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噴泉

這?個問題很嚴重, 如果真的陽在宿舍,可能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吃飯喝水不方便, 藥也?未必充足。

在很多人還想等着開完題再走的時候,我就?已經催着夏夏荔枝回寝室收拾行?李,買當晚的票回家——如果真是等到明天, 車站的人流量會更?大, 感染的可能性也?更?大。

在咖啡館門口分別時,荔枝給了我一個擁抱, 他說:“姐, 我會想你的。”

我拍着他的後背說:“沒事, 下學期就?又見面了。”

然後荔枝放開我, 夏夏也?同我擁抱:“好舍不得你啊姐。”

我說:“你先別抱,你還得跟我一塊回宿舍。”

雜總的反應也?很快,立刻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收拾東西。

他說:“先來?我家住吧, 省得坐公共交通,安全一點。我家裏常用藥都是齊的, 等這?陣返鄉潮過?去了,你再回家也?不遲。”

我尋思也?有道理, 便應道:“好的,半小時後停車場見。”

是的,慫有慫的活法,我不命長誰命長。

在我還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手機裏的新消息不斷湧現。

好消息是,開題暫時取消, 什麽時候以什麽形式重新進行?,待定。

這?就?是說我們可以放心地滾蛋了。

壞消息是, 我們樓裏已經有人發燒了。

夏夏裝着行?李問我:“是哪個寝室的發燒了姐?我們走的時候繞開。”

我看着寝室群說:“是宿管阿姨。”

我有感覺到一絲絲不真實。

可能其他群體不會像我們一樣,有非常清晰的逃難的感覺。

學校很快又發了新通知,把遣返時間縮短到了五日內。我看着這?條通知先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喂媽,要徹底解封了。現在學校正在遣返學生,坐高鐵可能也?不安全,我去我男朋友家裏住段時間。”

“對,我這?邊你不要擔心,你先跟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講,讓他們好好在家待着,盡量減少?外出。你和爸上班也?戴好口罩不要揉眼,我等會從網上買點常用藥,你記得讓有亮去取。”

“聽見我說話了嗎媽媽?別不注意,生病了很難受的。尤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一旦感染就?不是小事,你就?算送菜給他們也?不要打照面,放在路口讓他們自?己拿。”

“我男朋友?”我還是忍不住笑了,“是個挺複雜的人,但我覺得跟你會很聊得來?。你先別問了,過?陣子我帶回家,你自?己看就?是了。先挂了媽,我逃命去了。”

電話挂斷,我和寝室的姐妹們道了別,然後就?拖着行?李箱向外沖。

這?個時候又有短信發來?,遣返的期限縮短到了三天,要求三天內所有人返鄉回家。

一小時內,這?已經是第三次加急了。

我收起手機擡頭,恰看到了正向校門口走去的小何。

想不到他反應也?挺快,這?麽迅速就?溜了嗎?

轉念一想也?是,他在宿舍待得反正也?不舒服,既然能回家他當然立刻就?回家了。

我叫了他一聲:“小何!”

他拖着行?李箱走在我前面,越走越快。

我覺得有些?怪,又叫了一聲:“小何!”

他幾乎要跑起來?了,于是我直接松開行?李箱,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小何!”

他好像剛聽見一樣看向我:“啊,歸歸姐?”

我想問他跑什麽,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是你告訴他們荔枝是彎的嗎?”

小何的黑眼圈很重,他皺眉看向我:“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知道現在旁人都怎麽說荔枝嗎?他們覺得那個測試紙是荔枝用的,甚至有人說眼睜睜看着荔枝用的。”

小何甩開我:“那跟我有什麽關系。那些?人陰陽怪氣?地說我的時候,他明明也?在寝室裏,他不是也?沒幫我說話嗎?”

“所以你就?把荔枝的……不對。”我搖搖頭,“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會為了報複荔枝而?說這?種話。你是覺得只?要他們有新的目标,就?不會再欺負你了是嗎?”

小何愣在當場。

我催道:“你說話!”

“不是的。歸歸姐,不是你想的那樣。”此時的小何看起來?有些?陌生,“我沒有那個意思。當時發現那個測試紙之?後,他們在寝室裏說夏夏姐的壞話,說她每天穿成那樣和荔枝摟摟抱抱的,說不定也?沾點什麽。我就?說夏夏和荔枝就?是朋友,他們之?間沒有什麽的。”

他解釋着:“你知道的,我說話向來?沒有人聽。他們說男女之?間不可能有純友誼,把話說得很難聽,我實在沒忍住。我就?說了荔枝根本不喜歡女生,所以他們真的就?是普通朋友,夏夏姐也?從來?沒有亂搞男女關系,我以為這?樣他們就?會明白……”

“你以為?”我的手都在抖,“你跟我們一起玩了多久,夏夏就?被?人罵了多久。她一直否認荔枝是她的男友,又始終和荔枝很親近,為這?事多少?人在說她不好,你覺得她為什麽不去辯解?”

