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男友

我媽總說我“沒什麽人味兒”，這麽看來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其實我爸媽兩人是選娃選岔劈了。我爸更寵愛我妹，但我妹卻瘋狂地向着我媽；我媽更看重我，但我的性格卻越來越像我爸。

從青春期開始我就發現了，我爸其實并不愛我媽。

我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結婚還是要找“适合過日子的”，所以他選擇了我們的媽媽。但是他所真心喜歡的，是一個能陪他瘋，陪他玩，陪他品嘗各地美食、看遍名山大川的人。

印象裏他總是提議要去旅游，我媽就說“旅什麽游啊，哪都沒有家裏舒服”“又累又花錢，有毛病才去受那個罪”“你也管管孩子學習，成天什麽都不管還要請假帶出去玩，你看看考的這個分能出去玩嗎”。

後來我爸也不提了，總是喝得酩酊大醉，回來兩人免不了又要大吵一架。

我媽說是為了我們姐妹倆才不離婚，我就告訴她：“你們倆離婚對我們來說是種解脫。”

我媽愣了愣，然後問我是不是真心的說這話。

我不知道我媽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他倆那麽能吵，每晚我妹都在我懷裏哭，我覺得我們希望他倆離婚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很快我發現，希望爸媽離婚的只有我一個。

那是我和我妹初一的時候，我爸在情人節給一個女同事送了花，由此牽扯出一系列蛛絲馬跡。

于是我媽帶着我和我妹找到了對方住處，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妹的戰鬥力如此之強。

印象中，我應該是呆呆站在一旁看了全程，後來我爸來拉架還被我媽一拳打腫了臉。

我妹見了，立刻撲上去抱住我爸的小腿，大哭“我和姐姐不能沒有爸爸”。那個女同事紅着眼睛看了我爸一眼，兩人從此斷了聯系。

這事兒之後我媽就得出一個結論，養我是白養，養我妹才是真有用。

但我不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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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時我已經想好了，等爸媽一離婚，哎，我和我妹都跟着媽媽，月月找我爸要錢、要撫養費。反正我爸是過錯方，我媽手上也像是有證據的樣子，到時候讓我爸淨身出戶，我們母女三人就可以過清淨的生活了。

就這麽完美的計劃，竟然還落了個“白養”的名頭，我也是很費解。

所以到底為什麽不離婚呢。

這就是所謂的“沒有人味兒”吧。

我忽略了我爸和我媽之間還是有生兒育女的感情，誤判了我妹對父愛的渴望程度，我總是只站在自己的視角尋找解決方法而忽略了他們的情感需求。

仔細一想還真有點鐵石心腸。

夏夏說我好像“沒有那麽喜歡”我前男友，說得是有道理的。

見識了我爸媽的婚姻之後，愛情對我來說成了一個很虛無的東西。記得前男友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完全驚住了，一把把他推開，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伸舌頭”。

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他哪個點，忽然讓他格外動情，這個吻也變得更加激烈。

讓我覺得非常窒息。

其實我在電視上看過男女主角接吻，但我潛意識裏覺得那都是演的，是假的。

我萬萬沒有想到是真的要伸舌頭。嘔。

至于到底為什麽會戀愛——因為我的前男友确實是個陽光清爽的小夥子。

當時我大二，他大一，我體育課選修的排球，而他是體育師範生。

據他所說，他看了我一整節課，覺得我特別堅韌努力，擊球從未間斷，一共過網兩個。

怎麽說呢，就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一張鮮嫩的臉，一米八的個子，結實有力的肌肉，還一口一個“學姐”地叫着，我當時是真的有點上頭。

答應他的表白之後，一切就進入了流程——約會、牽手、擁抱、接吻。然後，旅行。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看到大海，嗅到海風。

