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能怎麽想?!”霍榮鈞沖他翻了白眼, 一副做壞事被人揭穿的氣惱狀,破罐子破摔的高聲回到:“不過就是閑的無聊,看了你的筆記幾眼, 你就叽叽歪歪個沒完沒了,煩死了!”
他話說得難聽, 賀書淵卻不予他計較,只是一臉平靜的回到:“你有沒有想過, 去考科舉?”
“我?考科舉?!”霍榮鈞沒有想到, 賀書淵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愣神後, 驚訝的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像看怪物一樣,看着賀書淵,有些心虛的嚷到:“你開什麽什麽玩笑?!我可是京城勇毅候家的小少爺, 還用得着像你們這些窮酸書生般,累死累活的去考什麽科舉?你是腦袋被門擠了吧!”
他成天沒事就愛跟在賀書淵身邊晃悠, 不知不覺間總愛模仿賀書淵的一些行為舉止, 此時把賀書淵偶爾嘲笑過他的話,拿來回敬賀書淵, 竟覺得十分的好用,眉間不由得便帶上了幾分得意之色。
“哦,京城勇毅侯家的小少爺啊…”賀書淵拖了個長音,笑眯眯的看着霍榮鈞, 看得他心裏直發毛。
“那敢問這位京城勇毅侯家的小少爺,是何官職?又有何進項?等将來勇毅侯駕鶴西去,你要靠何生活?說出來,讓我們這些窮酸書生好好羨慕羨慕!果然,賀書淵的話,一如既往的一針見血,讓人紮心。”
霍榮鈞被他這一問,瞬間有如洩了氣的皮球般,支棱不起來了。
俗話說的好,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他人前看起來光鮮亮麗,是勇毅侯家的小少爺,可實際上,這風光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好看罷了,勇毅侯在一天,他就能風光一天,可是,等勇毅侯不在了,他就什麽都不是了!
生在公侯之家,如果是嫡長子,那還不錯,将來能夠世襲爵位,可是其他的兒子,可就有點慘了。
家裏條件好,有門路的,能夠花錢走後門,幫着弄個閑職,自己有些本事的,攀上貴人,或是入了皇上眼的,也能得個差事,可霍榮鈞偏偏這兩種,哪個都不是。
他家裏條件,倒是還算不錯,按說給他花錢找人,弄個閑職,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惜霍榮鈞他,太愛闖禍,闖得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裏有人敢給他走這個後門啊,是嫌自己過得太清閑嗎!
現在勇毅侯是他老子,養着他倒是沒什麽,可是,将來世子承了爵,難道,他還能讓哥哥養他一輩子不成!
霍榮鈞雖然愛闖禍,可是并不傻,況且這些道理,他父母平時,也沒少跟他說,心裏自然是明白的,他父親勇毅侯,把他送來松山書院,也未必沒有一點想讓他在這裏日久開竅,走科舉一途的心思,奈何他一上課,聽見那些夫子們一念書,就犯困,根本就聽不下去,也聽不懂。
可是,自從那天無意間看了賀書淵的筆記後,他就發現,原來那些有如天書般的東西,好像也并沒有那麽難懂,因此,心裏也就有些活泛了起來,又不好意思讓賀書淵知道他的心思,只能每次等賀書淵休沐回家的時候,拿他的筆記,偷偷來看。
結果,誰知賀書淵今天有事兒,提前回來,把他抓個正着,還偏偏不依不饒的非要跟他談談。
賀書淵見他有如一副霜打的茄子般,蔫頭耷腦的,跟一只犯了錯的哈士奇似的,心中不由覺得好笑,搖了搖頭,笑着說到:“不過是個筆記,看了就看了,何必偷偷摸摸的,你要是真想參加科舉,我以後所有的筆記,你都可以随便看,我還會教你一些學習和應試的技巧,現在才剛入秋,離後年的春闱,還有将近一年半的時間,憑着你的聰明,只要肯好好下功夫去學,也未必就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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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霍榮鈞這些勳貴家的子弟,是不用像賀書淵他們這些,出身一般家庭的讀書人般,一級一級的去考科舉的,是可以直接獲得舉人身份,參加會試的。
舉人一詞,其實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是有被舉薦之人的意思的。
而且,考過科舉,中了進士後,無論名次,都是可以授官的,至于最終能夠授到什麽官,那就各憑本事了。
像賀書淵他們這些,沒有背景的寒門學子,除非考中了一甲,否則不知要等上幾年,才能被授官職,就算能夠授官,多半也是那無人愛去的偏僻勞苦之地。
可是像霍榮鈞這樣,有背景,有門路的人,可就大不相同了,只要能夠中了進士,哪怕是最後一名,得了官職,那也是名正言順,誰也說不出什麽來的,因此賀書淵才會有了剛才那番話。
霍榮鈞被他點破了心思,雖然十分感激他,肯對自己傾囊相授,但還是猶豫着沒有說話。
京城裏,像他這樣,沒有出路的勳貴子弟,多了去了,可是,無論有沒有才學,每年下場參加科舉的,幾乎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不過是怕萬一失利了,遭人嘲笑,連那唯一的遮羞布都沒有了。
賀書淵自然明白他在猶豫什麽,神情戲谑的再次開口說到:“科舉就科舉呗,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反正對于你來說,左不過就是又闖了一回禍罷了!”
