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衣無縫
在這個學?校最讓我感到恐懼的人, 其實并不是?小雨,而是?丁滿。
不僅是?因為丁滿和我正面起過沖突,更重要的是?, 我曾用非常猙獰的狀态跟丁滿發過火。
我對他人的暴怒似乎會疊加回自己身上,變成一種負罪感,讓我每次看見?丁滿都想繞道。而且我會覺得能把我逼成那副樣子是?他奸猾狡詐, 于是?就覺得他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但實際上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麽聰明, 甚至還有點孩子氣的愚笨。我時常忘記我被?逼成那樣,并不是?因為他手段有多高明, 只是?夏夏太能扯我後腿罷了。
他還是?給自己立那個人設, 每次見?到我都怯生生地打招呼, 詭異又令人膽寒。也正因為他慣常這副模樣, 還總愛奔走相?告,所?以确實不少?人認為他是?個很善良也很有責任感的人,但總被?人針對、總受欺負。
不過最近他好像又出事了——學?生會好像在為一個什麽頭銜投票, 最後的票型是?除了丁滿以外?每個人頭上都恰有1個反對票,所?以丁滿以0反對當選。
事後丁滿挨個私聊了學?生會的其他人, 怒斥投反對票的行為。
所?以現在他又被?整個學?生會排擠了。
也很難說到底是?蠢還是?聰明過了頭,在我的視角裏他就像個跳梁小醜一樣, 但他的前途确實一片光明。
而小雨呢。
我知道她愛說瞎話,嘴裏沒個準成,但好歹是?還沒有針對過我。
而且我覺得我會發火的名頭應該已?經傳出去了——雖然?這聽起來好像沒什麽,但在打人犯法的法制社會裏,謾罵絕對是?一個有力的武器。當一個人在傳聞中?十分暴躁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不怕死的主動惹上來。
所?以她到底找我幹嘛呢?是?公事嗎?
我回她:在的, 什麽事?
她說:學?姐有空來走廊盡頭這裏見?一面嗎?
我看向宿舍的門,還是?先回:可以就這樣講嗎?我剛爬上床。
她卻說:這個事挺重要的, 我還是?想當面和你講。
我說:好吧。
想打字說是?為了留證據,她不願意是?出于謹慎。
只要沒有文字證據,她就可以用那個萬能語句“我當時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是?聽的人誤會了”。
出門前我打開?了手機的錄音界面,頓了頓,到底還是?又關上了。
我也沒想到有這麽一天,當我要去和一個小女孩見?面談些事情?的時候,我會想到要錄音。
這是?件很可怕的事。如果這一次我因提前錄音而躲過一劫,那麽以後我可能會對這種做法産生依賴,錄音筆對于我而言,或許将會是?一個常用工具。并不是?說警惕一些、留下證據有什麽不好,我也想過要通過微信聊天留下記錄,但錄音畢竟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想活得那麽累。
這段時間我經歷了很多事,豪豬的事兒我只是?個事外?看客,丁滿的事兒卻對我精準打擊——夏夏曾告訴我,愛搞事的人是?不會去搞路人甲的,他們只搞有話題度的人。
可能是?因為足夠漂亮,可能是?因為年?齡比所?有人都大,也可能是?因為愛出風頭。總之,只要跳出來了,就要做好被?折騰的準備。
我還是?覺得丁滿的事我處理得挺好的。只要不觸及我的利益,他在背後說我醜我不在意;但實在躲不開?了,那就去喊去吵去罵,邏輯清晰、正義?凜然?、聲音洪亮地讓所?有人知道我受了委屈,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所?以如果小雨真做了什麽過分的,以我為主角編瞎話了,那我還是?打算選擇同一方式——不能動手難道我還不會罵人嗎?就算她比我謹慎,我靠邏輯吵不過了,那我難道不能直接飙髒話嗎?她就嬌滴滴一個小姑娘,從?她上面十八代開?始罵到下面十八代,我不信罵不出點心理陰影,反正我本來也沒什麽名聲可言,大不了這臉我不要了呗?
屁大點的學?校裏發生的屁大點事,我犯得着跟她擱這演諜戰片,還錄音威脅或者剪輯曝光嗎?真要是?這麽牟足了勁陪她玩,她不會越玩越開?心嗎?
我不想搞這些彎彎繞繞的,來者一律以欠罵論處,我倒要看看她能搞出什麽名堂。
這麽想着,我把手機往桌上一拍,開?門出去。
“學?姐是?不是?今天本來心情?就不太好啊。”在走廊盡頭,小雨這麽問我,“我可能選得不是?時候了。”
我心想我不是?心情?不好,我是?已?經進入備戰狀态了,下一句就開?罵都行:“沒有,就是?有點累。說吧,什麽事?”
但該說不說小雨真的看起來很可愛啊,好煩。
她抿抿嘴,忽然?道:“可能我已?經來晚了……感覺學?姐的态度,好像已?經對我有偏見?了。雜詩跟你說了我不少?壞話吧?”
我懵了懵:“沒有,我真的只是?累。”
她看起來有些緊張,長舒了口氣:“其實我也很怕,但我覺得不能有更多女孩受害了。聽說上周你和他一起逛操場了,我覺得他可能是?要對你下手……學?姐,你千萬不要答應他什麽,他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我腦子快不轉了:“等會,你不是?說你喜歡他來着?”