我的衣角在風中獵獵抖動，那一瞬間，我知道和我當時最厭惡的人是真的很相似。

我很像我的爸爸，不想對任何事情負責任，向往無邊無界的自由。

我的前男友從背後抱住我，輕輕地吻我。那也是我第一次覺得接吻并不是件惡心的事，開始相信愛是真實存在的。

于是那個吻變得越來越熱情，我們忘記一切，擁抱着彼此，共同墜入欲念的海中。

他是大城市的人，确實帶我見識了很多我沒見過的吃喝玩樂方式，我第一次吃自助、第一次泡溫泉、第一次按摩都是被他帶去的。

我也一度覺得他懂得很多，讓我在另一個城市找到了安全感和歸屬感。

但我對新環境的适應能力，真的很強。

我很快就學會了在N市的出行方式，知道周末上哪玩、怎麽玩，資金充足的情況下，一個人周邊游也問題不大。

當我發現他已經沒有什麽新東西可以教我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我反向輸出的時候。

因為除了從他這裏獲得信息以外，我還在從其他各個角度汲取生活技能，強大自己的抗壓能力，但他好像沒有類似的意識。

我開始分明地感覺到他真是年紀小不頂事，考試挂科嘤嘤嘤，網購被坑嘤嘤嘤，跟室友關系不好嘤嘤嘤。

我好不容易甩掉一個我妹，這又來個他。

于是我就陪他複習補考，幫他投訴網購店家維權，開導他室友間關系不好很正常，因為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2017年12月我初次考研落榜，之後就找了“他山石”的教培工作。2018年12月他考研落榜，決定二戰。

在他的堅持下，我搬進了他家的房子，之一。

我每天早出晚歸上班，負責這棟房子的水電氣以及買菜等開銷，而他負責複習考研、打掃和做飯。

有時我會覺得他複習的同時還做家務很辛苦，我說要不我學學做飯。

就是這時他說：“算了吧，你一看就不是會做這些事的人。”

其實他家拆遷是他大二時的事，在那之前他家本不算富裕，父母工作忙起來沒人管他，他小時候就自己做飯。

他燒得一手好菜，而且還很快，時間長了，我也把每天回家後的熱乎飯菜當成了理所當然。

2020年初，在我工作壓力最大的時候，他正在準備三戰，再加上疫情突起帶來的緊張感，兩人之間爆發了大的争吵。

當時疫情那麽嚴重我也不敢搬家，我就說我去次卧睡幾天，兩個人都冷靜冷靜。他撲過來抱住我，像條大狗一樣纏住我，親吻我。

事後他說他放棄了，不考了，決定找工作。我讓他不要因為一次争吵而走極端，既然準備了就不要輕易放棄。

他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他不想考了，他想找份工作，然後結婚。

我一整個愣住，因為我從沒想過結婚的事。

我并不能算是一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我只是有陰影、很抗拒。我沒有仔細思考過和婚姻相關的任何事，就好像完全将它從人生計劃裏挖除。

所以現在想想，當我的前男友暢想婚後的美好生活時，我可能在想如何自然地拒絕他的提議。

當然這個念頭頂多只是在心裏閃過。畢竟當時已經是我們戀愛的第五年，我們的感情沒有致命的問題，而且都為彼此花費了最好的光陰。

等疫情稍有緩和，他就帶我見了他的父母，一起吃了頓飯。其實他父母看起來很和善，甚至淡化了我的些許恐懼。

飯後他開車帶我回住處，路上問我對他父母什麽印象，我說挺好的。

我順口問道：“他們對我什麽印象呢？”

這真的只是順嘴一問，因為吃飯時他們一家沒什麽獨處時間，就只有一回他和他媽媽恰好同時去廁所，我想着他倆應該也不至于趁這個機會對我評頭品足。

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回我說：“我媽就是說原來你不是N市本地人啊，什麽的。”

那時候其實覺得還挺解脫的，因為我覺得可以到此為止了。

大概隔了幾天吧，我找了個機會跟他說：“我覺得我們可以重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也懵了：“為什麽要重新考慮？”

我說：“你媽媽不是嫌我不是N市人嗎？”

他問我：“你生氣了嗎？”

我說：“不是生氣。但我确實不是N市人，這是我這輩子都改變不了的。如果你媽媽對這方面有要求，那我們……”

然後他就開始解釋“我媽不是那個意思”什麽的。

我當時特別想不通的是，他媽媽嫌棄我出身，他為什麽非得告訴我，他別讓我知道不就行了嗎？

後來想想，大概是自尊心作祟。

當時他剛剛放棄考研，工作也還沒找到，我又一副這婚結不結都行的樣子。他可能是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也是有缺點的。他在旁敲側擊地向我表示，我能找到他這樣的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是我該好好把握機會。

所以第一次提分手的其實是我，雖然沒能一下子斷個幹淨，但我心裏知道分開是遲早的事。

不久，我前男友考編上岸，成了N市的一名小學體育老師。

我也動了從“他山石”辭職的念頭，他發現後全力支持，并希望我也考個體制內工作。

他說：“等你考上了，咱倆的事兒就穩了。”

我說：“辭職後，我大概率會去考研。”

這樣的決定導致世界上多了兩個瘋狂的人，一個是我前男友，一個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