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星擇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由淺至深的海平面，不知在想什麽。

他這麽呆坐着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宋沁進來了兩次他都沒換過姿勢，就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李星擇搖着頭，接過她遞來的能量飲料，又去看她手裏的文件：“這是什麽？”

“開發部那邊傳來的需要你過目，不過不急。”宋沁是進來遞資料的，可是看着他眼底的烏青還有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決定緩緩再說。

李星擇拉開易拉罐的拉環，把飲料一口氣喝完了才道：“放着吧，我等等就看。”

宋沁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還是去睡吧，昨晚在這裏已經坐了一通宵了，早飯也沒怎麽吃。”

李星擇搓了搓臉，看着她道：“徐瑾那邊怎麽樣了？”

“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也有人看到他早上是從你的房間出來的。”宋沁道。

李星擇點着頭：“那就好，不過你要注意分寸，不要那麽快就傳回去。”

宋沁是做過公關的，控制輿論這種事對她而言沒有難度。但她還是擔心道：“真的要這麽做？李董那邊要是追究起來，這件事不會輕易了結的。”

李星擇放下飲料罐：“不要再問了。你跟了我兩年，知道我脾氣的。”

“我知道。”宋沁嘆着氣：“就因為知道才想勸你。李董和蔣先生都很滿意這樁婚事，上次在酒會上也公開了你們的訂婚日期。如果你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人而毀掉訂婚，我怕李董不會讓你如願的。”

宋沁并不知道李星擇與謝舟堯的關系，她作為私人助理跟了李星擇兩年，倒是很清楚蔣梨是怎麽倒追李星擇的。

李星擇不是那種随便的人，既然能答應蔣梨的訂婚，說明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所以對于他突然又要反悔，宋沁是真的不能理解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所以只能讓蔣伯父厭棄我，這樣我爸也無話可說了。”李星擇平靜的說着。

“可是蔣小姐肯定不會同意的。”宋沁繼續勸。

“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李星擇打住了話頭：“好了不說了。東西放在這吧，我還是回房洗個澡再看。”

他捏着太陽穴，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紅血絲，宋沁只能把沒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裏，讓他趕緊補覺去。

李星擇跨出辦公室的艙門，從寬敞的景觀走廊走到電梯那，按了上行鍵。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裏面沒人，他進去後上了一層後又打開了。他随意一瞥，目光就轉不動了。

謝舟堯一個人站在電梯外，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看到李星擇，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李星擇按住了電梯的開門鍵，就這麽望着他。

謝舟堯只猶豫了片刻就進來了，他去按最頂層的鍵，結果發現燈亮着，手又收回來了。

李星擇站在他身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他看着前面，光潔的轎廂壁反射着彼此的身影。雖然看不清五官，但兩人站的很近，近到仿佛能感覺到身後傳來的，若有似無的薄荷水氣息。

他擡頭去看電梯面板的數字，想着快點到。船身在這時候遇到了一個大浪，有點颠簸。他後退了一步，李星擇立刻扶住他的腰。

那陣極淡的薄荷水氣息随着這一瞬間的靠近而鮮明了起來，像一根羽毛落到了胸口，癢癢的。他咬緊牙，往前站了一步，仍是沒有說話。

李星擇也把手放下了，同樣保持着沉默。等到電梯門再次打開的時候，他立刻往自己的房間方向走去。

李星擇跟在後面，他回頭看過一次，李星擇完全沒感覺到尴尬。到了他的房門口的時候也停下了，一副等他開門的樣子。

謝舟堯有點受不了了。

他才聽完李星擇一夜情的豔聞，心裏有火無處發，結果人家就送上門來讨他嫌了。

他抓着門把手，語氣冷冰冰的：“你又想幹什麽？”

“想跟你說說話。”李星擇坦然道。非但不介意他的冷淡，還溫柔的笑給他看。

這個笑刺眼極了，謝舟堯斜了他一眼：“說什麽？如果是你和徐瑾的豔聞就不必了，我聽了不少，已經了解了。”