賀書淵的話,在別人聽起來,明明是在損人,可是霍榮鈞聽完他的話,卻猛地擡起頭來,兩眼放光的拼命點頭,“對,對!我怎麽沒有想到呢!哈哈哈…反正闖禍對于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他反正荒唐慣了,就算突然說要參加科舉,也沒人覺得他會高中,都會以為,他不過又是在作妖罷了,除了他平時招惹過的人外,估計連嘲笑他的人都沒有。
霍榮鈞終于解決了心頭一大難題,不由得神清氣爽,上前兩步,擡手攬着賀書淵的肩膀,豪氣幹雲的拍着胸脯道:“好兄弟,講義氣!以後你就是我霍榮鈞,最好的兄弟,有什麽事兒,小爺罩着你!”
“你少闖點禍,別拖累了我,我就燒高香了!”賀書淵嘴上說着嫌棄的話,嘴角卻上翹出一個弧度,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雖然他主動幫着霍榮鈞考科舉,是有自己的目的在的,可是,也不能否認,在他心中,是真的把霍榮鈞,當成可以結交的好朋友的,此時,見他也同樣把自己當成好兄弟,心裏自然是開心的。
接下來的日子,霍榮鈞便跟着賀書淵埋頭苦讀起來,賀書淵也不吝于對他的幫助,什麽艾賓浩斯記憶法,什麽思維導圖等等,先進的學習方法,統統教給了霍榮鈞,再配合他對四書五經的白話講解和題海戰術,原本就不笨的霍榮鈞進步飛快,而賀書淵在對他的教導中,也對經義,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們這邊倒是學得專心致志,如火如荼,可是,整個松山書院的人,從老師到學生,此時心中,卻都是焦躁萬分。
不是說學臺大人,要來他們松山書院,視察校報的事情麽?這都這麽多天了,怎麽一點信,都沒有呢!
