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徐應卿的貿然插嘴, 并沒有讓學臺喻文興和路山長不喜,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互相對視了一眼, 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淡淡的憐憫之意。
這孩子, 還是心思太單純啊!
并不知道,他本身就對賀書淵有偏見的喻文興和路遠行兩人, 只道他心思單純, 不明白那些大宅門裏,互相争鬥的戲碼, 竟把賀書欽的污蔑之語當真。
不過,在聽了他的話後,都同時有些好奇,賀書淵會如何回應,不禁同時向站在兩人面前的賀書淵看了過去。
賀書淵扭頭看向徐應卿, 心中不解,他為什麽總是跟自己過不去, 不過, 面上卻絲毫不顯,反而沖他笑了笑, 語氣誠懇中,透着無奈的回到:“我二哥人品、學識,俱是上佳,看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自然是恨鐵不成鋼的…”
他的這番話,又是讓屋裏的人一陣唏噓,眼中俱是露出贊賞之意。
學臺喻文興更是越看他越喜歡,少年雖然年紀尚幼,還未長成,但是眉目疏朗,大氣穩重,恃才而不傲物,曠達卻又守禮,假以時日,定能一飛沖天!
“你當初,是怎麽想要辦這份校報的?對于這份校報,你以後還有何規劃?”對賀書淵抱有極大期待的喻文興,興致勃勃的開口問到,全不記得,剛剛自己明明已經要走的事情了!
“學生當初之所以會想要辦這個校報…”賀書淵站在那裏,侃侃而談,自信從容間,神采飛揚。
而聽了他剛才那番話,搖搖欲墜的賀書欽眼前,看到的,卻不是神采飛揚的賀書淵,而是屋裏衆人,對賀書淵欽佩贊賞的眼神,和對自己的鄙夷與不屑!
賀書淵剛才的那番話,不啻于一聲驚雷,讓他驀地反應上來,剛才自己做錯了什麽!
而賀書淵的那番話,就好似一下下抽打在他臉上的耳光,讓他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想到,今後在學院裏,自己将一直承受這樣的目光,而且被學臺大人所厭惡,前途一片黑暗,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倒去。
然而,他的暈倒,卻并沒能引來大家的注意,學臺喻文興只是眼風一掃,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便有随從,将暈倒在地的賀書欽拖了下去,而屋裏的人,則繼續興致勃勃的讨論着…
學臺大人最終還是在書院,待到了第二天,才離開,頭一天,不僅跟賀書淵談得十分投契,晚上,更是跟賀書淵一起吃了晚飯,作陪的,只有路山長。
這待遇,是所有書院學子,從來不敢奢望的,而賀書淵,竟然得來的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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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并沒有人,因此而對他産生什麽不滿,或是惡意的猜測,因為,那天,他面見學臺大人時的言行,已經被當天在場的學子們,傳了出來,學院的學子們,此時對他,只有欽佩和推崇。
一時間,賀書淵這個走後門進來,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的白身,竟俨然成為了松山書院的學生領袖!
而他的堂兄賀書欽,則是成了人人鄙夷的過街老鼠,沒幾天,便因承受不住大家異樣的目光,而病倒了,無奈之下,只能辦理了休學手續,估計不等上個三兩年,此事被人們遺忘前,是不敢再回來上學了。
賀書淵卻并不把,別人對待自己的态度,太過放在心上,再多的虛名,也比不過切切實實的功名,如果他一直無法在科舉中,有所建樹,那麽,這些虛名,很快便會成為負擔!
因此,除了主持辦理校報一事,和每周修沐時,去收容的孤兒那裏看一看,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讀書學習上。
之前勇毅侯世子霍榮昊,跟他帶來的那箱子書,更是拓廣了經義的範圍和深度,讓他受益匪淺。
而他在此期間,也與朝夕相處的霍榮鈞和每周修沐時能夠見上一面,毫無拘束地談天說地的沈世然,結成了深厚的友誼。
時間飛逝,轉眼間,便已經到了年關。
書院按例,過年是會放假的,直到過完正月十五,才會重新開學。
不過,雖說是會放假,但是,賀書淵卻過得并不清閑,反而比在書院讀書時,還要忙上一些。
恣意書坊印制的舒意和暢意,兩份報紙的業務,已經走上了正軌,不用他操太多的心。
但是松山書院的校報,因為影響力一直在擴大,刊印的數量,越來越多,內容也越來越繁雜,竟漸漸有了整個淮安府學子們,每期必看的趨勢,路山長原就不喜雜務,便将校報刊印的事情,交給了恣意書坊負責。
雖然因着這樣,恣意書坊的聲勢,更勝賀廷卿在世時的盛名,但倒是讓賀書淵,多操了不少心。
還有淘寶閣的生意,随着時間的推移,也越做越紅火,頗有野心的張德寶,張大掌櫃,竟然把挨着淘寶閣鋪面的那半條街的鋪子,全都買了下來,愣是把淘寶閣,開成了集購物,休閑于一體的會員制淘寶沙龍,讓賀書淵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商業頭腦。
不過他到底是個古人,又出身小門小戶,眼光見識有限,賀書淵平時一心撲在學業上,也沒什麽精力管他,等到學院放假了,才天天與他混在一處,策劃着要把被淘寶閣,漸漸帶起商機和人氣的整條街,打造成一個集購物、餐飲、休閑娛樂,為一體的大型商圈。
這前期的各項工作,就夠讓人頭疼的了,不過基于他此前跟縣令大人的良好合作,縣令大人給了他大力的支持,當然,好處也是沒少拿,就是跟着賀書淵一起,先在這條街上買上幾個鋪面,将來租出去,就夠他掙得盆滿缽滿的了!
