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見
我從來也沒否認過, 我們是?個奇怪的組合。
一個花枝招展的炫富女,一個姿态忸怩的小彎仔,一個不茍言笑的死頹廢。
小何算是?我們之中唯一的正常人。
他可能是?因為我來到了這?個團體中, 但之所以一直留在這?裏,又必然不僅僅是?因為我。
在因一個契機,窺見了另一個世界的光怪陸離之後, 他感到無法自?拔。
因為他原本?受到的教?育是?以痛苦為基調的, 想得到任何東西?,都是?要用痛苦去換的。而這?本?沒有什?麽?問題——想考高分?就得刻苦學習, 想出人頭地就得努力拼搏, 哪怕是?想走捷徑, 也得忍下常人所不能忍的惡心?勁兒。
但我們仨偏偏就不一樣。
我是?因為從小承受了太多壓力, 所以早早決定了做個渣渣,我接受任何人罵我“廢物”,因為我确實是?。抱着這?樣的想法, 我可以坦然地不去追求“最好的東西?”,不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就這?樣做一條尚有基本?生存能力的鹹魚。
荔枝是?因為本?就不被社會所接受,所以他的習慣就是?過一天?是?一天?, 手上從來不存錢,但凡點錢立刻就花了、享樂去了。他不必存彩禮,不必存嫁妝,不會有孩子,不用買房子。他所謂的“沒有未來的人”,指的就是?“無需為未來考慮的人”。
夏夏就比較詭異, 她好像是?天?生的自?命不凡。她理直氣壯地給自?己加了一些使命,比如“正義女戰士”“獨立自?主女強人”“弱勢群體拯救者”“為人間帶來快樂的神明少女”。我有想過是?不是?因為“望父成龍”成功, 被“天?降財富”砸中導致的這?個性格,但仔細一想據她所言,她從小就這?個樣。
所以她不是?因為是?暴發戶才自?命不凡,而是?一個自?命不凡的家夥剛好成了暴發戶。
我們這?種?享樂派厮混在一起的氣氛可想而知。我們是?在甲板上幹杯的海賊,在篝火旁跳舞的野人,在末世降臨前歡呼的瘋子。
當然會有人斥責我們。海嘯就要來了,為什?麽?要喝個爛醉?獵物還沒有打到,為什?麽?把力氣用來跳舞?末世就要來了,為什?麽?不去拯救世界?
當焦慮的人看着旁人快樂,是?會憤怒的。他們會詛咒我們這?群不懂得居安思危的家夥,但願老?天?有眼別讓我們有好下場,否則就太不公平了。
好在我和荔枝,看起來确實不會出人頭地,人們對我倆頂多是?恨鐵不成鋼。但是?夏夏就不一樣了,她就是?典型的“既要還要”——既要快樂又要成功,既要美貌又要成績,既要會玩又有一顆向上走的心?。
這?個時候就會有一種?特別有趣的風向。
他們認為我和荔枝是?被夏夏給騙了,夏夏每天?帶着我們玩,其實她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只有我和荔枝的人生被她毀了。
因為荔枝還是?夏夏的緋聞男友,這?樣的評價主要就落在了常和夏夏同進同出的我身上。
所以之前才有傳言說?夏夏是?壞的,我是?蠢的。
對此我只有一句感慨——這?可太酷了不是?嗎?
這?就是?為什?麽?,人們會對小何說?他是?“有救的”。
這?也是?為什?麽?,人們不會阻止荔枝和夏夏玩,因為荔枝本?來就是?“沒救的”。
因為荔枝的一通電話,我們的世界向小何裂開了一條縫隙。又因為小何是?個有包容心?的人,所以我們的世界也自?然地接納了他。
他在這?個萬花筒般的世界裏不斷探索,學會毫無顧忌地快樂,學會暢快淋漓地玩耍,學會不顧形象地大笑。同時,這?裏還有他喜歡的人在。
對他來說?應該會是?畢生難忘的經歷吧?
