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亮前, 祝煊帶着阿年和幾個暗衛便走了,沈蘭溪醒來時,已然天光大亮。
尋常她醒來, 也早已不見祝煊人影, 但今日卻是格外的悵然若失, 擁着被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起身。
“去與祝夫人說一聲,我一會兒出門去瞧瞧鋪子。”沈蘭溪吩咐綠嬈道。
“是, 娘子。”
鋪子裏的人不少, 多是結伴而來的小娘子, 元寶忙得焦頭爛額,瞧見沈蘭溪進來時, 險些要哭了。
“娘子……”元寶喚了一聲,便要上前。
沈蘭溪連忙擺手, “不必招呼我, 你忙吧。”
元寶:“……”
她就知道!
她家娘子才不會幫忙呢!
不過,沈蘭溪也是疼她的, 打發了綠嬈去幫她, 自己繞過幾排話本子的書架,走到了裏側那排, 随手拿了一本地理雜記,坐在椅子上看了起來。
元寶瞧見沈蘭溪的動作, 一臉詫異的與綠嬈咬耳朵,“娘子今兒怎的不看話本子, 卻是去翻看郎君送來的書冊了?”
綠嬈偷笑,也小聲道:“娘子呀, 是想郎君了。”
元寶更迷糊了, 撓撓腦袋, “可是郎君不是今日剛走嗎?”
“傻姑娘,等你有了心上人便懂了。”綠嬈道。
沈蘭溪從前學地理,東西半球算時差,着實讓她頭疼的緊,之後見到地理相關的書冊都是繞路走,現下瞧着祝煊看過的這書,卻也不覺枯燥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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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注解不少,筆跡尤顯稚嫩,與他平日模樣相似,卻也有不同之處,寫這注解的小祝煊,比現在的他要古板許多,見解生澀,卻以大人的口吻一筆一劃的落下,古板又可愛。
沈蘭溪瞧得認真,不時蹙眉,或是勾唇淺笑,沒察覺到旁邊打量她的視線。
元寶卻是不依了,炮仗似的沖過來,扯着那幾個男子的衣袖趕到門口。
“诶,掌櫃的這是做甚?”那男子撫了撫衣袖,一臉的不悅。
元寶雙手叉腰,擋了他的視線,氣咻咻的道:“你說做甚!你們是來看書的,還是看看人的?登徒浪子,也想靠近我家娘子,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嗎!讓你這樣品性的人進我鋪子,都髒了我腳下的地兒!哪裏涼快哪兒待着去,再敢驚擾我店裏的女客,我就報官來抓你!”
她罵的舒爽,一轉眼卻是瞧見另一側倚着門框嗑瓜子兒的人,登時氣焰滅了,惱道:“你,你瞧我做甚!”
袁禛晃悠過來,掏出個橘子給她,“很甜的,嘗嘗。”
“什麽狗屁租書鋪子,你就是請爺來,爺都不來!”男子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頓時也火冒三丈的罵。
“就是,自己抛頭露面的出來,我們就是看了又如何,真要有本事,你就去報官抓我們啊!”另一男子絲毫不懼的耍無賴。
元寶伸出去的手還沒抓到橘子,立馬柳眉倒豎,剛要開口,卻是被袁禛扯了下手腕,把那金黃的橘子塞進了她手裏。
“誰請你們來的?不是你們自己巴巴兒的跑來的?”袁禛說話很慢,語氣很輕,就連臉上淺淺的笑都像是在嘲諷,“在這裏鬧事,這幾位……爺?是嫌大獄太空了,你們幾個想盡一點綿薄之力?”
外頭的動靜,自是引得裏面的人瞧了過來,沈蘭溪也聽見了,屁股穩穩的坐着沒動。
這鋪子她既是交給了元寶打理,便是要學着她獨當一面,好的,不好的,她都要學着去管,若今日自己替她料理了那幾個,與她反而不是好事。
只是……
“你倆何時這般相熟了?”沈蘭溪意有所指的瞧了眼她手裏的橘子。
元寶眼珠子轉了轉,剛要開口,卻是聽她幽幽的補了一句。
“說實話。”
元寶洩了氣,坦誠道:“先前袁禛言語戲弄過我,我便不待見他,後來娘子租了他的鋪子,有一次着實太忙,我便舔着臉去尋他幫忙了,之後,他便會時不時地過來瞧瞧,若是人多,他也會留下幫忙,這,這一來二去不就熟絡了嘛。”
沈蘭溪在她腦袋上點了下,“仔細着些,他心眼兒多,莫要被騙了還幫他數銀子。”
元寶嘟了嘟嘴,不依,“他能騙我什麽呀。”
袁禛一月賺的銀子怕是比她一年的都多,哪裏瞧得上眼?她也沒有旁的東西給他騙了。
“騙你啊,傻子。”沈蘭溪恨鐵不成鋼的道,“若是他循序漸進的待你好,哄騙你做他媳婦兒呢?要你給他生小孩兒呢?”
元寶已年過十六,雖是未開情竅,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兒了,頓時唰的一張臉爆紅。
“娘子在說什麽啊!”
