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市,天氣不好 (1)

s市的四月天,天氣還有些涼意,卻有一則關于商業新貴慕雲深背着未婚妻金屋藏嬌的新聞燥熱了全城。

一時間,猜測紛纭。

男人說:那女人必定風華絕代,才能引得慕雲深開罪沈氏財閥(未婚妻家族)。

女人說:那女人絕對是狐貍精,天生擅魅,慕雲深一時不查才被她勾了魂。

更有知情人透露:那個女人相貌平平,聽說還是個啞巴。

s市傳言此起彼伏時,傳言中的女主人公正坐在餐桌前用早餐,她啜着牛奶,早報疊在她手邊不遠處,一群傭人整齊地排列在她身後,偌大的大廳,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沒有風華絕代的面貌,也沒有狐貍精的魅惑之姿,女人的相貌頂多算得上清麗,若要說特別,便要數那雙顏色偏淡的茶色眸子,溫淺得看不出情緒。

女人臉色有些病态的白,喝牛奶的動作很慢,細看之下便會發現她眉頭緊蹙,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喝完一杯250毫升的牛奶,她用了将近三十分鐘的時間。

電話鈴聲乍起,打破一室的寂靜,女管家周芸接起電話說了幾句後,将話筒恭敬地遞給陸初。

陸初沒有接她遞來的話筒,而是拿起放置一側溫毛巾,慢吞吞地擦拭着手指。與此同時,聽筒裏一道薄沉好聽的男聲傳出:“s市今天天氣不太好,有風。在初雲居裏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陸初放下毛巾,不等對方再次開口,就直接掐斷了電話。

傭人們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即使這已經不是陸初第一次挂慕雲深的電話。

陸初視若無睹,起身就往外走。

“陸小姐,先生剛才讓您不要……”

周芸的話語被陸初的側首淡淡一瞥止住,後者看向她的眼神接近無溫,裹挾着微微的怒。

只怔了一瞬,陸初便已經消失在門口,周芸抽起一張薄毯,連忙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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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初雲居內亦不例外,隐藏在鬧市中的園居,鮮花競放,争奇鬥豔。

陸初在一叢石榴花樹下停駐腳步,擡頭。

還不到石榴花盛的季節,碧翠的枝頭花苞攢動,偶有幾朵等不及,已是極盛之姿,嬌豔欲滴,惹得人忍不住想要觸摸。

陸初白皙的手指還沒碰到花瓣,就被一陣急躁的腳步聲打斷。

身後,有刻意壓低的交談響起。

“周姐,沈小姐在門外,說想要見慕先生一面。”

“說先生不在,請她回去。”

“說了,可是沈小姐不肯走,她是先生的未婚妻,門衛不敢攔她太久。”

“也罷,我跟你去看看。”

聲音逐漸遠去,陸初回過神時指尖傳來一陣銳痛,剛剛不查間,手指偏了方向,石榴刺紮入指腹,火辣辣地疼。她收回手指,斂眸看向門口的方向,茶色的眸底若有所思。

滿目景致頓時有些索然無味,陸初不自覺想到慕雲深剛才的那通電話。

s市今天天氣不太好,有風,不适宜觀景,适合閉門不出。

002章 女人,似敵非友

陸初攏了攏薄毯,靜靜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年輕貌美的女人——傳聞中慕雲深的未婚妻,沈氏財閥的大小姐。

周芸端來兩杯飲品,茶端給沈小姐,放到陸初面前只是溫白開。

沈歆瑤見狀,問:“陸小姐不喝茶?”

陸初颔首,她不喝茶,傷胃。

“我和雲深都喜歡喝茶。”茶香氤氲中,沈小語氣有些意味不明。

陸初不置可否,削瘦的手指滑過杯沿,杯面映出她的眸底,很涼。

沈歆瑤唇角輕勾,總算切入了正題:“我與雲深相識于美國的一場攝影展上,因為志趣相投互生情意,所以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雲深并非S市人,回國短短兩年時間就在S市站穩腳跟,如今的一番成就對他來說極為不易。但男人總喜歡一些新鮮的事物,只是孰輕孰重,在最後關頭他們總能掂量得清楚。雲深他,不會為了你而自毀前程得罪沈家。”

“陸小姐,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陸初點頭,她端着水飲了一口後,食指蘸着剩餘的溫水在桌上劃過,不多時,上好的梨花木桌面上多了三個字:我會走。

沈歆瑤沒料到陸初如此識趣,不免有些錯愕,但是下一秒她的臉色就變了。

因為陸初的下一句話是:只要他肯。

“他”是誰,二人心知肚明。

沈歆瑤面色微冷,語氣隐有不悅:“陸小姐,你就如此篤定雲深定會袒護你,乃至不惜得罪沈家?”

陸初但笑不語,這笑意卻像鋼針戳進沈歆瑤皮膚,讓人渾身寒涼。

但凡沈歆瑤足夠自信,這些話直接找慕雲深就好,何至于拐彎抹角找上她?

