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沈賀
沈武番外。
沈武和賀華年幼時上的同一家私塾，他倆年紀相仿，那時候賀華年一副假小子打扮，開學第一天就與沈武打了起來，直接鬧到兩家人那兒去了。
“他說我娘娘腔我便要打他！”賀華年揪着沈武衣領，說什麽都不松手，“道歉！”
“你就是娘娘腔，你這麽白白淨淨的，哪裏像個男兒了？”沈武被壓在地上，倔脾氣上來了，就是不松口。
“我打死你！”賀華年生氣了，拳頭便又下去了。
沈老爺子看得眼皮直跳，他也不好意思拉開這個小子，自家兒子被人打得趴在地上……這真是，丢人。
“賀華年！你這成何體統！”賀家人聽說自家閨女把沈将軍家兒子打了，吓得趕緊趕過來，這一看不要緊，沒給吓死。她居然還當着沈将軍面壓着這沈大公子打？！
“爹，他罵我！”賀華年不服氣了。
“起來！姑娘家家的，打什麽打！”賀家主一把拎起賀華年衣領，一巴掌就打她屁股上了。
小姑娘當場就哭起來。
“诶，別打她，我、我……是我先罵她娘娘腔的。她既然是姑娘，便是我的不是，再說、也是我不夠刻苦，打不過一個姑娘家。”沈武爬起來便攔下賀家主要繼續打賀華年的手，誠懇道。他小臉蹭在地上黑不溜秋的，莫名好笑。
“沈武，回來！”
“爹……”沈武低着腦袋蹭回來。
“賀兄，今兒的事情是我兒不對，你也不必過多苛責令愛。”沈将軍拱了拱手，“我一代武将，也不在意虛禮，只是希望十天後能讓令愛與犬子再比一場。”
“這……”賀家主有些猶豫。
“打就打！”賀華年揚起小拳頭揮了揮，臉上灰不溜秋的還帶着淚痕，此刻卻是嚴肅極了的模樣，“這小子總出言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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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年！”賀家主無奈極了，“那便聽将軍所言。”
沈将軍點了點頭，一手把沈武扛在肩上，與夫子打了個招呼便回了沈府。
“平時不注意練武，如今連個姑娘都打不過！丢人！”沈将軍拿着竹條，“馬步紮穩！身體挺直！”
沈武只是将姿勢努力做的标準，也沒有反駁一言。
十天後。
“去！教訓她！”沈将軍揚了揚下巴，示意沈武上前。
“不。”沈武沒動。
“混小子，連個姑娘你都怕？！”沈将軍沒被氣死，一竹條便打過去，沈武也不吭聲。
無奈，沈将軍氣得把竹條一扔，直接走了。賀家主趕緊追上道歉。
夫子正常上課。
“那個，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打？”賀華年與沈武坐得近，她趁夫子不注意便湊過去問。
“沈家男兒不打姑娘。”沈武說的擲地有聲。
夫子便怒了，“沈武！外頭站着去！”
沈武二話沒說便出去了。
放學。
“沈武，你好傻啊，我娘說你這樣的人不多了。”賀華年追上沈武，說。
“你是姑娘，我讓着你。”
“好吧，那我與你交個朋友？”賀華年歪了歪腦袋，“你不會嫌棄我是女子吧？”
沈武漲紅了臉，半晌才搖了搖頭，“那就……沈武交你這個兄弟……”
“你果然好傻！”賀華年笑起來，“怎麽會有你這麽傻的人？”
沈武臉越來越紅，轉身就跑。
“喂！喂……”賀華年追他不上，無奈跺了跺腳，轉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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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
“木頭啊，我今天看了故事，覺得好難過。”賀華年拿着書跑到沈家找沈武，“來坐好，我給你讀。”
沈武乖乖坐好。
故事很簡單，無非是兩人相愛，最後卻不能在一起，後來女子被迫嫁人，在新婚之夜自盡。而男子得知消息悲痛欲絕，跳河而死。
“若我是那男子，絕不讓自己的姑娘嫁給別人。”沈武聽完後如此說。
“這世間哪有那麽确定的，不過你爹是大将軍，沒有人會不願意嫁給你就是了。嗯……”賀華年想了想，“那如果你喜歡的姑娘嫁給你死了怎麽辦？”
“不會死的。”沈武皺了皺眉，“為什麽會死？”