“小何,這?個理由你自?己信嗎?你比誰都知道這?話說出來?之?後的後果是什麽。難道把荔枝賣了,他們就?會喜歡夏夏嗎?他們難道會向夏夏道歉,說對不起錯怪她了嗎?不會啊,他們只?會說荔枝是個變态罷了。”

“你知道嗎?夏夏被?欺負得最慘的那段時間,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唯一一次哭就?是你遇見她不和她打招呼。還有剛才我們聚在一起推測到底是誰在搞荔枝,我們連小珍都想到了,卻硬是沒有懷疑過?……”

“好了。”雜總的前臂從左到右橫在我面前,用一種半圈在懷裏的姿勢,把我攔了下來?。

“我說怎麽半天等不到人呢,在這?跟人吵架呢。”他說着放開我,另一只?手正扶着我的行?李箱。

我一口氣?上不來?又咽不下,我說:“這?不是吵架,我在講道理。”

“你跟長期受欺壓的人講什麽道理。”他說着看向小何,“早點回家吧學長,好好休息一下。你現在這?個狀态,做出什麽事來?都不奇怪。我們不會跟別人講的,心理負擔別太重了。”

小何擡頭看看他:“謝謝你啊,哥。”

雜總說:“不客氣?,學長來?得及嗎?我正好開車,要不載你去車站?”

小何指指剛開來?的一輛車:“不了,我約的車到了。”

然後他拖着行?李箱向網約車,中途他的步伐微微頓了頓。

我以為他是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但是最終他沒有回頭,利索地把行?李箱塞進車後備箱裏,然後上車離開了。

就?是這?樣的,結果那個十二月,我們沒有開題,沒有解決荔枝面臨的困難,也?沒有将向荔枝舉起狼刀的人公之?于衆。

那個十二月,是兵荒馬亂的十二月。封控結束了,我們被?遣返了,就?連打工人們很多也?申請居家辦公,或是早早請假回到家鄉準備過?年。

我們一面呼吸着自?由的空氣?,一面自?行?做好隔離防護;一面期待着陽後的正常生活,一面為家中的老人和病弱者?感到擔憂。

充滿戲劇化的一學期,就?在這?樣一場大事件中戛然而?止了。

而?我,可能是因為雜總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且擁有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所以我和雜總都沒陽。

倒是因為我太慫的緣故,經常看着群裏一個陽了、兩個陽了,我就?開始覺得這?兒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網上常說這?叫幻陽。

直到十二月底,基本上大家都進入了陽完之?後的康複期。我和雜總見形勢向好,便戴好口罩去了趟天街廣場,打算進行?一場填充冰箱的大采購。

直到看到廣場上的活動我才反應過?來?:“哎?今天是聖誕節嗎?”

雜總說:“是啊,今天12月25日。怎麽了嗎?”

我高興起來?:“廣場上晚上10點會有個很好看的音樂噴泉,我想去那邊拍個照。”

雜總看看時間,點頭道:“行?吧,那就?等會。正好那邊有抓娃娃機,你是不是挺喜歡玩這?個來?着?”

我說:“我不是喜歡玩,而?是一般抓不上來?東西,能抓到我就?很高興了。打發時間的話抓兩把呗。”

于是等待噴泉的時間裏,我和雜總就?在一邊抓娃娃。

你猜怎麽着,還真又讓我抓上來?一個!

我驚叫出聲:“這?娃娃機這?麽良心的嗎?”

差不多同一時間,那邊噴泉的音樂聲響了起來?。

我連娃娃都沒來?得及拿,一把抓住雜總說:“走走走,快快快,這?個噴泉很短的……”

而?這?個時候雜總不知道抽什麽瘋,忽然把我往懷裏一抱,吻了上來?。

哇,我他娘的真是急死,你啥時候親不行?現在親,我氣?得甚至在他腳上一個猛踩,這?都沒能讓這?瘋狗松口。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幹什麽!沒看見她不願意嗎,你放開她!”

下一秒雜總就?被?從我身?上扯開,緊接着一個拳頭就?沖他招呼了上去。

我吓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一看,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我那死去已久的前男友。

我脫口而?出:“你幹什麽呢小吳!你有毛病啊!”

然後在我前男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雜總一拳回了過?去,我甚至聽見了“砰”得一聲。

可憐的小吳當場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的新婚妻子尖叫一聲上前來?,一面吃力地扶住,一面拿紙巾給她的丈夫擦鼻血。

我也?趕緊看向雜總:“你還好吧?”

他臉腫起來?了,但還是逞強道:“腳疼,你踩的。”

話音剛落,噴泉的水聲也?變小了。我忍不住叫出聲來?:“哎哎哎——”

随着水花徹底消失,又是一年過?去了。

是的,2022年的聖誕節,歸歸依然沒有拍到她心心念念的噴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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