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款曲（一）
“溫陵可以往後站一點，季卿上來盡量往中間……”
燈光打到化了濃妝的臉上，不小心對上有些刺眼，溫陵細長的眼睫不自覺微微顫了顫。
這一次的封面大約又無法達到理想效果，和隊長一起被單獨拎出來已經有過前科……兩家唯飯和CP飯三足鼎立，想必飯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他心想。
成員開始各自單獨活動以後，這是第三次安排他和曲季卿一起，其實沒有很大必要，但公司的決策，他也沒有辦法。
曲季卿似是有些不耐，溫陵離着他還有一點距離，直接伸手把人一摟，溫陵沒有防備，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裏，鏡頭中頓時添了無限旖旎意味。
“對，很好……就是要這個感覺！”
快門不斷被按下，攝影師恰到好處地捕捉住稍縱即逝的畫面，沒有放過每一個看上去微妙的瞬間。溫陵有些僵硬的肢體和表情無人在意，暧昧在膠片上定格成永恒，滿足了所有人的要求，漂亮而賞心悅目。
“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麽還是傻愣愣的。”曲季卿随手脫下外套，漫不經心地評價了一句。
……是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他本能反感肢體接觸，哪怕是這個已經共事數年的隊長。
七個人的組合，他原是最不起眼的那個。成人禮之前溫陵還沒長開，性格沉默罕言寡語，一直不如別人吸粉。
……早年組合能紅，曲季卿功不可沒。大部分粉絲都是CP帶過來的，隊長慣會取巧，粉絲心理拿捏得當，打下組合大片江山。
他太懂，所以溫陵避之不及。
弄假成真的永遠是別人，曲季卿抽離角色的時候比任何人都絕情。他游刃有餘地玩弄着感情，對方越是真心，CP模式越吸引人，半真半假到最後總有人用情過深。
粉絲也好愛豆也好，這個人不會是曲季卿。
但那時臺下一片燈光，溫陵心裏是感傷的——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紅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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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甚至在他的微博評論裏罵他拖後腿，年紀小需要別人照顧，舞蹈功底不足、音樂天分不佳，拉低組合整體level，為什麽還不趕緊退團。
……早年溫陵是看評論的。
他的粉絲不多，所以也還看得過來，這麽一段話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眼前，像利劍直穿進胸膛，他慌得立馬退出了界面。
他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卻不知道有人這麽不喜歡他的存在。
後來他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反複練習，只要有一個鏡頭便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态。
這樣的境遇持續了好幾年。
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有位剪刀手出于興趣剪了個拉郎視頻，溫陵的名字第一次和組合以外的人聯系在了一起。
對方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實力演員，才二十四五的年紀，已經拿下了影帝的稱號。出道以來成績斐然，若不是顏值掩蓋了才氣，出頭的日子興許更早些。
他們兩個之間本無緣分，全靠粉絲腦洞死撐，誰知這麽一剪，竟然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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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主都略有耳聞的地步……因為實在好磕，再怎麽圈地自萌，也擋不住CP的熱度。
“溫陵怎麽這麽好看！！！天哪我以前是眼睛瞎了嗎，飯了這麽久的團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好配啊啊啊！高冷霸總×傻白甜萌一臉血是怎麽回事？瑪麗蘇原力蘇醒嗎！黑科技創造奇跡！！！明明兩個人連同框都沒有！”
“我愛豆終于要火了是嗎？？？！！！他真的非常好！不争不搶一直默默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我的溫陵寶寶啊！”
溫陵的視頻反反複複、剪來剪去，都只有一個單人MV和客串過的一個收視率不佳的古裝劇，就是這麽點東西，和影帝有了前世今生糾纏不休的曠世絕戀，他本人都忍不住用小號點了個贊。
……粉絲太有才華，畫面精美、故事連貫、劇情流暢，正主都懷疑自己當時的心境。
影帝的演技自然不用多說，溫陵生澀的表現經過剪輯潤色，竟然還原得多一分油膩、少一分寡淡，讓人驚豔。
