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款曲（二）
天色微暗下來，結束工作以後兩個人戴着口罩出現，苦等許久的粉絲一擁而上，鋪天蓋地幾乎要把偶像掩埋。
溫陵走在後面，人群很快拉開了他和曲季卿的距離，被擠得有些呼吸不暢，努力跟上還是落下好一段。有人大聲喊曲季卿等等溫陵，隊長聽了頓住腳，回身直接把人撈了就走。
身後一堆人開始嗷嗷嗷直叫，坐上車了還聽見有人扯着嗓子喊“曲季卿我愛你”，聲嘶力竭地，聽起來頗為感人。溫陵聽到自己名字小小期待了一下，結果大都是“多吃點飯別挑食”，讓隊長幫忙盯着好好照顧他。
……他哭笑不得，自己怎麽沒多少女友飯，淨是操碎心的親媽飯呢。
車窗一搖上去，他才稍微放松了些，靠在座位上劃開鎖屏點進微博，果不其然小號首頁都在讨論他的新關注。
奔走相告又不敢大肆宣揚，“有生之年”成了看破不說破的密語，最弱勢的CP飯偷偷摸摸地開始普天同慶。
看得溫陵好笑，突然很想給小可憐們一點底氣。
助理開車的方向是一家有名的餐廳，突然曲季卿讓助理改道，溫陵開了口又合上，沒有出聲。
“你有什麽想法盡量提出來，”曲季卿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我只是不太喜歡那裏的氛圍，也可以再換個地方。”
其實溫陵挺喜歡那家餐廳，安安靜靜不會被打擾，古典音樂也能很好地舒緩他的心情。他偏頭看向窗外，“……都行吧。”
車上組合的新歌正唱到高潮，曲季卿的聲音辨識度很高，沙礫一樣低沉細碎難得獨特，唱起歌來像是在炫耀。
音色，還有技巧。
……溫陵唱歌的可取之處好像只有感情到位。
曲季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的粉絲讓我對你好點。”
提起這個溫陵有點不自在：“……那也是你的粉絲。”
……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即使溫陵再怎麽不待見和隊長CP，只要是喜歡他的人，多少都會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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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季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們算是普通同事關系，隊長性格争強好勝，溫陵總認為他處事不夠坦蕩。組合裏人氣分布不均更疊輪替，只有曲季卿從來沒有跌落過神壇……既有實力便不怕以後拆CP粉絲流失，實在是賣腐實驗的第一要選。
如今一步步走來，1加1遠大于2的成效，簡直不要太劃算。
出走的思緒重新收回來時，助理已經把車停在餐廳門口。
因為基本相當于執行一個任務，溫陵吃得實在不盡興。草草了事打算早點回家打游戲的時候，洗手間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非得找一個流量來糟蹋自己的心血嗎？”
“我覺得溫陵很好，我相信他。”
“你的信用在我這裏不值錢。”
“試試看，說不定你會喜歡他……”
流水聲陡然停下，一陣門關上的響動和幾聲窸窣，後面的話溫陵聽不清，但他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原來在對方眼裏，他真的只是一個流量愛豆。
輕輕嘆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他才推開隔間的門。
·
泡在浴缸裏聽了半個小時的歌，熱水帶來一陣困乏，溫陵揉了揉太陽穴提神，全身上下都透着粉紅色。
美人胚子說來不當，但容貌的确是他最大的特長。成年以後褪去了少時未脫的稚氣，取而代之的少年感讓他的昳麗顯山露水，怎麽都藏不住那份惑人的引誘。
他克制了的。
霧氣氤氲了心情，頭腦微微發熱，他從浴缸裏起身，濕淋淋地站在浴室中間，不忿來得既突然又果斷，像是早該如此一樣痛快。
“……他怎麽就知道我做不到呢。”
他也未必眼光獨到。
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迅速切換到關注想要取消，想起這一切對方絲毫不知情，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蠢。他內心裏再怎麽風狂雨驟，也和別人沒有半點關系，最多影響了自己周圍的磁場而已。
像個戲多的十八線。
浴巾慢慢吸幹了他身上的濕意，溫陵換了雙拖鞋走下樓，打開冰箱拿出一盒果汁。電影頻道正在講解一部獲獎影片，主演少年老成，年紀輕輕卻刻畫出一個讓人難忘的角色，演技生動自然宛若天成。
這個演員的名字，叫做喻寧。
要是有機會……他會向他證明的。
不知是不是看了電影的緣故，一夜溫陵都在做夢。夢見喻寧站在他面前，指着他演過的角色，嗤笑他可愛的上進心。