不再看沈歆瑤的反應,陸初慢吞吞地将“作案現場”抹掉,做了個“您請便”的手勢,便起了身。她今天下樓有些久了,渾身無力,不舒服。

周芸上前欲要扶她,被陸初躲過,她走了幾步,視線突然落到了屋子的某處,茶色瞳孔眯起。

與此同時,初雲居外不遠處停泊的一輛低調黑色商務車上,面容沉俊的男人隔着平板電腦與陸初的視線對上,眉心凝住。

清晨的光影将男人冷厲的側臉輪廓暈得有些模糊,車廂內氣息有些逼仄。

他便是初雲居的主人,慕雲深。

事實上,在給陸初打電話的時候,慕雲深已經到了初雲居外,至于初雲居發生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慕總,沈小姐已經離開了。”開口的是慕雲深的助理馮清,留意到沈歆瑤離開,立即告知了自己的上司。

慕雲深手指在平板上滑過,監控畫面頓時消失不見,“散布消息的人揪出來了?”

他的語氣裏有幾分漫不經心,馮清卻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已經确認了。”

慕雲深的手指在皮質椅座上點了點,才緩緩掀動薄唇,“報警。”

……

卧室,陸初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似乎是睡着了。

床頭随意擱着一本翻開的抄寫本,新抄的那句話字跡娟秀,力道卻有些孱弱:不要把我的靈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003章 別動,你會癢的

慕雲深視線在抄寫本上頓了半秒後,扭頭吩咐周芸時,聲音不見情緒:“去把醫藥箱取來。”

說完,他手探進被窩中精準地捉住陸初的右手,不知察覺到什麽,眸色微變。

右手被慕雲深握住的時候,陸初倏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慕雲深語氣淡淡,對于陸初先前的裝睡,他并不戳穿。

陸初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但被下的手,卻一直與慕雲深較勁。

男女力道懸殊,注定陸初努力無果。

慕雲深等她掙紮累了,才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說道:“少時,有個女孩對我說,她不信佛神,她若恨透一個人,就算萬劫不複也要将他拖下深淵。”

陸初抿唇不語。

“阿初,你應該知道,文字是殺不死一個人的。”慕雲深嘴角笑容溫淺,可下一瞬,他突然狠狠地将陸初的手推向自己的小腹,“要殺死一個人,這樣才可以。”

“嘩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空氣中突然凝滞。

殷紅的血順着慕雲深的小臂滾落在床單上,陸初握着美工刀的右手微微顫抖着。

慕雲深看了眼自己手臂,攝人的目光兀自盯着陸初:“為什麽要收手?”

陸初茶色的眸子卻多了一些情緒,似厭惡又似其它。她蒼白的嘴唇顫了顫,吐出了一句只有慕雲深看得懂的話語。

不要把我和殺人犯相提并論!

慕雲深眸底有異樣情緒翻湧而過,但很快就恢複如初。他沒有管自己皮肉外翻的傷口,而是奪下陸初緊握在手裏的美工刀擲到地上,說:“以後不要再碰這麽危險的東西,會傷到自己。”

語氣裏,責備和縱容參半。

陸初掙着要收回手,慕雲深不由分說地按住了她,開口的聲線薄沉,“別動,石榴刺野,不處理的話,你會癢很久。”

周芸抱着醫藥箱呆呆地站在門口,直到美工刀“哐當”一聲落地,她才如夢初醒地跑進去。

……

慕雲深埋頭給陸初被石榴刺紮傷的手指消毒。

陸初瞥了眼他只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的小臂傷口,将頭扭向窗外。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和薄荷香混合在胃裏翻攪,讓陸初不适地蹙了蹙眉。

慕雲深瞥見她細微的動作,在她的指尖纏了塊創可貼後,起身掀開被子打算扶她起床。

陸初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縮,目光警戒地看着他。

慕雲深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中,片許,他收回手淡淡地說:“床單沾了血,得換。”

陸初看了眼血跡已經凝固的床單,掀開被子自己下了床。

二樓還有另一間卧室,主人是慕雲深。陸初幾乎沒有多想,便扶着樓梯下了樓。

腳剛及一樓地磚,一個人影就猝不及防地奔到陸初面前,慕雲深在身後适時扶了一下她,陸初才不至于被撲倒。

“陸小姐,你幫我跟警察解釋一下,我真的沒有偷你的東西……”

來人“噗通”一聲在陸初面前跪下,陸初眼前有些花,勉強認出這是每日來她房裏灑掃的女傭。

警察,偷東西?