此時的賀書淵,雖然仍然沒有功名,還是白身一個,不過,再不是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吳下阿蒙了。
每天都有人來他家裏送年禮,也是讓賀書淵不厭其煩,而且,就連賀家,竟然都送了年禮過來。
不止如此,送年禮來的人,竟然還是賀家大房,那個跟他父親賀家大爺一樣,是個笑面虎的大少爺,不過他來的時候,正好賀書淵出去忙了,并沒能見到賀書淵的面。
如果憑着以前賀夫人的性子,那是肯定會把東西,當着大房大少爺的面,扔出院子的,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因着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賀夫人的身子,将養的不錯,兒子、女兒又都有出息,所以性子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只是态度冷淡的應了兩句,便讓人送客了,倒是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大少爺,給吓了一跳了。
等到賀書淵回來後,才知道這件事情,也沒去理他們賀家,只是表面上應了一下,讓人送了些回禮罷了。
說到送年禮這件事,賀書淵不禁暗暗感慨,幸好有賀夫人在,否則光是給不同的人,送不同的年禮,就能讓賀書淵頭都大了,還未必全能妥帖,這也就難怪,那些高門大戶裏的小姐,在找妻子這方面,十分的受歡迎了!
家裏有人打理家事,确實讓賀書淵輕松不少,可以騰出更多的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情,賀夫人除了把家裏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外,前一陣子,還張羅着買房子,要讓大家換個更好的環境,不過,卻是讓賀書淵給攔下了。
他将來勢必要去京城參加會試,他也考慮過了,将來要把賀夫人和賀書琪,也都一起帶到京城定居,畢竟,那裏的條件要好一些,所以,便攔着賀夫人,讓她不必折騰了。
賀夫人聽說自己兒子,竟然有這樣的志向,歡喜都還來不及,哪裏會不願意呢!
不過,她還是找人,翻修了現在住的地方,畢竟,冬天就要到了,也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外面下大雨,屋裏下小雨。
幸好,賀夫人入冬前,便找人翻修了房屋,重貼了窗紙,大年三十那天,從一大早,便下起了大雪。
賀書淵讓劉嬷嬷,準備了熱氣騰騰的銅鍋子,還特意親自下廚房,準備了些對于古代人來說,十分新奇的涮品,晚上,一家人在堂屋裏,圍在兩個鍋子前,熱熱鬧鬧的吃起了年夜飯。
賀書淵看着屋裏歡聲笑語,熱熱鬧鬧的家人們,又擡頭看了看屋外飄飄灑灑的大雪,嘴角微微翹起,都說“瑞雪兆豐年”,看來,明年一定會是個好年景!
好像不管是在哪個年代,放假的日子,都是轉瞬即逝,正月十五,很快就過去了,賀書淵剛一回書院,便被各項繁雜的事務所包圍,因為,縣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雖然縣試,賀書淵已經參加過了幾次,但是報名的事情,還是繁複到讓他頭疼,又是填寫履歷,又是找考生互結,還要找廪生具結,忙得不亦說乎,整個書院的人,都看着他這個學生領袖,忙着考縣試,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回了京城去過年的霍榮鈞,還沒有回來,不然更是得看他的笑話了,還是沈世然靠譜多了,在縣試前,讓人送了一件上好的狐裘大氅和裝滿了考試所需用具的考籃,讓賀書淵直呼貼心,還開玩笑地說,可惜他是個男人,要是個姑娘,就把他娶回家去,讓沈雲初再次羞紅了臉。
很快,縣試的日子便到了,二月份的寒風刺骨,卯時的天,還是灰蒙蒙一片,站在考場外,等待進場的賀書淵,用力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氅,心中哀嘆,就不能找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再考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