賀書淵心中卻是不急,他知道,學臺大人是不會那麽快就來的,至少也要等到下期校報刊印出來,看到他們那個策論評選的結果,所造成的影響,才會過來。
至于先前所放出的風聲,不過是為了給他們校報造勢罷了,畢竟有了學臺大人隐隐的支持,他們松山書院校報這件事情,才能有更大的聲勢,也不會有那不開眼的人,過來搗亂,壞了學臺大人的好事。
果然,直到下期校報出來,已經刊登了兩篇選□□的精彩策論,學臺大人還是沒有一點影,賀書淵沒見到學臺大人,倒是先見到了霍榮鈞的大哥,勇毅侯府的世子霍榮昊。
對于路山長會把霍榮鈞突然改變,在賀書淵的幫助下,埋頭苦學的消息,告知給勇毅侯府的事情,賀書淵早有預料,他只是沒有想到,勇毅侯世子竟然會親自前來,看來勇毅侯世子還是挺疼他這個弟弟的。
在看到勇毅侯世子第一眼的時候,賀書淵就不禁在心底發出感慨,世子不愧為世子,雖然容貌長得與霍榮鈞有幾分相像,可是,那周身的氣度,行事的做派,甩霍榮鈞十條街不止,就是自己對上他,也不敢有所輕視。
一箱一箱的東西,從屋外,被世子的随從,源源不斷的擡了進來,根本不用人吩咐,便把他們宿舍,一陣倒騰。
夏日的紗帳,換上了厚實的帷幔,冬日的炭盆,都支了起來,一箱箱銀絲碳,整齊的碼在牆角,就連窗紙,都有人張羅着,換上了天然雲母做的明瓦。
“這裏是《左傳》、《通典》等書籍,還有一些名家的集注等,各類對參加科舉,十分有益的書籍,我也不太懂這些,都是讓人看着準備的,要是還有什麽遺漏,我再吩咐人去給你準備。”就在賀書淵看着屋裏忙忙碌碌的人,這副誇張的做派,瞠目結舌之時,世子霍榮昊,卻站在他面前,神色淡然的開口說到。
如果自己也有一個這樣芝蘭玉樹,思慮周全,身份貴重的大哥,估計自己也會像霍榮鈞那樣壓力山大,只能用胡鬧闖禍,來增加存在感了吧!賀書淵微微嘆了口氣。
世子霍榮昊剛才那番話,表面上看起來,說得極是客氣,其實話裏的意思卻是,你煽動我弟弟去參加科舉,那點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把你的背景,調查得透透的,如果你真能讓我弟弟學好,我不介意讓你得些助力,可是,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否則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賀書淵下意識瞥了正在一旁,對着滿屋子下人,指指點點的霍榮鈞一眼,心中暗诽,“你要是能有你哥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混成現在這樣!”
他心中頗多想法,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不卑不亢的沖世子霍榮昊拱了拱手,微微欠身行了一禮道:“多謝世子好意,我與榮鈞即是同窗,又是好友,互相幫助,原就是應有之意,當不得世子如此擡愛。”
賀書淵表面上的話,也說的極為漂亮,可其實話中之意,卻是在說,我跟你弟弟是同學、好友,我幫着他參加科舉,你們家幫着我找點我有錢都買不到的書,不過就是互相幫助罷了,我不居功,你們也不必擺出一副高高在上,施舍于我的模樣 。
對那些高門大戶的人,你越是巴結逢迎,他們就越是看不上你,因此,對此深有了解的賀書淵,在面對世子霍榮昊時,也表現的頗為硬氣。
果然,世子霍榮昊看了他半響,突然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道:“跟聰明人打交道,總是這麽愉快,榮鈞,我就交給你了!”
“定不負世子所托!”賀書淵也同樣嘴角微挑,笑着回了一句,兩人相視一笑,一切角量與計較,盡在不言中。
一旁剛剛忙活完,轉過頭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的霍榮鈞,不由得渾身一抖,毫無被兩人聯手坑了的自覺,還傻呵呵的在心中腹诽,也不知道這兩個妖孽,最後到底誰會把誰給坑了!
就在這時,從屋外大步走進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沖世子霍榮昊彎身行禮後,大聲通報到:“禀世子,知府大人派人求見!”
說完後,一閃身,露出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吏,那小吏一見站在屋中的世子,忙恭敬的彎身行禮,低眉順眼的舉起手中的帖子道:“知府殷大人得知世子前來,特派小人來送帖子,今晚在知府府設了便宴,給世子接風。”
霍榮昊微微點了點頭,便有随從上前,從那小吏手中接過了帖子。
賀書淵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霍榮鈞,眼神鄙夷,其中蘊含的嘲諷之意,十分明顯,“你看看,同樣是勇毅侯家的兒子,你在這裏待這麽久,都沒人搭理,人家世子才剛剛來,知府大人的請帖就到了,啧啧啧…”
“切,有什麽了不起的,人家請的是世子,又不是他霍榮昊,我要是世子,他還不一樣來巴結我!”
“可惜啊,誰讓你不早生兩年!”
自覺眼前這事兒,跟自己沒什麽關系的兩個損友,用眼神,你來我往,擠眉弄眼的交流着。
結果,誰知就在這時,世子霍榮昊突然扭頭,看向站在他旁邊,正擠眉弄眼的賀書淵和霍榮鈞兩人,眯了眯眼睛,突然開口說到:“你們兩人,晚上随我一起去知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