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籲——”
駿馬嘶鳴, 馬蹄揚起又落下,激起了一片塵土。
馬背的人一頭黑發高高束起,身上沾染風雪的披風被吹得飛揚, 瞧着那幾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丹陽縣主翻身下馬, 一刀劈下, 那人後背瞬間撕裂開來,鮮血淋漓。
“這般好時節, 你家主子卻是連一日都等不得了嗎?”她目光凜冽, 說着, 躲開迎面而來的劍,一腳把那人踹翻在地。
一招一式, 利落又帶着鋒利。
五死兩傷,那來不及自盡的兩人, 皆被她堵了嘴, 由姍姍來遲的官兵帶走了。
打鬥停下,血腥氣卻是未散。
沈蘭溪軟着手腳掀開簾子, 瞧向那帥得沒邊兒的人。
“多謝。”祝煊拱手道謝。
丹陽縣主掏出巾帕, 仔細擦去刀上的血跡,‘咣’的一聲, 刀回了鞘。
“不必。”她擺擺手,餘光掃到那馬車裏探出來的腦袋, 一怔,沒甚好氣道:“藏頭藏尾的做甚?要看便大大方方的來看。”
阿雲就從來不會這般。
沈蘭溪被罵了, 卻瞧着她還是激動。
來這兒二十年,她還從未見過這般厲害的女郎!
祝煊過去, 扶着沈蘭溪下了馬車, “可吓到了?”
Advertisement
沈蘭溪搖搖頭, 上前兩步,認真答謝,“多謝丹陽縣主。”
“不必,本就不是為你。”丹陽縣主冷着臉說。
“前面便是荟萃樓了,我去讓人喊褚睢安來,縣主一同用午飯吧?”祝煊邀請道。
丹陽縣主愣了下,随即冷哼一聲,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
“誰要見那壞胚子!”
沈蘭溪八卦的神經一動。
“駕!”丹陽縣主已然駕馬離開。
沈蘭溪戀戀不舍的瞧着越來越遠的身影,冷不丁的被人捏着下颌轉了回來。
“你郎君在這兒。”祝煊冷清一句。
“丹陽縣主好生厲害啊!”沈蘭溪忍不住贊賞道。
祝煊盯着她瞧了一瞬,忽的悶哼一聲。
“我碰到你傷口了嗎?”沈蘭溪立馬回神,“先上馬車,回府請大夫來。”
祝煊眉頭舒展,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攙扶。
--
剛至午時,原本在鋪子裏的人卻是回來了,元寶哭花了臉,見着沈蘭溪時,一把抱住了她。
沈蘭溪手裏端着的湯藥晃了晃,褐色的汁液發着苦。
她剛要開口,這姑娘卻是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嗚嗚嗚……吓死婢子了……嗚嗚嗚……我都想好随葬時帶些什麽東西了……”
沈蘭溪剛要感動,卻是又被她這話逗笑了。
帶什麽?
自是要帶金銀,這可是國際通用貨幣。
“我無事,好端端的,是郎君傷了。”沈蘭溪騰出一只手拍了下她腦袋,手裏的藥碗卻是被人端走了。
“我去端給父親。”祝允澄一副穩重模樣,對這哭哭啼啼的兩人無聲的搖了搖頭。
女子果真都愛哭,不像他,他就不哭。
半大兒郎穩步進了屋,床上的人雙眸緊閉,臉色蒼白,他難得見着父親這般脆弱模樣,不由得腳步一滞。
床上的人聽見動靜,掀開眸子瞧來,與他對上視線,道:“過來。”
祝允澄捧着藥碗上前,屈膝跪在他床邊,“母親在外面,我便先把湯藥端進來了,已經溫熱了。”
他說罷,手執湯匙,作勢要喂他喝藥。
一聲輕響,發抖的手拿不穩湯匙,磕在了碗沿邊,幾滴褐色湯藥濺在了他手背上。
“我來吧。”祝煊伸手,接過藥碗,上半身微微撐起,一飲而盡。
空了的藥碗遞交給他,他伸手,在他腦袋上輕拍一下,安撫道:“別怕,我無礙。”
許是祝煊難得這般溫情,小孩兒忽的眼眶泛熱,吸了吸鼻子,啪嗒的淚珠子卻還是成串的掉下,嗚咽出聲:“我方才都怕死了……他們說……他們說那兒都是血……嗚嗚嗚……”
心裏的害怕只要被勾出一點便再也壓不住,小獸般的泣不成聲瞧着可憐勁兒的。
祝煊瞧了眼自己被抓着的一角衣袖,心裏嘆息一聲,伸手撫摸他的腦袋,“別哭了,你都九歲了。”
聞言,祝允澄帶着哭腔反駁,“母親說了,九歲也還是孩子,我可以哭的……嗚嗚嗚……”
門口,沈蘭溪剛擡起的一只腳又縮了回去,有些無言。
她何時說過這種話?
