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年這個月的初三,各大山寨都會舉辦一次宴會。據說是當年前輩們打下山頭時立下的規矩,也是為了聯絡各寨的情誼。每年都以羅家寨為首,大山頭小山包,各路土匪都會趕到羅家寨,一點也不比的朝廷宮宴低調。
大嫂最近挺着肚皮,萬寨主舍不得離開,于是,由萬千紅代表黑沙寨出席此次的土匪大會。原本是就是來說這件事的,結果撞上了杜月白坐在萬千紅腿上在讨論吃肉的事。
唉,既然都看見了,萬千紅也很坦蕩,她坦蕩的道:“我不是有意瞞着大哥大嫂,只是這事情本就是我的錯,你們怪我吧。”
大嫂忽然掏出手絹,搽眼淚:“長嫂如母,是我沒管好你。”
萬寨主沉下臉:“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何沒人知道?”
萬千紅老實交代:“有一個來月了。這事情我本就想瞞着大家,也怕給黑沙寨惹麻煩。”
萬寨主道:“難得你不知道她的身份?竟然還做出這種事!”
萬千紅擡頭,嘆氣:“一時沖動,是我錯了。如果事情敗露,我會帶着她離開。”
大嫂泣不成聲:“這可如何是好!”
萬寨主拍拍她顫抖的肩,大嫂緩和情緒,轉過身拉住杜月白的小手,勉強露出點笑容:“杜小姐,是我們對不住你。千紅這孩子可憐,爹娘過世早,我跟她大哥又忙得顧不上她,才會讓她變成這樣。你們兩個,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杜月白害羞的紅起臉,萬千紅一臉茫然。
大嫂再笑不出來:“既然生米煮成熟飯,千紅,你趕緊帶着杜小姐走吧。我們只希望你們能幸福。”
萬千紅:“不是,大哥大嫂,你們是不是對幸福二字有什麽誤解?”
杜月白:“......”
一行人一路往北走,路上林叔仔細的囑咐了大會上需要注意的地方,簡單講解了當今各大寨子的首領,以及哪些雜碎不需要理會,哪些當家屬于打好交道,十分的麻煩。
萬千紅抖了抖身子,想要把貼在後背的“龜殼”抖掉。但是某人一邊瞌睡一邊越發緊的揉着她的腰,回道:“林叔,這些我都知曉。只不過,她身份尴尬,還請林叔多看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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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杜家人,難保在大會上不會有人認出,來個新仇舊恨!杜家人可以說是土匪的天敵,杜家大少爺杜月生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每隔段時間就請旨跑來剿匪,鬧得他們土匪近年日子不好過。
林叔瞅了一眼杜小姐,忍不住抖抖嘴角:“這個小姐放心,只不過,老夫還是不贊成帶着杜小姐。”
尹喜插嘴:“不帶着杜小姐,留在山寨也不合适,估計今日安王府便要到咱這裏要人。如今沒有對證,他們也不能把我們如何。”
萬千紅道:“總之,萬事小心些。”
萬青山還在世那時,黑沙寨可謂是萬寨之首,在黑白兩道都受人敬畏,只是老寨去得早,大少爺未滿十八便接下了重擔,這麽多年來,也只是守住萬家基業,但是難保其他山寨對他們虎視眈眈。
這趟土匪大會恐怕沒那麽簡單。林叔再三叮囑随行的一幹人等,切莫惹事,等大會一結束立刻回去。
直到萬千紅進了羅家寨,她才發覺自己真沒見過世面。到底一個個都是殺過人越過貨的真土匪,身上的戾氣就算站的遠也感覺得到。杜月白沉默的跟在她身旁,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出門前尹喜特地給她換了身粗布麻衣,看上去不會那麽惹眼,可還是經不住有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種肆無忌憚的眼神,像似具象化出了手在她臉上,身上摸了一遍。
萬千紅側了側身,擋住那些人的視線:“今晚別到處亂跑。”
林叔從小跟在萬青山身旁,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他熟練的将萬千紅介紹給一幹老前輩。如今黑沙寨斂去鋒芒,也不會過分表現自己。
一場土匪聚會,比想象中要簡單的結束。走出羅家寨,萬千紅松了一口氣,回頭見林叔跟老熟人敘舊,她留下幾個人,帶着杜月白和尹喜先下山。
只是剛繞過半山腰,就被一群人攔在懸崖邊上。羅家寨背靠江河,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比起黑沙寨更加的陡峭險峻。從這裏摔下去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大概對方也是這麽想的。
萬千紅看領頭的年輕男子道:“不知林少當家這是什麽意思?”
