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凡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三品以上的官員着紫色官袍,五品以上的官員着緋色官袍,這個從轎中下來的官員,竟然穿着緋色官袍,那就意味着,他最少也是五品官員!
要知道,平時被百姓們視為父母官,想一想都要心裏打顫的縣令大人,也不過才是七品而已,這個突然之間出現在他們這偏僻破陋地方的官員,竟然有五品之高,怎能不讓圍觀的群衆驚訝。
只是那官員卻對周圍人群的驚嘆聲充耳不聞,擡腿便向正亂成一鍋粥的賀家院子裏走去。
隊伍打頭的一個高壯的兵曹,跟在他的身後,一同向院子裏走了進去。
在踏進院子的那一瞬,那個高壯的兵曹,向着一院子的人,掃視了一圈,突然開口高聲喊到:“賀書淵是哪個?”
原本亂作一團的院子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鎮住,都轉頭向門口這邊看了過來。
這一看可是不要緊,院子裏的人,除了賀夫人和跪在地上的賀書淵,也俱是被突然出現在自家院子裏的大官和門外那一隊兵劍鋒利,一看就非比尋常的官兵,吓得面色慘白,身子更是抖得如篩糠一般。
膽子小的賀書琪和梅香兩人,更是已經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那個被賀家請來,給賀夫人看病的大夫,也吓得面如土色,雙腿打顫的向後面慢慢挪去,如果不是吓得張不開嘴,估計早就已經高喊出聲,“我只是路過,跟他們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民間有句俗話,“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這跟知府大人着一樣顏色官服的大官,突然帶着一隊官兵,闖進門來,可不就是來抄家滅門的模樣麽!
站在正屋門口,原本就被賀書淵氣得不行的賀夫人,見此情景,不知那個孽子,又在外面闖了什麽彌天大禍,竟要累及全家,不由得氣得渾身發抖。
“孽子!”她狠狠地瞪着仍然跪在院中的賀書淵,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少爺,你在外面,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情啊?!”劉嬷嬷扶着氣得渾身顫抖,睚眦欲裂的賀夫人,哀聲喊到。
眼見着這一院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氣糊塗的,就是吓傻了的,竟是無人應對那站着門口的五品大官。
賀書淵只能忽視了賀夫人那好似要吃了他的眼神,站起身來,轉身面向門口的官員,朗聲道:“在下便是賀書淵,不知大人找在下何事?”
“大膽!見到理漕參政吳大人,還不下跪!”那個跟在大官身後的兵曹,見賀書淵站得筆直,一點也沒有要跪下行禮的意思,不由得怒聲喊到。
他這聲怒喝,讓原本就已經被吓破了膽的院中衆人,更是吓得一個激靈,也不管他說的是誰,俱是膝蓋一軟,紛紛跪在了地上。
Advertisement
就連賀夫人,也在劉嬷嬷的攙扶下,跪了下去,畢竟,她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見到官員,就要下拜,此時也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的。
只是,賀書淵卻仿若未聞,仍然直直的站在那裏,面無表情的看着門口的官員。
灼灼烈日之下,面如冠玉,目似寒星的俊朗少年,于一院子跪伏在地的人群中,長身而立,淡漠泰然,眉宇間自有一股攝人的氣魄,逼得人不敢直視。
身上那滿是泥污的青色長袍,也不能消減他一絲一毫卓爾不群的氣質,反而更為他增添了一絲超然。
圍在院子外偷窺的人們,不由得被他這大膽的行為和氣魄,驚得變了臉色,紛紛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低的驚訝與抽氣之聲。
都同時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道,這個少年也太膽大了點,就他這幅做派,難怪會惹來官兵,讓家人攤上這等禍事!
誰知,那身着緋色官袍的官員,在與仍然站在院中,一點要與他跪拜行禮的意思,都沒有的膽大少年,對視了片刻後,突然嘴角微挑,露出一個和煦中透出些許玩味的笑容,溫聲說到:“馬參将,不得無禮,這位賀書淵,賀公子,可是督府大人親自下帖子,相邀的客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這…這是什麽情況?!不管是跪在院子裏的人,還是圍在院子外的人,全都被這件事情詭異的發展,給驚呆了。
跪在地上,臉上慘白的賀夫人,也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向說話的官員,随即又轉頭看向站在那裏,好似早就知道會這樣,臉上沒有一點驚訝之色的賀書淵,嘴唇微微翕動了兩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那個官員,又側頭對跟在他身後的兵曹,點了點頭道:“把請帖給賀公子送過去!”
那兵曹雖然一臉的不忿,但還是大步走到賀書淵身前,從懷裏掏出一張黑色燙金的請帖,伸手遞了過去。
賀書淵雙手接過請帖,對站在院門的吳參政深深一輯,朗聲說到:“謝督府大人擡愛,賀某定當按時前去拜訪!”
那吳參政并未答話,只是微微颔首,便轉身向院外走去。
賀書淵忙擡腿,快步追了過去,态度恭謹的将他送出了院門。
之前他不跪,是因為這個理漕參政的高調到訪,原本就是一種試探,否則只是來送張請帖,随便派個人來就好了,又何必要讓一個五品的高官,帶着全幅儀仗,刀兵森然的一路鳴鑼而來。
而自己,如果被吓到,或是态度謙卑,那麽這種來訪,就是一種震懾,一種下馬威;
而自己,如果态度漠然,表現硬氣,那麽這種來訪,就是一種擡舉,一種榮耀,最後的結果如何,全在自己的選擇!
賀書淵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挑戰官府的權威。
幸好,他堵對了!
當然,他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可不僅僅是他還不習慣跪拜別人,或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非要這種擡舉和榮耀,而是因為,他今天的表現,将直接決定,他以後跟漕運總督沈維明的相處模式和地位!
如果他今天退卻了,那麽以後,他在沈維明的面前,将再無一點兒話語權,徹底淪為他的附庸或是手下,那是賀書淵萬萬不能接受的!
可是,此時試探已經結束,如果他再端着剛才那副模樣,就難免會讓這個理漕參政面子上下不來臺,無形中為自己樹敵。
所以賀書淵連忙追了出來,态度十分恭謹的一直把吳參政送出了院子,等他上了轎,走遠了,這才轉身回了院子。
坐在轎子裏的吳參政,微微撩起轎簾,向後看去,看到仍然站在院門口的賀書淵,不由得點了點頭,心中暗道:“看此子的做派,雖然現在還只是個白身,将來必定非池中之物,也難怪督府大人會如此的看中他了!”
随着這惹得一整條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的官兵隊伍,漸漸走遠,圍觀的人們,便再也抑制不住驚奇之心,或湊上前來,向賀家院子裏探頭探腦的張望,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神色興奮的指着賀家院子竊竊私語。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人,心中卻俱是明白,這個院子裏住的主家,可不是原先他們以為的破落戶,倒是個見了五品大官都敢不跪,不僅沒事兒,還得了那個什麽督府大人青睐的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賀書淵不耐他們窺視的目光,進了院子後,便随手關上了院門。
此時,院子裏的賀家衆人,已經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臉上俱是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看向賀書淵。
賀書淵卻是一臉的淡然,待走到正屋門前的院中時,擡手一撩袍子,又再次直直的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還沒等別人出聲,賀夫人便一臉驚訝的看向重新跪在地上的賀書淵,率先開口問到。
“母親不是讓我跪到院中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才能起來麽?兒子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便只能一直跪着了!”賀書淵目視着前方,也不去看她,只是朗聲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