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杜月白第一次見到萬千紅那時,就是因為她太逞強,不甘心接受父親的安排入宮,一個人騎馬南下,卻遇上了南方發洪澇,險些淹死在河道上。那個時候,黑沙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受人敬重但也四處招惹了不少仇家。萬千紅尚且年幼,沒有自保的能力,便被老寨主夫婦送去鄉下農村避難。
也在那個時候,萬千紅在河邊洗完衣服,發現河面上漂浮着一個物什,遠看像只皮船,近看便不是了,分明是個胖胖的女孩子。她順便的就把杜月白拖回了家。
可她沒想到拖會一個小女孩,卻似乎拖回了一個噩夢。杜月白在她家住了兩個來月,簡直就是個吃貨,幾乎把爹娘派人給她留下的大米和養的烏骨雞都吃了幹淨。也不知道怎麽,短胖的身體能夠容下兩個大人的飯量。
最後,白白胖胖的杜月白更加白白胖胖的被家裏人接走,而萬千紅也徹徹底底塵封了這段可怖的記憶。
杜月白知道萬千紅一直沒有認出自己,當年她患得是一種病症,與常人的厭食症相反,她是如何吃都不曾感覺飽腹,便撐出了一個胖子。如今病症得到緩解,加之習武練功,便不再像以前那般肥胖。可以說判若兩人,認不出也自然。
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萬千紅與杜月白在這鬼地方待了近半個月,總算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山谷。
山谷在一處荒涼的關道上,行了一炷香才在灰塵霧霭裏瞧見一家茶棚。
杜月白用身上的首飾換了幾日的幹糧,又同萬千紅坐在角落位置喝茶。初時,只顧着啃餅,漸漸充饑後才開始聽茶棚底下坐着的人閑聊。
離她們不遠地方坐着一桌中年男子,看打扮像江湖中人。其中留着短須的男子道:“朝廷最近動靜怎麽這麽大?聽說已經端了西北好幾個賊窩。”
對坐的瘦子道:“聽說前段時間丞相府一位小姐讓土匪劫走了,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又讓這幫土匪給殺害,至今沒有尋到屍首。”
短須男子道:“這段時間安王爺正跟黑沙寨在打仗,那枯木崖易守難攻,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沒想到這回的事情,還有黑沙寨的份兒。”
另一個胖子道:“這幫土匪早該給點教訓,劫那些官府也就算了,連咱江湖門派的東西也打劫,早年那幫老土匪牛氣哄哄,大夥兒見着都要尊敬幾分,現在老的老死的死,又得罪了骁勇善戰的安王府,這下看他們還狂什麽。”
杜月白見萬千紅站起身,要往外走。連忙拉住她,悄聲道:“別急,我打聽清楚了,這裏離枯木崖有兩日路程,我同老板換了輛騾車,明日傍晚能趕回去。”
萬千紅眼睛好得差不多,已經能冷冰冰的看人,道:“你倒一點不急,就不怕你未婚夫在我黑沙寨手下吃敗仗。這麽多年想打我們注意的人太多,可從來沒有得手過。”
杜月白想解釋,又覺得不是時候,裝傻道:“紅姐姐這話說的,關我何事!我什麽都不怕,只怕你不理我。”
萬千紅踉踉跄跄站起身,這死女人倒是會賣乖,連稱呼都換着花樣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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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白連忙喊夥計牽了騾車出來,萬千紅感覺身子一輕,便被杜小姐抱上了車。
“你別亂動,這腿還要不要了!”杜月白按住她,又拿稻草蓋在她腿上。
別看她柔柔弱弱的,胳膊還挺有勁,一鞭子抽在騾屁股上,差點沒把萬千紅颠翻個面。
如果尹喜在的話,肯定要感慨,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一個千金小姐會趕騾車,一個女土匪她居然還暈車。
萬千紅差不多吐了一路,總算在天黑前老騾子颠簸進了城,尋到了一家頗大的客棧。杜月白見一代土匪虛弱成這般,別提多心疼,也顧不上客棧裏人的眼光,打橫抱起心上人就坦蕩蕩的往樓上走。
倒是萬千紅面紅耳赤,有點別扭尴尬,伸手在杜月白胳膊掐一下,杜小姐立刻開了眉花,被掐得一臉甜蜜。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壯漢。
小二哥上了飯菜,待二人用過飯菜,又在浴桶灌滿熱水,恭恭敬敬笑臉問:“二位客官若是覺得浴桶不夠,小的待會兒去空房擡一個過來。”
瞧這位女客官腿腳不便,另一位想必得貼身伺候,只是店裏的浴桶普遍都是單人用。
杜月白給了一釘銀子,笑眯眯道:“不必麻煩,別讓人來打擾我們。”
萬千紅心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換的銀子,還有這銀子花得也忒敗家。
小二哥一臉‘我懂’的神情,步伐愉快的退到門邊,又暧昧的看她們一樣,貼心的把門合緊。
杜月白鎖上門,從包裹裏取出臨時買的衣袍,“你去洗吧,我用不慣別人用過的東西。”
萬千紅:“......”接過衣服,“那你別碰我。”
杜月白算了算,其實昨日在山谷裏尋到一處小溪洗過澡,但是今天風塵仆仆确實有些髒,“那要不我跟姐姐一塊兒洗?”