林家寨少當家林渡笑道:“本來想請萬大小姐回山寨喝杯茶,不過看樣子不太情願呀。這可怎麽辦?”
身旁一人附和道:“能怎麽辦!咱們萬大小姐可是要嫁給皇族的金枝玉葉,豈是我等能夠請的動的。”
“不過聽說這月二八,安王府要辦喜事,只是新娘好像不姓萬?哈哈哈,姓杜呢!”
“我就說她是癡心妄想,那些皇室子弟眼高于頂怎麽會看上只野雞呢?”
“真以為有點姿色就能飛上枝頭啊,那花樓裏哪個不能當鳳凰。”
這些諷刺話都聽膩了,萬千紅笑了,“過去是千紅不懂事,幾位兄長莫怪,日後一定親自上門賠罪。今日時辰不早,若是回去遲了,恐怕我大哥要跑羅家寨來鬧。”
別說林渡幾人,就連杜月白都沒想到她說出這樣的話,皺眉道:“你怎麽回事?”
萬千紅看着她,無奈道:“今天能安全的回去就趕緊回家吧。我們這地方,塗個新鮮就好,不适合你。”
杜月白笑了,她可不是塗個新鮮。
萬千紅使了個眼色,一旁沉默的尹喜見狀,連忙拉上走神的杜月白往外走。只是等她拉着杜月白剛越過包圍圈,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卻聽萬千紅低聲壓着火氣的聲音:“林渡!”
林渡笑道:“大小姐比想象中要能屈能伸。但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能就這麽算。萬大小姐貴人多忘事,當年廢了我的手,我也不跟你計較,你今天也廢個手就讓你離開。”
萬千紅總算想起來,她跟林渡還有這麽一出恩怨。所以,還是報應來了。當年狂得不行,根本看不上這些少當家,林渡追求她的事情在土匪圈也是耳熟能詳,但她正眼也不看。有一回把林少爺逼急了,用了些手段,萬千紅情急下拿匕首斷了他右手筋脈。
林渡自然記恨上,不過當年老寨主還在,他們林家動不得,如今,黑沙寨不如從前,林家早起了取代的心思。
後來,萬千紅覺得,她這輩子真是堵得慌!甚至覺得這麽死掉算了!老天覺得她沒男人要,所以派了個女人來折磨她麽!
算命的說她這輩子坎坷,她不信,可不信的話又幹嘛去算命呢。她其實是信了。
當杜月白攔下她的時候,萬千紅就預感今日沒完了。好在尹喜沖出了重圍,只要今天從懸崖摔下來不死,那麽大哥他們肯定能尋得到她們。
如果不小心撞上峭壁,死了,那麽一了百了,萬千紅胸中一片坦蕩。可惜了姓杜的這個傻子一塊跳下來,你說平時撲撲就算了,懸崖邊上還要撲下來幹嘛。年紀輕輕不學好!