評論和轉發都有點誇張，不少人竟然開始期待兩個人的合作。再往下扒，兩個長得好看的人還有不少共同愛好，私服飾品好幾個同款，簡直就是在鼓勵大家想入非非。
溫陵看了忍不住一笑，高冷影帝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再說……再說他有自知之明，實力達不到對方的高度，對手戲怕是演技吊打現場。
顏即正義的時代，溫陵紅得莫名其妙也有跡可循。
原來他以為，再給粉絲唱幾年歌，等到差不多沒什麽人關注的時候，就找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
畫畫、演戲或者其他什麽都行。
現在計劃有些變數，人氣虛高讓他不夠坦然，安全感的缺失讓他更加刻苦，有時候把自己逼得過了，心态崩潰只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他用畫畫來平複自己的心情，但是心底蟄伏多年的野心，好像要關不住了。
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關心他的人也越來越多，溫陵索性放下手裏所有事情出走了一次——說走就走的遠行，回來時粉絲迎接的，便是十八歲已經成年的溫陵。
淡然而沉穩，依舊不茍言笑，沉澱下來以後卻漸漸嶄露鋒芒。
但他到底還是流量出身，很多時候人氣帶來更多的是負擔，粉絲基數一大質量便參差不齊。新來的CP飯和唯飯相處還算和諧，只是隊友CP飯時不時都要針對倒貼、蹭熱度窩裏橫，溫陵也很頭疼。
他向來不太認同組CP這件事情。
何況是和曲季卿。
下意識的排斥卻不能表露半分，大約是成為偶像的代價，喜怒形于色是需要資本的。
拍攝結束後經紀人要他們一起去吃飯，溫陵一愣，問了句“只有兩個人嗎”，陳捷點了點頭。末了還要曲季卿記得送溫陵回家，既然難得一起，順手給粉絲發點糖。
溫陵有點不能理解地看了陳捷一眼，對方回答“宣傳需要”，他也只是皺了皺眉，并沒有多作置噱。
公司的要求，大家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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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拍攝都結束以後，換下衣服打開手機，一刷新微博又是十幾萬條消息。溫陵點開一看，果不其然隊長又發了條動态“新年工作”，配圖是一張自拍，後面可以隐約看到溫陵的身影。
底下評論圈他的占了大半，許多ID都帶着曲季卿或者溫陵的名字，頭像大多是他們的照片，一看就是CP飯。
這年頭偶像經營夢想、販賣美色，站穩人設又肯刻苦，粉絲可以養他很久。何況CP飯容易真情實感追星，愛誰是說不清楚的。
現下隊長和他，一個亟需解綁，一個人氣攀升，隊友愛、男友力捆綁銷售再好不過。取長補短、相得益彰，能把優勢最大化，也能稍微打壓曲季卿另一個CP的風頭。
溫陵收起了手機，他以為隊長和隊友情比金堅，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假戲真作、一個會演罷了。
他甚至有些替何郁不值，隊長在他心裏的形象直接成了标準渣攻。
……玩弄感情的事情做起來真是危險。
粉絲傷感情不說，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砸了那麽多金錢和青春，換來一場空，溫陵很心疼。
本來牽扯不上他，只不過有一次他在節目裏做錯事，曲季卿回護了一下，兩個人的互動成了“犯蠢吸引”和“護妻狂魔”，加上公司有意拆曲季卿、何郁，CP就這麽刷了起來。熱度有了流量也有了，CP一飯飯兩，錢也是雙倍地花，嘗到甜頭自然順勢而上，經紀人把他們兩個人都單獨約談了一次。
如今他坐擁頂級流量，帶飛別人輕而易舉，CP既然要炒，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不能便宜別人。
溫陵不知道老板和曲季卿說了什麽，反正他這裏就一句話，“你們兩個互利共贏，何樂而不為呢。”
是啊，何樂而不為。
『卿卿我我』：“寶寶這個角度也好看！後面換衣服的是誰！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溫陵今天也很可愛』：“啊啊啊自拍！保持這個更博速度不要停！！！”
『第一曲吹』：“一起拍封面是不是很開心，看你的眼睛裏都是愛意！比昨天的曲季卿更好看的只有今天的曲季卿！比昨天的我更愛你的只有今天的我！”
『曲季卿的女朋友』：“新年快樂！！！工作辛苦了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真是一只好看的橘胖』：“全世界最好的溫陵寶貝兒！你也快發自拍啊！期待新封買買買！”
……這麽多人喜歡，對他們中任何一個而言，都百利而無一害。
可溫陵不喜歡。
鬼使神差地，他重新打開微博搜索了“喻寧”兩個字，然後點下了關注。
飯圈估計又要開始讀心了，但溫陵絲毫不在意。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垂眼看鏡子裏男人精致的臉，九月過了生日，就二十三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