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初時, 賀書淵還以為,是他最近風頭太盛,不小心招惹了什麽人, 一瞬間,有些後悔, 沒有讓常保跟着初一一起,來接他。
不過, 等他看清楚, 攔住他的人,是漕運總督身邊, 那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許多的鄭姓主事時,才放下心來。
“鄭主事為何會在這裏攔住在下,難道是督府大人, 有什麽事情找在下?”賀書淵沖他拱了拱手,開口問到。
那鄭主事, 原本臉上的皺紋, 就頗多,此時苦着一張臉, 整張臉都快皺成了核桃,看起來,就讓人心情十分的不好。
此時,聽了賀書淵的話, 也不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轉身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他趕快上車,一副“你到了,就知道了”的模樣,讓人莫名的緊張。
等到賀書淵跟着鄭主事,坐着總督府的馬車,到了總督府,進去見到面色難看的漕運總督沈維明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今年江西那邊大旱,遭了災,家裏沒有餘糧的普通老百姓,實在過不下去了,只能拖家帶口的出來逃難。
可是,這一路上,也是死傷無數,留下了不少孤兒。
因此,跑漕運的船只上,或是好心收留,或是偷跑上來,不少逃難的孤兒,開始,人數少時,漕運衙門這邊,還能勉強支應着,可是,随着孤兒越來越多,便有些捉襟見肘了。
這些年紀尚小的孤兒,還沒有自立的能力,如果,沒有人去管,那等待他們的,将會是十分悲慘的命運,也委實太過可憐了些。
為官一向盡責清明的沈維明,無法放任這些可憐的孤兒不管,可是,漕運衙門,畢竟不是福利機構,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況且這些逃難的孤兒,只能越來越多,他們總有負擔不起的一天。
思來想去,沈維明便想到了與他合作,做生意的賀書淵頭上,自從他答應跟賀書淵合作後,暢意報出版前,都會事先送到他這裏,由專人審查後,才正式刊印。
一直以來,他都很滿意賀書淵通過暢意報上的故事,所傳遞出來的雖快意恩仇,但更要重情重義,信守承諾;雖身懷利器,卻不妄動武力的思想,還有那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思想,更是讓他推崇至極。
而通過這段時間,潛移默化的熏陶,漕運碼頭,乃至漕運船只上,都在默默的發生着變化,原先只為了幾句口角,就要打上一架,否則便會被人認為認慫了的行為,現在,卻會被人所不齒。
不再随意動用武力,不再是孬種的代名詞,而是有風度,真高人的表現,等等等等,讓整個漕運的氣象,都為之一變。
沈維明覺得,能夠提出這種思想的人,想來應該不會是一個,對受了災的孤兒,視而不見的冷血自私之人,而處理這件事情的能力,那就更不在沈維明的思考範圍內了,這麽點小事兒,對于那個滿腦子稀奇古怪想法的賀書淵來說,想來都不是什麽大事,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辦好!
Advertisement
沈維明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對賀書淵,這樣的信任和看重了!
可是,賀書淵聽完沈維明的話後,臉色卻變得沉重起來,沉吟了片刻,才擡頭看向書案後的沈維明,沉聲問到:“那督府大人,希望我怎麽做呢?一直養着他們嗎?”
沈維明沒有想到,賀書淵竟然會是這種态度,不禁有些不悅的開口說到:“有何不可?你當初能給我鋪子的三成幹股,現今,為何不能用這筆錢,一直養着他們,直到他們成年?!”
“他們成年以後呢?再去做苦力,或是作奸犯科?”賀書淵淡淡的回了一句。
沈維明被他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如果只是養着他們,那麽等到他們成年以後,還是沒有一技之長,再沒了土地,還是同樣無法找到能夠養活自己的活計。
因為出生在大家世族,從來沒有為吃穿問題,犯過愁的沈維明,在賀書淵的提醒下,想通了此中關節,不由得面露慚愧之色,虛心的沖賀書淵開口問到:“那你有什麽想法?”
“自古有雲:救急不救窮,我們可以救他們一時,卻無法救他們一世,我現在,可以把他們安置下來,但卻不能,只是養着他們,我會派人,根據他們各人的性格長處,把他們分成幾夥,教授他們相應的知識,等他們将來長大一點後,能夠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賀書淵見沈維明面露贊許之色,怕他沒有明白自己話裏的意思,別到最後,自己出錢出力,再被他誤會,沒撈着個好,又忙開口補充到:“至于最後,他們到底是能學會個手藝,當上工匠,還是去大戶人家做個丫鬟、小厮,那就全憑他們各人的本事了!”
