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圍在壯漢身旁,剛要散開的人群見狀,紛紛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停住腳步,站在那裏,一副準備圍觀看熱鬧的樣子。

漕運碼頭上,都是幹力氣活的漢子,其中還有着各自不同的小勢力幫派,有什麽矛盾,都是拳頭上見真章,時不時的就會打上一架,因為這裏由漕運總督管理,因此,就連官府,都是不管他們之間,這些時不時就會發生的武力争鬥的。

如今這個拿着大紙的漢子,又十分的面生,想來是臨時到碼頭上打零工的,并沒有什麽靠山,可不是待宰的肥羊麽,不欺負他,欺負誰啊!

況且這幾個上前的漢子,都是平時就在碼頭上橫行慣了的,他們去搶那個漢子手裏拿着的那張印滿字的大紙,真是再正常不過了,因此,其他那些壯漢們都紛紛圍在旁邊,準備像平時那樣看熱鬧。

誰知那個拿着紙的大漢,見他們幾個壯漢圍了上來,面上卻一點緊張懼怕的神情也沒有,反而也站起身來。

他的身形壯碩,身上的肌肉線條流暢飽滿,一看就是手下有些功夫的樣子,此刻又是一副全不在乎,竟好似要以一敵衆的模樣,讓那幾個圍上來的壯漢,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

就在大家以為,馬上就要有一場精彩的龍争虎鬥,紛紛瞪大了眼睛,屏氣凝神之時,誰知他卻擡手一指碼頭遠處的空地,一臉莫名其妙的開口說到:“那裏有個夥計在發這個,你們怎麽不去那裏拿?”

衆人聞言,神情微頓,片刻後,俱是紛紛轉頭向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見碼頭那邊的空地上,果然站着一個年輕的夥計,胳膊上搭着一摞跟壯漢手裏拿的大紙,一般大小的紙,正在時不時的擡手,遞給從他身邊走過的壯漢們。

可惜,那些壯漢俱是不認得字的勞力,見他遞過來的紙上,俱是印滿了字跡,便都不感興趣的繞了過去,并沒有人伸手去接。

衆人見了,忙有些不敢相信的轉過頭來,七嘴八舌的高聲問到:“是那個夥計發給你的?不是你花錢買的?”

“誰去都能給嗎?!”

“淨胡說!紙那麽貴,上面還印滿了字,這一張,少說也得要半貫錢,誰會随便發給你?瘋了不成!”随即就有人不信的大聲喊到。

那壯漢也不惱,只是神态憨憨的繼續開口說到:“不信你們就上去要一張呗,我這張可是要帶回去,給我…給我兒子看!”

他說完這句話後,好似如釋重負的樣子,臉上卻漲得通紅,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衆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話裏的意思,吸引了過去,倒是沒有注意他這幅勉強而又窘迫的模樣。

不過,被他這麽一提醒,衆人倒是想起來,剛才那個小厮模樣的少年說,這張紙上有百家姓什麽的,剛才光顧着聽故事了,倒是沒有想到,這不正是小孩開始認字要學的東西麽!

他們自己雖然不認識字,是個大老粗,不過倒是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讀書認字,将來不必像自己這樣,只能靠出賣勞動力過活,可以過上體面的生活,怎奈讀書識字,是個費錢的玩意,只能空有想要讀書的心,卻無力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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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經那個壯漢提醒,互相對視了一眼後,便扭頭猛地往那個發這張大紙的夥計那裏,大步跑了過去!

他們這些人,呼啦啦一窩蜂的向那個夥計跑去,瞬間便吸引了碼頭上所有人的注意,都紛紛停下手裏的活計,看了過來。

這些人跑到那個夥計面前,停住腳步,試探的開口問到:“你這個東西是不要錢,随便給的吧!”

那夥計見一群壯漢烏泱泱的沖他跑了過來,不由得吓得退後了幾步,臉色有些發白,不過聞言還是點了點頭,從胳膊上搭着的那一摞紙上,拿起一張,給那個問話的壯漢主動遞了過去。

那壯漢一見,忙伸手搶過他遞上來的大紙,猛地塞進懷裏,轉身擠出了人群。

旁人一見,竟然真的是不要錢,随便給的,都一下子湧了上來。

其他站在遠處圍觀的人,見他們這邊好似在發什麽東西,基于好奇和占便宜的從衆心理,也都紛紛湧了過來。

很快,那夥計手中的三十幾張大紙,便被瓜分一空,得了紙的人俱是喜氣洋洋,把紙藏進自己的懷裏,不是假裝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一副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緊怕別人來搶的模樣。

而沒有搶到那紙的人,則是垂頭喪氣或罵罵咧咧的,也有四處張望,想要從那些得了紙的人手中搶奪的。

亂哄哄的場面中,倒是沒人注意,剛才發紙的那個夥計,已經悄悄的溜走了。

一個時辰後,漕運總督府中。

一個十四、五歲,身穿白色雲紋錦袍,唇紅齒白,模樣俊俏的公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坐在書案後,眉心微蹙的漕運總督沈維明,舉着手裏剛才被衆人哄搶的那張大紙,神色興奮的說到:“爹,今天碼頭上出了件有趣的事情,您可知道了?”