萬千紅:“我不習慣跟別人一塊洗!”
合上裏間的門,還啪嗒落了鎖,防杜小姐防得跟什麽似的。
杜小姐無辜的眨巴眼睛,在房間裏轉轉,又喊來小二去取新的被褥鋪上。
夜裏,兩個人躺在床上,萬千紅現在對杜月白已經沒轍了,粘的厲害推都推不開,要不是顧忌她身上有傷,估計早撲上來沒完沒了的。
萬千紅從剛開始的抵觸,到現在習慣上她的觸碰,這種感覺簡直要命,明明知道這家夥是裝的,賣乖也好讨好也罷,都是假的,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可憐的還是自己。
萬千紅不想再回到從前那樣,重新找一個複仇的對象,那真是會沒完沒了。一個安王賠了她十八年的青春,她預感這個杜小姐會讓她感覺更慘烈一些。
相比起來,她對安王爺只是一種執念,成了心魔,真正的碰面也不過一個回合。那厮給了她一張喜帖,帖子裏的新娘貌似正跟她糾纏不清。這種感覺,有點痛快的,但更多的是報複後留下的後遺症,痛比快要多許多。
那這家夥呢,是怎麽回事?明明這個月二八就要成親,還來撩撥她,是嫌她還不夠慘嗎,那幹嘛不直接讓她在江裏磕死,可偏偏她還是縱容了。
理由是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剛開始以為是發現的新的報複手段,可是到最後,還是一樁賠本的事。作為一名女人,她俨然是失敗的,在最美好的年華扭曲了心理,在重新振作的時候會不會再次面臨情傷!
萬千紅真的很矛盾,心底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下來快要跟這個人扯清楚的時候,又因為對方一個眼神一句不能當真的話淪陷了。
她覺得自己真的,真的好失敗。話本裏黑化的壞角可不是這麽寫的啊?怎麽到她這裏,就這麽,這麽的難過。好在她還知曉什麽叫底線,一旦越過了就玩完了,她現在就是死命的守着那條線,才能讓自己冷靜的同杜月白相處。
杜月白伸手解開她的裏衣,溫柔的不像話。萬千紅沉溺了一會,忽然煞風景的跟她說:“如果你爹跟安王執意要攻打枯木崖,我到時候也不會手軟。”
杜月白翻過身低頭看她:“怎麽個不手軟?”
萬千紅覺得有點熱,推了推她:“老的小的一并打。”
杜月白吃了會兒豆腐,可能犯困了,聲音軟軟綿綿道:“姐姐覺得怎麽都對。”摸摸她的頭發,“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萬千紅:“......”真的要被氣死了!還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說話。
杜月白眨巴眨巴眼睛,縮進她懷裏,十分乖巧。萬千紅一邊自我唾棄,一邊揉着她,可能是累了,很快聽見耳旁均勻的呼吸聲。這幾天,杜月白幾乎沒有睡過覺,白天尋找出口,夜裏照顧萬千紅,原本一個金枝玉葉,搞成這般模樣,早累脫了。
萬千紅嘆了口氣:“你知道麽,我現在真的很矛盾,你讓我怎麽辦?一開始我就做錯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對。”
“其實你可能是沒見過世面,遇見一個女土匪覺得新鮮,但是我劫你回來可不是想要對你好,給你治病是想要等你養好了以後在折磨你,讓你當黑沙寨的奴隸。甚至再察覺到你的想法時候也沒推開你,我知道這是報複,是遷怒,可是,有些事情假着假着也成真的。”
萬千紅見身旁人睡得死,覺得自己都要成萬千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