其實,還是賀書淵多慮了,他到底是個現代的靈魂,雖然接受了古代的思想,但有些時候,還是會想得不一樣。
他怕最後,那些孤兒長大了,最終沒有別的去路,賣身進了大戶人家做丫鬟、小厮,沈維明再怪罪他,沒有盡心盡力為那些人找個好出路,到時候,在出力不讨好,莫不如事先說清楚。
可是,他覺得賣身進大戶人家做丫鬟、小厮,是件不太好的事情,可是,對于土生土長的古人來說,卻是窮人家一個極好的出路,沈維明哪裏會為這件事情,去怪他呢!
果然,沈維明聽完他的話後,不由擡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須,點了點頭道:“你所言甚是,我們只能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倒是我,有些想當然了!”
事情的大方針,已經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賀書淵與那鄭姓主事,讨論各項細節的問題了。
等到讨論完,已經是午飯時分,沈維明又十分熱情的,留賀書淵在總督府裏,吃了午飯。
八菜一湯,有葷有素,賣相不算精致,但是吃起來,味道卻是極好,要不是看賀書淵年紀還小,解決了一大難題,心情頗好的沈維明,都想要跟他喝上兩杯了。
因着賀書淵平時都在書院,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他也不想總是請假,落人口實,因此,吃過午飯後,便張羅着去落實這件事情。
他這副積極熱情,毫不推诿的模樣,倒是讓沈維明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竟隐隐中,把他當成了心腹之人,以後,遇到什麽事情,也都會把他找來,有意無意的商量上幾句,對于賀書淵來說,倒是個意外之喜。
只是這一忙乎,便忙乎到了天黑,在外面簡單吃了一口晚飯後,有些疲憊的賀書淵,便不想再回家折騰一趟,反正這個時間回去,不過就是睡上一覺而已,因此,讓初一回去,告訴賀夫人和賀書琪一聲,賀書淵就直接回了書院。
賀書淵回到自己宿舍的小院裏,見屋裏面,竟然燭火通明,心中不由得有些納悶,霍榮筠那貨,平時這個時候,不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玩了,就是早早睡下了,今天怎麽轉性了?
滿心納悶的賀書淵,輕手輕腳的走到宿舍門前,擡手推開了房門。
屋裏正坐在床上,翻着什麽東西的霍榮鈞,被門口突然出現的賀書淵,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後,猶如被人踩了尾巴的貓般,猛地跳了起來,同時将手裏捧着的東西,胡亂的塞到自己身後的被子裏,光着腳站在地上,有些結巴着,故作鎮定的開口問到:“你…你怎麽,今天晚上就回來了?”
賀書淵好似沒有看到他的窘态般,邊神态自若的往屋裏走,邊開口回到:“有點事兒,才辦完,懶得回家折騰,就提前回來了。”
霍榮鈞見他一副懶得搭理自己的模樣,心中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誰知賀書淵走到他身邊時,卻突然猛地撲到他床上,伸手将他剛才藏到被子低下的東西,給掏了出來!
“你幹什麽?!”霍榮鈞被他偷襲得手,不由得氣得怒火中燒,轉身便去搶他手上拿着的東西,嘴裏還怒氣沖沖的喊着:“你快還給我!”
就賀書淵這幅小身板,哪裏是武藝高強的霍小爺的對手,沒兩下,他就被霍榮鈞制住,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可是,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卻已經看清楚了,手裏拿着的東西,不禁喘着粗氣,戲谑的大笑着說到:“這明明就是我的東西,還給你什麽!”
被他揭穿了的霍榮鈞,臉上猛地一紅,惱羞成怒的一擰身,從他身上躍了下去,大步往門外沖去。
“榮鈞,我們談談吧!”已經翻身坐起的賀書淵,沖已經沖到了門口的霍榮鈞,神色鄭重的喊到。
“有什麽好談的!”霍榮鈞腳步不停,邊往外走,邊有些惱羞成怒的喊到。
“你莫不是暗戀我吧!”賀書淵好整以暇的開口,卻說出了無比驚人之語。
“你有病吧!”霍榮鈞被他氣得滿臉通紅,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語氣激動的沖他喊到:“你若是有那斷袖之癖,趕緊去找別人,別污了小爺的眼!”
霍榮鈞是怎樣的人,相處這麽久了,賀書淵自是十分了解,自然不是真的以為他是在暗戀自己,之所以這麽說,不過是為了讓他停下來,跟自己好好談談罷了。
此時見他終于肯停住腳步,聽自己說話,這才揚了揚手中的東西,開口問到:“你到底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