麽麽只能放下手裏的茶壺,将還想要開口,再說什麽的賀書淵,讓了出去。
随即又轉過身來,回了裏屋,給賀夫人倒了一杯茶,端到她的面前,輕聲勸到:“夫人,這幾日您身子不好,沒有看到少爺是怎麽行事的,他跟以前可是截然不同了,也許,經過這次變故,他也能長大,老奴倒是覺得,也應該讓少爺通通庶務了,畢竟這家裏只有少爺一個男人,将來還是要少爺來頂門立戶,支撐起這個家的!”
“懂事了?”賀夫人緩緩睜開眼睛,伸手接過劉麽麽遞過來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才又語氣有些嘲諷的說到:“你所謂的懂事,就是能把貧民都不屑吃的東西,弄出花樣來吃?”
劉嬷嬷伺候賀夫人多年,自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原本提到賀書淵懂事了的時候,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笑容,這會兒,卻有些僵在了有些皺紋的臉上。
不過劉嬷嬷斟酌了半響,還是勉強開口,繼續勸到:“夫人,如今咱們家的情況,不比往日…”
“你也知道,咱們家現在的情況,不比往日!”誰知她才剛剛起了個話頭,賀夫人卻神情十分激動的坐直了身子,高聲打斷了她的話,同時把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掼在自己身旁大炕的小幾上,杯中的茶水,随着她的動作,灑的小幾上,到處都是。
可是,賀夫人激動的情緒,卻一點也沒有減少,反而提高了聲調,揚聲喊到:“什麽叫頂門立戶,支撐起這個家?!把別人不屑吃的下-賤東西,弄出花樣,來給家人吃,就叫支撐起這個家了?!下-賤東西,就算再好吃,也永遠只能是下-賤的東西!要想真正把這個家撐起來,只有努力讀書,争取早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否則,你就永遠是個只能做吃下-賤東西,被人随意揉搓的下-賤人!”
“咳咳…咳咳…”賀夫人情緒激動的喊完這些話後,便身子一歪,伏在身旁的大迎枕上,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劉麽麽吓得趕緊上了炕,跪在她的身邊,用手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嘴裏還帶着哭腔的低聲喊到:“夫人,夫人!老奴見識淺,說錯了話,您可千萬不要動氣啊,您的身子,才剛剛有了些起色,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少爺,小姐和這一大家的人,可還都要依仗着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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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正屋外,将賀夫人剛才的話,通通聽到耳朵裏的賀書淵,聽着屋裏賀夫人劇烈的咳嗽聲,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神情,他又何嘗不知道,在這個沒有人權的社會裏,只有科舉這一途,才能真正改變命運。
可是,這唯一一個能夠改變命運的途徑,又談何容易!
原主從小就有神童之稱,是那個能一舉高中會試,可以參加殿試的賀三老爺,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授的,可是自從十一歲那年,過了縣試後,得知父親的死信,沒能參加府試後,這兩年的府試,卻是再也不能中了的。
按說原主的學問并不差,可是,就是一次一次的,無法通過府試,這也是讓他變得越來越偏激的原因之一。
這古代的科舉,可不是像現代的高考一樣,有标準答案,有明确的錄取分數線,只要你學習好,就一定能考上。
古代的這個科舉,能不能考得上,卻是有許多複雜的因素在裏面,比如財力,比如名氣,比如考官的個人喜好,等等等等,真是缺一樣都不行的!
而如今,別說什麽財力、名氣和去了解考官的喜好了,就是生活,馬上都要成問題了,他又怎麽能抛下這一切,去讀那根本就前途無望的書?!
如果,單憑學問,原主也未必就過不了,可是,他就偏偏卡在了府試上,好幾年也過不去,如果不徹底弄清楚這個原因,就算他學的再好,也是白搭!
這所有的一切,賀書淵心裏自然是有如明鏡般清楚,所以在沒有把事情了解徹底,做好萬全的準備前,他并不打算輕率的去碰科舉這件事。
因為,對于上輩子上學時是學霸,上班後是精英的賀書淵來說,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那個!
可是,他卻不知道,要怎麽去跟賀夫人說,她就算是再有見識,也不過是內宅裏的一個婦人罷了,礙于眼光和見識的差異,她是不會認同賀書淵的理論的,只會以為,他是為了自己考不上,在找借口。
就在賀書淵站在門口發呆的時候,怕影響到賀夫人清靜,而跟梅香和又竹去了西廂房做女紅的賀書琪,聽見這邊的動靜,從裏面跑了出來,提着裙子,跑到賀書淵身邊,仰着頭,低聲問到:“哥哥和母親又吵架了?”
賀書淵低頭看着小丫頭眼中隐藏不住的焦急和惶恐,不由得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容溫和的道:“沒有吵架,只是有些事情想法不一樣而已,沒什麽的,別擔心。”
賀書琪見這次他們母子倆吵完架後,哥哥竟然沒有如往常那樣,賭氣跑出去,喝得醉醺醺的才回來,竟然還能溫聲安慰自己,眼中的惶恐,稍稍退卻了些,咬了咬嘴唇,才又有些猶豫的開口說到:“哥哥,你…你真的是因為不用心做學問,所以才年年都考不上的嗎?可是二堂兄他,明明學問做得沒有你好,為什麽今年也考上了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