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說起來, 你和丹陽也老大不小了,你何時娶她?”李昶許不耐的問。

褚睢安一怔,苦笑着搖搖頭, “娶不了。我一個被圈養在富貴裏的異姓王, 去娶皇親貴胄的縣主, 這是主動把腦袋送給你父皇砍的啊。”

若只他一人便也罷了,他願豁得出去這條命, 但是王府阖府六十七條命, 他賠不起。

“你就不怕他那日塞個女人給你?或是, 把丹陽送去和親?”李昶許咬了咬牙,偏要掙得他一個态度。

這麽些年, 丹陽待褚睢安的心意,全京城的人皆知, 卻是遲遲未等來什麽。

“時也運也, 運也命也。”褚睢安低沉着聲,有些無力。

祝煊一盞茶飲盡, 撥開這話, “你先前不是說,過了十五便回漠北嗎?”

提起這事, 李昶許便煩躁得抓了抓腦袋,“還能如何?老子打了幾次勝仗, 他怕了,怕養一頭狼在漠北, 來日搶了他這萬裏江山,這不, 收我兵權, 也圈狗似的把我困在這京城。”

做的什麽父子?分明是在養狗。

“倒是你, 先前瞧中了沈家在朝中不起眼,越過一衆世家,與沈家結了親”,褚睢安說着忍不住嘲笑,“可如今呢?看走眼了吧,祝二郎。”

祝煊笑着搖搖頭。

沈家的塵封舊事,已然過了二十餘年,若不是此次國舅爺想要往沈家安插人手,恰好被他查到,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曉。

沈蘭溪只以為林氏在公堂之上說的話是在哄騙人,但不論是那位名喚青羊的女子,還是她小娘紫衣娘子,都是真的,只身孕之事不盡然。

沈岩當年剛及弱冠,便一頭紮進了京城,一時間聲名鵲起,誰人不嘆一句少年英才?

只是可惜,朝堂之中黨派林立,拉攏他的人衆多,他選擇一方,勢要得罪其他黨派,想要他命的人便翻了幾番。

紫衣娘子,便是站在當今皇上那一派的國舅爺送給沈岩的,他推拒不得,只得帶回了府。

Advertisement

那位紫衣娘子在他後院住下了,月餘後還有了身孕,藏在懷安巷裏的人也接了回來,少年夫妻,心性驕傲,一旦離心,便再無轉圜的可能。

夫妻情分消磨,□□不暢,沈岩在朝堂之上卻是屢有建樹。

歷朝以來,剛過弱冠之年便掌禁軍的,只他一個,一時風光無量。

那幾年,禁軍兵強馬壯,而沈岩所遇的行刺之事疏忽平常,直至有一日,沈青山險些死在惡人劍下,那英才少年折了腰,不再是校場裏英姿風發的兒郎,而是混跡青樓酒肆的浪蕩之徒,那雙手拿不動刀,握不穩箭,肩上的擔子沒了。

從禁軍都督放為五品末名小将,有官無職,像是盛開一夜的昙花,自此籍籍無名。

李昶許夾了塊肉送進嘴裏,“沈青山是個做将才的好苗子,放在太原府練兵,可惜了。”

“那也沒法子,你父皇今兒哪是給他選,分明是自己早就想好了的。”褚睢安說着搖搖頭,頗為無語。

說是讓沈青山自個兒抉擇,但他若是敢選去漠北,只怕是沒命再回來了。

“那老頭,心眼兒賊多。”李昶許說罷,倒了杯酒,“碰那權勢做甚,有酒有肉,日子便痛快了,來,碰一個!”

“碰!”褚睢安激情道。

祝煊無奈,只得放下筷著,斟了杯酒,與他倆輕碰一下,抿了口。

--

祝煊下值回來,徑直去了正院兒。

先前他突然受傷,正月十五也沒一起吃頓餃子,又養了半月傷勢,如今進了二月,才能補上了這頓團圓飯。

屋裏已經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祝煊方才進院子,便聽到了裏面傳來的笑鬧聲。

“郎君。”侯在門口的女婢屈膝行禮。

祝煊微微示意,掀起簾子進了屋子。

那幾人圍坐在一起,手邊放着一堆布料,顏色鮮豔明亮。

“郎君回來啦,過來瞧,我給你買了料子!”沈蘭溪興沖沖的與他招手。

祝煊幾步過去,便被她呼了一張绛紫色的料子在身上比劃。

“怎的,挑了這麽個顏色?”祝煊有些不自在的問。

他甚少穿得這般明豔,也就過年時被她哄騙着穿了那新衣。

“先前見縣主穿着這個,身背大刀,甚是英姿飒爽”,沈蘭溪說着,皺了皺眉,又搖頭,“郎君不适合,都不好看了,罷了,留着給祖母做衣裳吧。”

祝煊:“……”

老夫人胸口一哽,氣道:“他不要的便給我?我也不要!”

那模樣,那神色,猶如鬧脾氣的稚童。

“哪裏是郎君不要?分明是祖母穿這個顏色比郎君好看,最是雍容大氣不過。”沈蘭溪張嘴就來。

老夫人嫌棄又挑剔的瞧了眼她手裏的料子,皺巴巴的臉動了動,“拿來我仔細瞧瞧。”

沈蘭溪笑嘻嘻的遞給她,“您看這錦緞,這花紋,雖是不打眼,但做成衣裳,穿着定當貴氣,我挑了好久呢。”

“那成吧,勉強給我做一套春衫來,若是難看,我可不穿。”老夫人驕矜道。

“那當然,怎能讓您穿醜衣裳呢?”沈蘭溪連忙附和。

老夫人:“……”

祝煊聽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等了片刻才問,“怎的買了這許多布料回來?”