她臉紅紅的,好像快哭了:“我那個時候是?覺得他不錯的,但我沒想到他……學?姐,那天你和夏夏學?姐不是?跟我們一起從?醫院回的學?校嗎,其實在你們找來停車場之前,他、他摸我了!”
我CPU給幹燒了。
她着急地辯解道:“我知道學?姐你可能覺得是?我給了他什麽暗示,但是?真的沒有!我意識到他不對勁時就已?經慌了,我一直都是?在躲,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就說你和夏夏學?姐在樓上做體檢,馬上就好了,讓他問問你們要不要一起走。”
“他可能因為聽說還有同學?在這裏,膽子就小了,然?後他給你們發了消息,還好你們來了!”她說,“趁他發消息我就坐到了後排去,我想着等你和夏夏學?姐來了就喊你們一起坐後排,但我沒想到他膽子那麽大,居然?刻意讓你坐到前面去。”
“當時我太害怕了,就什麽也沒敢說,還好他也沒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幹什麽。後來我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向你獻殷勤,因為我這條路走不通了,所?以他在往你身上使勁。本來我該早點跟你說的,但是?我又想着他肯定要先在你面前說我壞話,讓我在你這裏沒有可信度,我就一直很猶豫。”
“所?以他确實說了對吧學?姐?雖然?別?人都說你和丁滿吵架時很兇,但我知道那是?對付丁滿這種人只能那樣,我一直覺得師姐骨子裏是?個不争不搶、十分溫和的人。學?姐今天對我這麽冷淡,想必他已?經是?在抹黑我了。”
“我不知道師姐能不能相?信我,但我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我聽說上周有人看到學?姐和雜詩一起逛操場,我就覺得實在是?不能拖了——我覺得如果師姐真的陷進去了,那就是?我的責任。所?以今天我還是?來了,哪怕學?姐不信我,這話我也一定要說出來!”
看着她在我眼前哭得梨花帶雨,我掏了張紙巾遞上去。
數數最近不少?人在我面前哭鼻子了,個個哭得不一樣呢。
我把走廊盡頭的窗打開?了,胳膊搭在欄杆上,讓冷風來清醒我的頭腦。
這他娘的真不是?做夢嗎?
我說:“這事兒你還跟誰講過。”
她擦着眼淚:“我沒臉跟人講的。就只和學?姐說了。”
我說:“你不是?怕有更多女生受騙嗎?為什麽只和我說。”
她說:“跟別?人我沒敢說是?我,我就只說看到他摸了別?的女生……所?以這件事學?姐一定要替我保密,我真的丢不起這個人!這段時間我……”
我打斷了她的內心剖白。我說:“你到底咋想的,你為什麽要沖他啊?你把他搞臭了,那唐老師的博士名額不就是?小芸的了?”
她怔了怔,眼淚也停住了:“學?姐到底還是?不信我是?嗎?”
我說:“我一個字都不信。”
她口不擇言:“為什麽?只不過是?他占了先機,先和你溝通而已?,難道我的話就沒有任何可信度嗎?”
我說:“你也別?懷疑自己,你編得天衣無?縫,換個人肯定信你。”
這時候的我就像個知心姐姐:“但是?我跟他認識太久了,他什麽樣我都見?過,你說的那種情?況根本不成立。我不知道你這屬于什麽心态,但是?看病能解決的話,我們盡量不麻煩警察。”
我說:“你這個造黃謠的情?況已?經完全夠得上犯罪。但是?當然?啦,就算車內監控擺在你面前,你也可以說你當時确實感覺到有東西在碰你,你以為是?他,沒想到居然?是?個誤會。然?後哭一哭、道個歉,這事兒也就這麽過去了。”
“更何況,你在外?面只是?說他摸別?的女生,沒有說何時何地,更沒說是?你,那他甚至連調汽車監控來自證的機會都沒有,完全就是?個死局。”
“你這個計劃很高明,但沒有必要。你是?為了報複他那天對我獻殷勤、讓你難堪嗎?那我覺得這一點你做得倒挺清新脫俗的——你有怨氣沒沖我來,而是?沖他去了。但你知道嗎妹妹,流言會毀了一個人的,你這事兒做得太大了。”
這一刻的我,好像又成了他山石的歸老師:“這還好是?他沒打算讀博,也沒打算捧鐵飯碗,否則你散播這種謠言,他的人生軌跡都會改變。這也算透露給你的一個信息吧,那狗東西只打算畢業後去企業工作,他和你完全不在一個賽道上,不要再折騰他了。”
這整個過程中?,小雨一句話也沒說。
因為繼續狡辯沒有意義?,放棄抵抗坦誠應和的話,又有被?錄音的風險。
我看看她這樣子,心裏有些感慨。我又想起了夏夏那句話——你想想什麽樣的環境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你就拿他們當可憐人看就好了。
“你已?經造成的影響我會處理,但以後你要是?敢再拿這事說瞎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看着窗外?只屬于大城市的高樓大廈,這麽說道,“如果之後再有人問你到底看到他摸了誰,你要麽說沒看清,要麽直接說是?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