萬千紅昏迷前,想得還挺多,差點要看破紅塵。只是當帶着溫度的唇吻上來時候,又讓她感覺到一點點活下去的溫暖。
待有意識時候,感覺是在一處山洞裏,外頭下着大暴雨,洞裏柴火燒的噼噼啪啪。萬千紅對聲音很敏感,雖然眼睛不知為何睜不開,但是聽着好煩。
下一刻,一雙手貼着她的耳朵,慢慢的眉心松開,萬千紅又安靜的睡了過去。
杜月白松了口氣,走出洞口接了些水喝。她們從懸崖上摔下後,又順着湍急水流一路往北,又逢那日夜裏下了場暴雨,依照這水勢也不知道把她們沖到什麽地界。這條烏江流經北漠邊界,而羅家寨又是在西北地,這搞不好都飄到北漠國去了。
已經是第五天,她在着荒涼的山谷裏尋找出口,只是擔心萬千紅沒能走太遠,到現在也沒有一點收獲。好在這個鬼地方沒有野獸出沒,還能四處采些野果。
萬千紅醒過來,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她動了動眼皮直覺一陣刺痛,也不掙紮了。她跟杜月白不知道在江裏飄了多久,感覺骨頭都散架了,迎面撞上了硬物......看來眼睛是要瞎。
“眼睛沒事,只是劃傷了過段時間能好。倒是腿傷比較嚴重,短時間不能走動。”是杜月白的聲音,有些擔憂道:“你睡了兩天,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萬千紅聞言動了動手腳,發現左腿沒有知覺,忽然感覺身前一涼,剛要伸手阻止。杜月白握住她的手,繼續解開她的腰帶:“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萬千紅松了手,撇過腦袋沒吭聲。杜月白看看她,一邊把草藥塞進嘴裏,一邊掀開她的衣衫,腹部被劃破了紅口子,襯得皮膚格外蒼白。她小心翼翼的把草藥敷在傷口上,萬千紅冷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其實前兩天該看的都看過了,連衣服都是哄幹後重新替萬千紅換上。只是,女人疼得直喘氣,杜月白感覺有些不一樣,說不上來,就是心底有些疼有些癢。
原本打算等萬千紅醒來後,繼續裝傻,只是又覺得沒意思,杜月白覺得是自己害的,如果不是自己死皮賴臉要跟着她不肯走,也不會讓萬千紅為難。
太過自負的下場,非但保護不了這個人,還害她傷成這樣。這麽驕傲的人,要真瞎了腿瘸了,估計不會想活下去罷。
都是我的錯!
杜月白正盲目自責與忏悔,一只冰涼的手順着胳膊摸上來,萬千紅感覺手裏濕噠噠的,頓時沒好氣道:“我都快疼死了,你還在這裏哭喪呢!”
杜月白低頭看她真生氣了,兩頰緋紅。這人怎麽那麽大脾氣呢!視線往下移,又見她衣衫半敞,胸口起伏豐盈,沒有受傷的肌膚雪白細膩。杜月白覺得自己現在的眼神肯定很糟糕,心底念頭一動,伸手在那片雪白觸摸了一下。
萬千紅一愣,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喂,你在幹什麽啊!”
杜月白呆呆的道:“千紅,你真好看。讓我忍不住想要......輕薄你......”正要從低谷襲上山峰,後頸忽然被兇狠的捏住,身下女人惡狠狠道:“欠打了你!”
杜月白委屈的說:“疼,紅紅快松手,我知道錯了。”
萬千紅自覺當初真是瞎了,把這扮豬吃老虎的家夥劫上山。杜月白見她氣得不行,美滋滋的幫她穿好衣服,天快黑了,杜月白準備去附近找點吃的,現在的情況光吃野果沒辦法快速的恢複體力。
萬千紅拉住她。杜月白俯身親吻她的額頭:“千紅,我很快回來。”
萬千紅愣住了,這個聲音,她曾在夢裏聽過的,那人也是這般親吻她,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千紅,我會一直陪着你......”
她的聲音很特別,縱然裝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但那聲音是不變的,她應該早就認出來的。不過是,她佯裝成傻子,也陪着她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