沈蘭溪往嘴裏塞了個果子,小尖牙一咬,迸濺得滿嘴汁水,甜甜的,她坐在暖炕上晃了晃腳,“書肆上月賺的銀子對好了賬,今兒去分了分,我便買了這些布料回來。”

雖只開張半月,但是賺的銀錢比她想的多了不少,她一高興,給元寶買了兩只燒鵝,又買了這些布料回來。

不為旁的,就是這半月她吃了不少老夫人和祝夫人送來的吃食,總要回贈一二。

“曾祖母,何時做衣裳呀?我想穿了。”祝允澄站在老夫人身旁,拿着一塊橙色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劃,澄淨的眼裏遮不住的興奮。

祝煊眼皮抽了下,穿這顏色,怕不是會變成一顆圓滾的橘子。

“瞧你急的,問你祖母何時做。”老夫人沒好氣道。

平日裏的吃穿用度何曾虧過他?怎的一副沒穿過新衣裳的模樣,惹人心肝兒疼。

祝夫人溫溫一笑,“明日我便讓裁衣師傅上門來,把二娘買的這料子都做了春衫穿。”

沈蘭溪點點頭,咬了口蘋果,又道:“不必給郎君做了,這些顏色都不适合他。”

“好。”祝夫人道。

祝煊:“……”

所以,她們都有,獨獨沒有他的?

“你父親的也不用做,他的衣裳都穿不完。”祝夫人垂着眸子道。

“他便是做新的,也就那模樣,算了,不必浪費這料子。”老夫人附和道。

祝家主剛進門,便聽得這麽一句,随即問:“要做春衫了?”

老夫人連忙搖頭,語氣篤定,“不做不做,都去廳堂用飯吧。”

祝家主:“……”

他都看見炕上的那堆布料了……

陳醋辣椒油,再加點蒜泥拌一拌,白胖的餃子進去滾一圈,一口塞進嘴巴裏,唔……真香!

沈蘭溪埋頭幹飯,對面前的各種餡料的餃子雨露均沾,再配一口涼拌雞絲,麻麻辣辣的真絕!

吃到一半,祝煊方才說了自己要去雲溯的事。

“這剛開春兒,那裏且冷着呢,你傷勢剛愈,經不起凍,多帶些厚衣裳去。”老夫人心疼道。

沈蘭溪咽下嘴裏的餃子,眼睛一亮,喃喃道:“那裏的牛羊肉很好吃。”

老夫人嘴角一抽,瞧着她有些無語。

這哪裏是嫁了人,分明是來她家當小娘子的!好吃好穿的供着,又不操勞半分心思。

“正卿,你回來時,若時間寬裕,給這個饞嘴的帶些羊肉回來吧。”老夫人沒好氣道。

至于牛肉,想屁吃!

春日裏來,還要靠牛耕地呢,誰敢殺牛吃肉,怕不是想蹲大獄了。

聞言,祝煊輕笑一聲,應了下來。

沈蘭溪笑嘻嘻道:“多謝祖母,祖母真好,最是疼愛小輩了~”

“一點兒吃的就這般模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老夫人嫌棄道,又側頭與祝夫人道:“這時節各家該辦賞春宴了,你帶她多出門見見世面,沒得小家子氣,丢我臉面。”

祝夫人忍笑,“是,母親。”

沈蘭溪聽得漫不經心,又往嘴裏塞了塊醬肘子,醬汁濃稠,肘子軟爛入味兒,甚是好吃。

春日宴啊,一群小嬌花争奇鬥豔,無趣。

當夜,祝煊便收整了行裝,沈蘭溪偷悄悄給他塞了幾張銀票進去,想了想,喚來綠嬈讓她找些東西來。

祝煊從湢室出來,便瞧見她拆開了他收好的包裹,阿芙正往他要帶的幾件衣裳上縫着什麽。

“這是做甚?”祝煊走到沈蘭溪身邊,垂眼瞧。

好家夥,一大塊鐵塊!

“這玄鐵,我方才讓人去鐵鋪買的,有點貴,你記得還我銀子。”沈蘭溪依在他身上說。

當着下人的面親熱,祝煊有些難為情,推着她站好,不給她靠,“這個,縫在衣裳裏?”

再是打得薄,這麽大一塊,也着實是沉。

“雖你沒說,但此去定也有危險,後背沒有要命處,前胸卻是不然,用玄鐵護着,便是刀劍無眼,你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沈蘭溪神色恹恹的道。

祝煊嘴角一抽,深吸口氣,提醒道:“金絲軟甲也穿不破。”

那個比這玄鐵輕省許多……

“那不是貴嘛。”沈蘭溪理直氣壯。

花的可是她的銀子,若不是她喜歡他,便是連這玄鐵片她都不會給他買。

祝煊:“……我有銀子。”

沈蘭溪不解的瞪圓眼,“那你做甚不自己買?”

若是他買了,這買玄鐵的銀子她便能省下了!

狗男人,真雞賊!

祝煊閉嘴了,也沒去拿箱子裏穿過多年的金絲軟甲,接受了她這沉甸甸的關切之心。

他娘子,哎……着實與衆不同。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