他反刍了一遍，歸結為自己确實底氣不足心虛的緣故。夢境總能放大平日裏忽略的地方，溫陵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雖說不太可能見到本人，和對方的合作是有生之年……但是怎麽都成了心結啊。
晨跑結束後在小區門口買了點早餐，拎着東西邊看手機邊慢慢往回走，他發現“曲季卿溫陵”已經在熱搜待了一個晚上。也不知道公司圖什麽，這樣的熱度實在不算好事，就不怕第二次反噬麽。
沒有留神便撞到了一個路人，他的豆漿灑了對方一身，剛要道歉的時候，擡頭發現自己撞到了昨晚上的夢中人。
擦，要不要這麽背。
“抱抱抱歉……”溫陵摸遍全身也掏不出什麽能替對方擦一擦的東西，何況現在他一身汗氣，形象簡直是毀天滅地。
……出門丢個垃圾的影帝蔑視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高冷地走到垃圾桶旁，直接脫下身上的外套，一起扔了進去。
溫陵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表示點什麽，比如賠人家一件當成補償精神損失，畢竟一大早遇到這種事情，心情應該不大好吧。誰知影帝經過他身邊時，剛要開口對方質問的眼神……讓他恨不得退避三舍。
天哪。
他知道很多八卦的，怎麽不知道影帝私下是這種人？
回過神來原地只剩溫陵一人，對方早已不見蹤影。他折回小攤重新要了一份早餐，才意識到一件挺嚴重的事情。
……影帝和他住同一個小區啊？
他忽然感覺新的一年對自己不是很友好，處處都是要過氣的端倪。
·
實際上他的名字在熱搜挂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喜歡溫陵的還是唯飯多點兒，早年飯圈裏的人見慣厮殺，尤其不愛和隊長家攀關系。倒是空穴來風的影帝CP更傻白甜，利益糾紛暫且擱置不說，同框都成問題式的沒有前途，大家嗑得心安理得。
……沒有明天的CP，還不容許人家今朝有酒今朝醉嗎。
這麽些粉絲想把溫陵和曲季卿撇得一幹二淨，昨天兩人一起上了熱搜，急得徹夜都在淨化搜索，巴不得直接澄清到各自相忘于江湖。一個何郁還不夠前車之鑒嗎，曲季卿的感情戲碼只有路人看不清，弄假成真決計不是好事，不如直接嗑一看就不可能的影帝。
不過這些溫陵本人不知情，經紀人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是有位導演邀請他拍自己的新電影。
聽了名字知道是位業務能力過硬的導演，可是谷見成拍電影居然找他……溫陵自己心裏都要打個問號，這是谷大導演看中了他的流量，主攻票房、口碑次之的意思嗎？
都知道是個瞎貓碰上死老鼠的事情，但也不敢怠慢，助理挑了半天.衣服，最後溫陵沒理他，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就去了。
說不定只是遛粉，溫陵用了個剛學會的新詞，他覺得大概是這麽個意思，花太多心思最後失望不太好。
……但是有幸被谷導利用一次，說明他還是很有價值的，溫陵挺高興。
到了片場，他被領到谷見成面前，尊尊敬敬地鞠了個躬問好，擡起頭只看見一個笑眯眯、頭發灰白的男人。
“溫陵啊，久仰大名……”
聲音有點耳熟，溫陵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他身上有我這一次想要的東西，非常适合這個角色……”
應該，應該是在什麽地方聽過。
“沒被人欺負過的那種感覺，溫陵臉上就寫着這幾個字……”
是了。
洗手間裏，和喻寧說話的那個人。
……沒有想到賞識他的，居然是最會挑演員的谷見成。
“導演，”溫陵有些後悔自己不夠隆重，他極其慶幸能有這麽個機遇，但更多的是擔心，“你相信我可以嗎？”
“你不相信自己，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嗎。”谷見成目光如炬，“……我女兒也是你的粉絲，一直希望她爸爸能給她拍好多好多溫陵呢。”
溫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一種純粹的無畏無懼又欲蓋彌彰地洩露出來了。
能得這一副相貌，誰還舍得欺負他。
助理接過劇本，導演和他說先不急，通共才定了兩個主角。溫陵想起那天洗手間裏聽的牆角，心裏居然生出了一些不可遏止的希冀：“另一個人……”
“是喻寧。”
他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新年似乎心想事成了，但沒有萬事如意。
他是有過這樣的願望，實現得過于猝不及防，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怕只能證明自己的确只是一個偶像而已。
溫陵見過一句話，記着就沒忘過。
——既是偶像，就別自不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