“就是死了啊，你能怎麽辦？”
“我說不會就不會！”沈武生氣了，起身便回了房。
“诶你——”賀華年做了個鬼臉，“那我回去啦！”
“……”
賀華年聳了聳肩，拿好書回了家。
晚間，賀華年吃着夜宵時，賀父說沈家大少爺來找她了。
賀華年端着碗便跑過去。
沈武道了歉，站的很直，“我不該那般沖動。後來我自個兒想了想，又去問了娘親，娘親說人世無常，是難以預料的。那麽，那麽如果我的妻子死了，我不知道我會怎麽樣，但是我想我大概會很難過。”
“嗯……”賀華年把吃食咽下去，“你可以再找一個，畢竟我覺得相愛的人，會希望你過得好。”
沈武皺了皺眉，沒反駁。
“喂，你再找一個？”
“不。”
“那你過得孤苦，她也難過怎麽辦？萬一她舍不得投胎呢？”
“……那我，再想想。”
“真是木頭，”賀華年笑起來，“吃嗎？”
沈武搖了搖頭，退了一步，“我該回去了。”
“嗯。”
沈武跑出門，回頭一看，看見賀華年轉身進房，他頓了頓，跑出賀家。
“回去吧。”他對等他的仆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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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上元節花燈許願。
那是沈武将要去西戎，所以沒有和沈煜沈歆婳他們四人一起，而是單獨與賀華年一起。
“你這般拒絕了二弟小妹，真的好？”賀華年挽着沈武手臂，笑起來，“元正？”
“陪你最好。”沈武笑起來，“想要哪個花燈？”
“木頭，嘴這麽甜？”賀華年掃了一眼夜市，“我對花燈不怎麽感興趣，我們去孔明燈許願吧，然後回家喝酒。”
“……就知道喝酒。”沈武嘆了口氣，但還是随着賀年華往河邊走去，“你要許什麽願望？”
“我啊，當然是許願沈元正平安歸來咯。”賀華年抱怨道，“成天擔心你會不會出事，真是讨厭。”
“是，都是我的錯。”沈武低着頭，“等西戎平定了，雲國安穩了，我便辭官如何？你看，我爹那般早便辭官了，你給我生個兒子，等他成年我也就能休息了。”
“說什麽呢！”賀華年紅了臉，“這麽多人！”
“沒人聽見的，嗯？生個兒子，不過你的話生個女兒我也喜歡，肯定随你，說不定能做個女将軍。”沈武還在碎碎念着，直到被羞赧至極的賀華年揪了一把腰間軟肉，才止了嘴，“好了好了，不說了，來，喜歡哪個燈？”
“随便！”
看着燈升起在空中，賀華年突然道，“如果你死了，我肯定改嫁，才不等你。”
“好，改嫁。我肯定不給你機會。”沈武也不惱，順着賀華年的話說下去。
“你、你——”賀華年氣急，“那我若死了，你便續弦！”
“不續，這世上哪來第二個賀華年？”
“我都要改嫁了！”
“嗯。”沈武低笑，“我讓着你。”
“才不要！你也得續！”
“續續續，好了吧，來別氣。”沈武一把把賀華年抱起來，“要不要坐肩頭？”
“幼稚！”
“是是是，幼稚幼稚，我們去買酒！”
“要最烈的酒！”
“好，烈酒配美人，樂哉，美哉！”
“沈元正！”
“好好好不說了，別氣，我們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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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對飲。
“你說我怎麽就嫁給你了？你弟弟那麽俊俏，我要是等上幾年……”賀華年喝着酒，想到這些年的事情，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是喜歡木頭麽？”沈武與賀華年對飲，打了個酒嗝，“你肯定又背着我喝酒，嗝、你怎麽還能喝？”
“你什麽時候喝過我了？”賀華年略一挑眉，“來滿上滿上，是男人就一口悶。”一邊說着，賀華年一口悶下。
“你慢些，你又不是男兒，慢點別急。”沈武一邊擔心着賀華年，一邊乖乖一口悶。
“哼，再滿上滿上！”
“诶，你不是問為什麽嫁給我嗎？我還問為啥我就娶了你呢，我還記得你以前把我壓在地上打，我爹可沒少用這個笑我。”沈武低笑起來，“那時候你可醜了，在你爹懷裏，灰頭土臉的還哭，哭起來眼淚都灰的，髒死了。你爹一巴掌你就哇哇直哭，一點都不硬氣。”