“娘子?”跟在後面的元寶瞧見的她的動作,疑惑的喚了一聲。
“無事,我去瞧瞧湯羹是否炖好了。”沈蘭溪從善如流的轉身,提裙往小廚房去。
屋裏一大一小正哭着呢,她何必進去打攪?
夜裏,祝夫人和老夫人又來瞧過祝煊,西院兒方才靜了。
沈蘭溪梳洗出來,便瞧見那人靠坐在床上,手裏拿着本書在看。
“誰給你拿的書,不是都收到小書房了嗎?”沈蘭溪問着,腦袋湊了過去,視線觸及那些熟悉的字體排列時,忽的扯唇笑了,語氣裏的揶揄絲毫不藏,“郎君也愛看這話本子了?”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祝煊說着,那書冊合上放到一旁,“上來睡覺。”
沈蘭溪連忙搖頭,“大夫說了,你今夜多半會發熱,需得照看着些。”
她說着,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你睡,我瞧着你睡。”
這一幕分外熟悉,祝煊想到那時,閉着眼聽着那輕微的咀嚼聲,鼻息間是她身上的清香和她懷裏食盒的蜜餞兒的甜。
“今夜還要抱一盒蜜餞兒?”他笑問。
沈蘭溪把擦了頭發的帕子扔到一旁,“不吃了,你會饞得睡不着。”
她湊過去,在他眼睛上輕碰了下,“閉眼,睡覺。”
祝煊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自幼,除卻祖母,他還是頭回被這般哄着的。
“一會兒困了,便上床來睡。”祝煊叮囑道。
沈蘭溪難得這般照顧人,體貼的幫他把蓋至胸口的被子拉到脖子上掖緊,只露一顆腦袋在外面,“不必操心我,郎君安心歇息。”
屋子裏靜得落針可聞,他的呼吸逐漸平緩。
沈蘭溪用來熬夜的話本子早已扔到了一旁,雙手托腮的瞧着那逐漸入睡的人。
模樣俊朗,笑時眼睛會彎,現下卻是因肩上而面色發白,得好生将養着。
她不知祝煊今日那般護着她,是因她是他娘子,還是因她是沈蘭溪。
但她想他平安,與祝郎君無關,只因他是祝煊。
夜半,祝煊果真燒了起來,臉色緋紅,難受得眉頭緊皺。
沈蘭溪急忙讓人喚大夫來,熱帕子敷在腦袋上,小廚房的人着急忙慌的點燃了竈火給他熬藥,本該是團圓夜,卻是急得人心惶惶。
天亮之時,祝煊身上的滾燙降了下來,嘴唇幹裂,他一動,挨着床榻睡着的人立馬驚醒了。
“嗯?怎麽?”沈蘭溪迷迷糊糊的問。
祝煊摸了摸她脆弱的脖頸,“我退熱了,不必再看顧,你上床來睡。”
聞言,沈蘭溪摸了摸他腦袋,又摸了摸自己的,“是不燙了。”
她嘟囔着,脫了鞋襪上床,挨着他又睡了過去。
輕微的鼾聲響起,祝煊才輕手輕腳的坐起,剛要穿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你做甚?”
“……如廁。”
“我扶你去。”那人說着便要動。
祝煊額上的青筋跳了兩跳,回手壓住她單薄的身子,忍着羞臊,問:“你要瞧着我如廁?”
沈蘭溪對上他的視線,忽的有些臉熱,扯了被子蒙住腦袋,翻個身背對他。
“那你快去快回,莫要扯着傷口。”被子裏的聲音甕聲甕氣的,細軟得勾人神經。
祝煊瞧着那蠢蠢欲動的地兒,無聲的嘆了口氣。
沈蘭溪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再醒來時,已經是半下午了,腹中饑腸辘辘。
“醒了。”祝煊躺在她旁邊,手裏是她昨夜看的話本子,已經看了一大半。
沈蘭溪哼哼唧唧的伸了個舒爽的懶腰,腦袋枕在他大腿上醒神,“你傷如何了?可換過藥了?”
“大夫來換過了,起身吧,我讓她們給你熱了飯菜。”祝煊左手伸過來,摩挲了下她粉嫩的耳垂。
肉嘟嘟的一小個,很可愛。
“收斂些吧,你傷勢未愈,我可不想背負一個魅惑郎君的名聲。”沈蘭溪欠嗖嗖的道,腦袋故意壓過某處。
不等他來抓,她已一骨碌的坐起身,滾下了床,回首瞧他的神色難掩狡黠。
小混蛋。
祝煊深吸口氣,獨自平靜,散着那些欲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