原本在低頭看着面前書案上,放着的那張大紙的沈維明,擡頭看向從外面走進來的年輕公子,神色有些不悅的道:“雲初,你怎麽又穿男裝出去胡鬧了!”

那個被喚作雲初,模樣俊俏的年輕公子,聞言神色一滞,不過臉上很快便換上了一副嬌嗔的小女兒樣,快步走到漕運總督沈維明的身邊,雙手挽着他的胳膊,一邊左右搖晃着,一邊撒嬌的說到:“爹爹,您一天到晚在外面忙,那偌大個府裏,就雲初一個人,您忍心讓我一個人孤獨寂寞的待在那裏麽?”

沈維明被她搖晃得,身體微微晃動,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含着寵溺的笑意,不過嘴裏卻并未松口,仍是用嚴肅的口氣回到:“誰家的小姐,不是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呆着,怎麽就你孤單寂寞,非要穿成這樣,整天往外跑了?”

“可是別家的小姐,都有娘陪着四處串門子,有要好的小姐妹一起玩…”雲初垂下頭,語氣黯然的小聲嘟囔。

沈維明聞言神色一暗,他與夫人兩人,感情甚篤,可惜,三年前在兩人來淮安府上任的途中,遭人刺殺,夫人為了保護他而身亡,女兒小小年紀,沒了娘親,也沒了能帶她進入淮安府夫人小姐交際圈的大人,至今也沒能交到什麽能夠說得來的朋友。

而自己又公務繁忙,顧不上她,沒成想,她竟然就女扮男裝,偷偷溜出府去玩,等到自己發現時,她已經野得管不了了。

不過,幸好,自家女兒是個聰慧又有分寸的,并沒有惹出什麽禍事來,有時候反而還能幫上自己的忙。

想到這裏,沈維明擡手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胳膊上,修長白皙的手,擡眼向她看去,卻正看到她眼睫上,那濃長微翹的睫毛,正微微顫動着,脆弱而又可憐,只能嘆了口氣,啞聲說到:“那你也不能一天到晚穿着個男裝,在外面跑,萬一被人發現了,以後可怎麽找婆家!”

“爹爹不是已經給我弄了個遠方表侄的假身份了麽,不會有人知道的!”她一聽到自己父親這明顯已經軟下來口氣,忙擡起頭來,對他燦爛的甜甜一笑,随即又豪氣幹雲的高聲說到:“再說了,我就不信,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全都會愛那些個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笑不露齒,無趣至極的大家閨秀!”

“那樣的大家閨秀,才能當好一家的主母,不會帶壞了門風,你一個年輕小姐,整天把情啊,愛啊的,挂在嘴邊,也不嫌丢人!”沈維明原本還有些寵愛神色的臉上,此時卻黑如鍋底,青筋直跳。

就知道不能給這個臭丫頭好臉,但凡對她和顏悅色幾分,就要蹬鼻子上臉,沒有母親教導的女孩子,果然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雲初被父親這樣訓斥,也不着惱,反而又搖着周維明的胳膊,嬌嗔着道:“我聽爹爹的話,不成天把情啊,愛啊的,挂在嘴邊了,以後爹爹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就算過得不好,天天以淚洗面,我也會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不會跑回娘家,跟爹爹訴苦的!”

沈維明被她氣得無話可說,只能有些頭疼的擺了擺手,對她說到:“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這裏還有事情要處理!”

沈雲初聞言,視線一轉,落在兩人面前書案上,放着的那張印滿了字的大紙上,眸光一轉,滿是興味,随即放開了挽着父親的手,把自己手裏拿着的,與書案上一模一樣的大紙,擡手遞到沈維明的眼前,開口問到:“爹爹是不是在處理這件事情?”

“你也看了?”沈維明皺了皺眉,擡頭看向自己的女兒,開口問到。

“是啊!”沈雲初點了點頭,又接着歪頭看向自己的父親,有些俏皮的開口問到:“爹爹想不想聽聽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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