“你還記得？”賀華年不樂意了，她揪着沈武耳朵，“忘掉！聽見沒？！我這麽端莊的閨女，就被你糟蹋了。”
“是是是，是我糟蹋了。”沈武笑起來，起身将酒一收，“休息休息，讓我再糟蹋你。”
“沈元正！”
“別氣別氣，今天喝的多了，別喝了，對身體不好。”沈武哄着她，“來，我們收拾一下，嗯？”
“是你再喝你就醉了吧！”
“是是是，唉喲頭疼……好暈……快扶我一把……”
“你這人怎麽那麽沒用！”
“疼疼疼……”
“沒事吧？要不我去煮醒酒湯？”賀華年趕緊扶住沈武，急了。
“讓我躺會兒，哎喲……頭暈……”
“好好好。我扶你回房……”
夜半，沈武翻了個身，忍不住親了口熟睡的賀華年，被迷糊的人一巴掌推開，沈武看得直樂。
“其實，我才不傻……”
“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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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武做夢也想不到，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居然會出現在西戎，居然會被蕭安那混蛋挾持……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華年。
沈武一直都在渴望凱旋而歸，一直……
可是，華年不在了。
凱旋而歸，有什麽意義？
他這般努力，是為了誰？
他說他不記得一切了，他什麽也不記得了，希望華年能來告訴他，可是華年沒有告訴他。
他的華年，永遠不能告訴他了。
沈武不記得那時候跪在地上趴在華年身上痛哭時的撕心裂肺了，他也不記得他是如何點的火，如何顫抖地一點一點将他的華年收進盒子貼在胸口放好。
他只記得，他的華年從今以後會一直在他懷裏。
午夜夢回，沈武總是哭着驚醒，他太不像沈家男兒了。一點也不像。
他想起他曾經說幼時的華年是娘娘腔，其實他才是吧。
他當然知道華年問他的三個問題是什麽意思，可是當初那麽好的回憶，如今想來只是哽咽不能言語。他那般哄着華年的話，怎麽可能兌現。
他說續續續，可沈元正只要賀華年，這世上哪裏還有賀華年來續？
他不怨爹娘，不怨二弟，不怨小妹，不怨任何人，他只是怨自己。
他那般無用，那般無能，滿身功勳有何用？滿身功勳也換不來一個賀華年。
他讓他的妻子死了，他不肯再續。華年曾說萬一看到他孤苦，不忍心投胎該怎麽辦？
沈武便努力在人前表現得已經不在意。可他終究是無法騙過自己。
他不能死，因為還有沈老将軍沈夫人，他還有二弟小妹。
可他活着也沒有滋味。
他隐居十年，二弟與夏枯草結婚之時，他去了婚禮，他與賓客飲酒，最後人都散了，都醉了。他掏出懷裏的小盒子，與盒子碰了一杯，哭得不能自已。“華年，你看，二弟找到他的姑娘了，是夏枯草。他們真是般配。”
“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哭，便一直忍着，如今沒人了，我便只在你面前哭了。”沈武低笑着，眼淚落入酒杯，“總覺得，想起當年迎娶你過門，總覺得那麽像……”
“華年，對不起，我放不下你。”
“對不起……”
“對不起……”
“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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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沈武振作起來。他離家出游，一人一馬，走了很久很久。
回來的時候，他帶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據說是孤兒，剛剛發現的時候還在襁褓之中。
沈老将軍狠狠抱住自己兒子，拍了拍他的背。
沈夫人抱起兩個小娃娃，開心得落淚。
“爹，娘，我回來了。”
“這是弟弟，沈亦柱。”沈武一手牽着一個，笑起來，仿佛當年豪爽的沈将軍，“這是姐姐，沈亦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