“就是關于這個，不過是想告訴你真相。”李星擇認真道。

“你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的真相？”謝舟堯有點控制不住怒氣了。

自重逢起李星擇就一直對他表現出舊情難忘的樣子，他也知道李星擇應該不清楚他後來遭遇的那些，畢竟李恒生的手段他也是在經歷過後才知道有多狠的。只是比起李恒生的作為，他更恨李星擇沒有盡力。

說什麽愛他，說什麽要标記他，要給他幸福。為什麽他會蠢到去相信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的諾言？！

就因為愛上這個人，他原本光明可期的未來被毀了！在他失去自由的三年多的時間裏李星擇在哪？在他眼睜睜看着孩子在身體裏死去的時候李星擇又在哪？！就連母親在療養院去世的消息，也是重獲自由以後他才知道的。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李星擇在做什麽？真的找過他嗎？或許有吧，但是沒有找到不也就輕易放棄了嗎？

李星擇擁有他失去的一切，到頭來還敢怪他丢下他不辭而別？！

只要一想到那漫長而絕望的，暗無天日的囚禁，他就不受控制的想要毀掉一切。

怒火糾纏着這些年的怨恨，從心頭燒到了嗓子眼。他的喉嚨又脹又痛，眼眶也仿佛泣血一般赤紅。如果現在手裏有把刀，他應該會先捅進李星擇的胸口，再給自己也來一下。

那樣就結束了。

被他這樣看着，李星擇的心髒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舟堯，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今天就冷靜的談一談可以嗎？把所有的誤會都解開。”李星擇殷切的望着他。

謝舟堯的嘴角抽了抽，恨意讓他的表情都有點扭曲了：“又有什麽誤會？”

“昨晚只說到了一半就被打斷了，你好歹聽我把話都說完。畢竟你什麽都記不起來了不是嗎？”

李星擇的态度是真的很誠懇，他這樣伏低求好的姿态，再加上那句失憶的提醒，倒讓謝舟堯的理智暫時歸位了。

盡管每次看到這個人都會控制不住的想生氣，但謝舟堯也很清楚，要是一直這樣僵持着，他就沒辦法破壞李星擇的訂婚了。

加上剛才聽的那些流言，他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浪費時間了。

他默默的做了個深呼吸，終于打開了門。

李星擇進來後就鎖上了門鎖，又挂上了鏈扣。

謝舟堯沒有理會他的舉動，走到桌邊給自己倒冷水喝。

等他一口氣喝完了，李星擇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我們是怎麽在一起的你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們是怎麽分開的。”李星擇直入主題。謝舟堯還是背對着他，但手指下意識的握緊了玻璃杯。

“你怕我會因為感情分心，堅持要等我高考結束了才能在一起。放榜那天我真的很開心，我從來沒有那麽開心過。但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家已經空了，你不見了。”

李星擇的眼前仿佛浮現了當時的情景。面對空蕩蕩的四壁，面對被注銷的手機號碼。他就像突然被人從高處推了下去，在墜落的過程中嘗到了什麽叫恐懼。

“我到處找你，所有你去過的地方我都找遍了！我也托朋友查你的出入境信息，火車票機票酒店。可是什麽都沒有，你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李星擇擡起手來，心裏想的是擁抱他，卻只敢扶着肩膀讓他轉過來：“舟堯，為什麽要離開我？是不是你的母親要你走的？”

謝舟堯的情緒在李星擇這句話問出來的瞬間差點失控了。

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失憶”的，想要狠狠給這個人一巴掌了。

但他能用理智克制住動作，眼神卻無法騙人。李星擇從他眼中看到了驟然洶湧的情緒，那是比昨晚更加強烈的恨意。

李星擇怔住了，昨晚就疑惑的念頭猛地竄上了腦海。他抓住謝舟堯的手，激動地聲音都在發抖了：“為什麽這麽看我？你沒失憶對不對？我說這些你都記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