這?甚至不是?因為我——他才多大,他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喜歡的女孩子。
但他将?再?也不能遇到這?樣一個夏夏,能把各色各樣的瘋子和狂人聚在一起,陪他侃天?侃地、玩鬧戲耍。
那?場酒最終也成了小何的送行酒,從那?以後,小何就不再?和我們一起玩了。
夏夏和荔枝總認為是?因為我,他們覺得既然我戀愛了,小何也就無法在這?個群體裏待下去了。
有時夏夏也會emo,說?看來小何心?裏從始至終都只有我,她和荔枝根本?就不算什?麽?。不然怎麽?會就這?麽?頭也不回地走了,朋友也不要了。
但我覺得不是?的。
他很珍惜這?個團體裏的每一個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我們四個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但是?現實總會打敗他——繼續和我們厮混,被排擠了怎麽?辦?像我們一樣放縱玩樂,他如何沉下心?來為找工作做準備?我和荔枝一個被世俗抛棄,一個抛棄了世俗,他犯得着跟我們學着嗎?犯不着啊。
他終究會發現室友們說?的才是?對的,我們其實就是?尋常父母口中那?種?“不三?不四”的朋友,一定會把他帶壞掉。
他終究只能是?我們世界的觀察者,現在觀察結束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我不覺得他是?因為我的戀愛而離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不會這?麽?快、這?麽?生硬,他不是?這?樣不留情面的人。
正相反,是?我的戀愛讓他終于找到了離開這?個團體的借口。夏夏和荔枝都無法強行挽留他,我更沒有勸他留下的立場,我們無法懷疑他是?怕被千夫所指而背棄我們,甚至也不能去找他要個理由。
再?見了啊,小何。
在我研二那?年出現的,清清爽爽的白衣少年。
另一個要說?再?見的,是?校內咖啡廳的小哥。
不是?心?靈上的再?見,而是?真正的、實體意義上的再?見。
據說?是?因為我們學校換了個領導,而校內咖啡廳的老?板、咖啡小哥的小叔,他的關系網在被換掉的領導那?裏。
這?波啊,這?波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之所以能知道這?事,是?因為有天?晚上在操場上遛雜總,回宿舍時路過咖啡廳門口。
當時咖啡廳已經打烊了,咖啡小哥應該也已經回家了。我和雜總看到幾個醉醺醺的人在店面前互相遞煙,其中一個說?:“我這?人沒什?麽?別的本?事,我的本?事是?什?麽?呢?是?新?來的那?個領導,我能給叫出來吃飯,你明白吧?就是?,我叫他,他就能來,我就這?個本?事。”
另一個便?說?:“行,那?就仰仗您了。确實這?個店面是?好,我就看中這?個了。”
“嗐,好什?麽?呀。東西?擺得亂七八糟的,還占道經營。”那?人擺擺手,“小年輕什?麽?都不懂,上頭人又調走了,想找他點錯處很容易的。”
我忍不住想扭頭看,雜總把我腦袋一掰,攬着我走了。
我有什?麽?好打抱不平的呢,咖啡小哥他小叔能在這?裏開店,本?來也就是?有關系的。
現在關系有了變動,下面的人當然也要跟着變,就這?麽?地吧。
但是?過了幾天?看見幾個人去找咖啡小哥的麻煩,兇巴巴地讓他把門口的花花草草全扔了。看着他老?實巴交、着急道歉的模樣,我還是?于心?不忍。
等那?幾個人離開後,我進去點了杯咖啡。
他臉色不太好,但看我來,還是?扯出一個笑:“是?你啊姐姐,你好久沒來了。”
我說?:“那?幾個人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一臉雲淡風輕:“沒事。确實是?我的問題,我不該在門口擺那?麽?多東西?的,影響別人。我晚上給搬走就是?了。”
我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愣了愣:“你是?誰?”
他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頓了頓,然後一口氣道:“你小叔在這?個學校已經沒人了所以你的店一定開不下去了,別費勁巴拉地搬花了直接搬店吧不然還得受欺負。你直接跟你小叔說?這?個情況你小叔心?裏肯定有數,別跟他說?什?麽?占道經營直接就說?你被人找麻煩了。明白了嗎?這?個店要換人幹了。”
他怔了怔,然後眼眶飛快地紅起來。顯然他大致知道一點情況。
我遞上紙巾:“別說?是?我告訴你的,你是?走了,我還得在這?個學校待呢。雖然你也不知道我是?誰。”
“謝謝你啊,姐姐。”他哭得渾身發抖,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好人會有好報的。”
這?不是?少年維特之煩惱,而是?真正被生活的重擔壓哭的人了。
我看他哭成這?樣我也想哭,我說?:“別難過了,你有手藝在身上,在哪幹活不是?幹啊。我笨手笨腳的,估計這?輩子是?當不了咖啡師了,你一定要好好幹啊。”
走出咖啡廳時,我還是?心?髒抽痛——太是?我喜歡的類型了,可我的手上卻只有一枝花。
再?見了,咖啡小哥,你一定要幸福啊。
答應我好嗎,幸福!一定要幸福啊!
咖啡廳很快搬空了。
然後外牆重新?粉刷,換了招牌,還是?賣咖啡。
新?的咖啡師是?個漂亮小姑娘,裏外打掃得幹幹淨淨,咖啡煮得更加香醇,然後價格還比之前低。
所以校內咖啡廳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開題答辯的時間大致是?十二月中旬,我也進入了最後的忙碌階段。
不求評優評先,但求別給唐老?師丢大人。
初版寫好後我給他老?人家發了過去,得到的回複是?分?析不夠深入,讓我再?往深了挖。于是?這?段時間我就在繼續挖掘。
剛好雜總課也多,我們白天?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微信聊天?,晚上偶爾繞操場走兩圈。
我有擔心?周末他會不會要拉我出去開房。倒不是?我不想,是?我真沒空,我還真思考了怎麽?拒絕他。
但是?結果就是?他并沒有約我,我就樂得按部就班地去完成自?己的事。
等我反應過來時,雜總已經好幾天?沒聯系我了。
我覺得有些怪,拿起手機想找他,但是?同時卻收到了小雨的消息:學姐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