“自己注意着些,別傻兮兮的把一顆心交付出去,他若想傷你,可太容易了些”沈蘭溪忍不住的與她唠叨,“先前我便說過,不管在哪裏過日子,手裏有錢,身邊有人,才會過得舒心自在,切要記着。”
“哦。”元寶呆呆的點頭,臉頰上的紅霞尚未褪去,捏着小橘子在手心打滾兒。
沈蘭溪瞧她動作,又氣不打一處來,“我是缺你吃的了嗎?一個橘子也值得你這般抓着。”
她說罷,喚了綠嬈來,“去買些點心果子來,挑貴的。”
綠嬈忍着笑,應聲去了。
不多時,沈蘭溪親自拿了一包點心和一兜橘子給隔壁那人送去了。
都是聰明人,袁禛瞧見那一兜子橘子便笑了,無奈道:“少夫人多慮了,袁某對元寶并無惡意。”
“誰知道呢”,沈蘭溪在一套文房四寶前駐足,“袁郎君心思可比我細,我怎敢放過那些蛛絲馬跡?若是哪日人財兩空,我找誰說理去。”
“袁某可立諾,不會利用元寶。”袁禛神色認真道。
沈蘭溪輕笑一聲,擡手摸了摸那硯臺上的花紋,“我沈蘭溪最是不信諾言,元寶是自小便跟着我的,身邊人簡單,她也養得單純了些,袁郎君若想圖謀什麽,別牽扯她,但若是有旁的心思,那便是你們二人的事,我也幹涉不得,只一點”,她說着轉過身來,臉上含笑,卻是不達眼底,視線堅定的瞧着他,“她若是哪日傷了、疼了,我定會如數還與袁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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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溪回去時,粉黛剛走。
“少夫人,這是夫人方才讓人送來的帖子,說是讓您瞧瞧,想去哪家的賞花宴。”阿芙拿着一沓帖子交給她。
沈蘭溪随手翻了翻,都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從前不曾見過。
“去還與母親吧,就說我一切聽她的。”沈蘭溪道。
無甚有趣,她自是不願多花心思。
“是,少夫人。”阿芙說着屈膝退下。
綠嬈端來熱水伺候她淨手,問:“娘子,可要婢子端些點心來?”
“不必,嗯……替我研墨吧。”沈蘭溪擦淨手道。
寬大的書案,是祝煊尋常用的,筆墨紙硯也是他的,沈蘭溪素手執筆,一手攬着寬大的衣袖,下筆如有神。
【……雖我長得好看,但他們瞧我的眼神着實惹人煩,元寶讓他們撒泡尿照照自己,罵的可好了,得我真傳……我還看了你幼時讀的書,注解的好好啊,小正經好可愛,與澄哥兒倒是不甚相像……】
祝允澄回來時,沈蘭溪還在寫,卻是叮囑道:“不許先行用飯,等等我!”
“哦。”祝允澄淨了手,過來瞧她,鮮少見她提筆,不由得疑惑,“母親在寫什麽?”
“給你父親寫家書。”沈蘭溪坦然道,最後兩個字收尾,拿起來吹了吹上面未幹的墨跡。
父親才剛走一日,你便寫家書啦!也太粘人啦!
祝允澄腹诽一句,上前翻看那厚厚的紙張。
“二,三……五頁!”祝允澄大為震驚。
誰的家書有這麽厚啊?!這還只是她一人寫的……
“不知覺的便寫了這麽些,放着吧,等你父親回來拿給他看。”沈蘭溪放下手裏的毛筆,去淨了手,迫不及待的在飯桌前坐好。
“?”祝允澄懵懵的,這是什麽時興的家書?
“不,不寄出去嗎?”他問。
“寄出去做甚?這樣冷的天兒,送信之人豈不受累?”沈蘭溪振振有詞,“左右他回來便能看見了,作何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
祝允澄不懂,但他不問了,乖乖坐好吃飯。
沈蘭溪夾了一個雞翅給他。
祝允澄立馬夾起來吃了。
看,他乖,會有牛油雞翅吃!
“母親,何時再烤兔子吃?”祝允澄咬着個雞腿啃着,想起那夜他們三人烤的兔子,有些饞了。
“你父親不在,我不會。”沈蘭溪嘆氣道。
“我會啊!”祝允澄立馬道。
“那……一會兒加個夜宵?”
一拍即合的兩人,沒再搶肉吃,快速吃過飯,祝允澄也沒等催促,便乖覺的去做功課了。
沈蘭溪卸去頭上的發飾,換了一身舒服的衣裳,裹着披風等那小學生寫完作業烤肉吃。
片刻後,祝允澄又過來了,“母親,這是我今日的功課,請母親檢查。”
沈蘭溪:“!”
怎麽還有這個流程呢?
“之,之前也沒有檢查……”沈蘭溪無語道,被學業支配的恐懼讓她哆嗦。
“之前都是父親檢查的。”祝允澄有理有據,随即又問,“母親是不會我學的這些嗎?”
語氣之真誠,模樣之懇切。
沈蘭溪立馬挺直了腰板,雙手接過他手裏的本子。
是一篇策論。
這有啥看不懂的,不就是一篇議論文嗎?!
論的是土地,世家大族圈占土地,百姓手中的地皮不過二三,賦稅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卻是養肥了那些世家大族,糧食價高,尋常百姓一日兩餐,每餐湯水果腹,困苦艱難。
三要素中的‘是什麽和為什麽’寫了,卻是沒寫怎麽辦。
“寫的……有些空泛。”沈蘭溪委婉點評道。
一擡眼,便見那小孩兒蹲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額……有點像小狗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