慕雲深解釋:“她是賊,偷了你的項鏈。”

而他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條做工精致的項鏈。

004章 譏嘲,罪名真重

陸初看向慕雲深手裏的項鏈,鉑金項鏈,墜子是一顆切割精巧的藍寶石。

慕雲深捏着項鏈的兩端,正低頭給她戴上,溫熱的呼吸熨在陸初的耳畔,有些癢。

湛藍的切面巧奪天工,卻與陸初蒼白的面容有些格格不入。

陸初手指滑過吊墜,指尖馬上沁了一抹涼,她怕所有寒涼的東西,所以,這項鏈并不是她的。

慕雲深卻堅持地握住她的手指,凝視陸初眼睛時,聲音溫溫:“戴着,很漂亮。”

女傭看到項鏈,聲音一下尖了起來,“我沒有見過這條項鏈,我沒有偷它……”

慕雲深眉心不悅地蹙了蹙,低頭看向女傭的時候臉上再無半分溫情,“你沒偷它,為什麽它會在你房裏被找到?”

女傭被他攝人的目光吓得一哆嗦,眼底驚恐。

陸初卻從其中看到一抹心虛。

或許,項鏈并不是女傭偷的,但她的手腳也必然不幹淨。

慕雲深管教下人,陸初并不想摻和,她給了女傭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後,便走開了。

女傭渾身癱軟在地。

馮清帶了兩名警員進來,一邊将女傭帶走,一邊跟警員細數後者的罪狀。

偷盜,洩露商業機密……罪名真重!

陸初譏嘲一笑,原來現在的警察要定一個人的罪,也可以如此草率。

她兀自想着,卻沒注意到,慕雲深凝着她脖子上沒有取下的那條項鏈,神色動了動。

馮清跟警員交涉完,走到慕雲深身邊低聲說:“慕少,已經交代好了,只要有人來保釋,就可以查到幕後之人。”

說到此處,他瞥了眼慕雲深小臂上的傷口,不免擔心地問:“您的傷口……”

“無礙。”慕雲深将捋起的襯衫袖子放下,遮住沁出的那抹血絲:“回去把上次我交待的東西準備好。”

說完,慕雲深邁開長腿朝陸初的方向走去。

馮清擡眸,看見了那個被衆人稱為“啞巴”的女人。

素淨的棉質長裙,黑發簡單地束于腦後,身上除了慕雲深剛戴上的藍寶石吊墜外,簡單得不見任何配飾。

唯一特別的那雙茶色眸子,此刻正神色微茫地看着腳下多出的那團毛茸茸的物體。

風華絕代?

狐貍精?

馮清想起了外界對陸初的評價,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他收回視線,走出初雲居時,目光不曾再僭越半分。

……

陸初蹙着眉,看着腳下不知何時冒出的不明生物。

毛色灰中帶白的波斯貓,陸初看向它的時候,它将胖乎乎的爪子支在地上,茶色的豎瞳裏是……茫然?

一只大手将波斯貓撈起,慕雲深順着波斯貓的毛發,說:“朋友的貓,名字叫西西。在初雲居裏寄養幾天,你若不喜歡,便可以當做沒看見。”

陸初瞥了“西西”一眼,手繞過後頸取下項鏈還給慕雲深,轉身上樓。

演戲而已,不屬于她的東西永遠不屬于她。

“喵——”

西西突然叫了一聲,掙脫慕雲深的懷抱。

慕雲深望了眼陸初上樓的背影,又看了眼西西,捏着項鏈的骨節泛着白。

005章 是誰,害她至此

S市關于陸初的報道很快就偃旗息鼓,這麽快的動作,必然有人在背後施了壓。

這個人,只要用心去想就知道。

陸初沒去管,熨得平整的早報依舊擱在她的手邊,她的早餐依舊是一杯溫牛奶,啜牛奶的動作依舊很慢。

除卻一大早就在她腳邊作亂的那只波斯貓。

陸初蹙眉看了周芸一眼。

周芸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拿着小魚幹和牛奶企圖把這只小祖宗哄開,無奈這只在陸初看來有些傻的波斯貓,面對周芸的時候竟是劍拔弩張,撓了她一手後,心安理得地趴在陸初的腳面上,眼皮子一阖,睡了。

“陸小姐,這……”周芸很為難。

西西小祖宗來到初雲居後,除了慕雲深外,誰的賬也不買。

若是它靜靜地待在窩裏也好,可偏偏就愛纏着陸初,那模樣,就好像陸初才是它的主人。

可分明,初雲居裏最讨厭西西的人,就是陸初。

在陸初的眉尖快擰成麻花狀,考慮要不要直接把這只肥貓掀翻的時候,一道淡漠的聲線響起,“西西!”

一身清爽運動裝的慕雲深從門外走進,他拉開陸初旁邊的椅子,俯身将西西抱起交給周芸,看着她溫聲解釋着:“朋友寵得很,打不得罵不得,不知道為什麽就愛粘着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雲深的眼神很誠懇,讓人找不到半分反駁的餘地。他剛運動完,身上還有微熱的氣息,二人貼得近,這溫熱剛好包裹着陸初,讓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

陸初收回視線,低頭啜着牛奶,目光不經意瞥了眼周芸手裏抱着的波斯貓,豎眸裏淚眼灣灣的模樣,活脫脫地讓她有種虐待動物的感覺。

可是分明,她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陸初收回視線,罷了,她跟一只畜生較什麽勁?

慕雲深見狀,示意周芸把西西帶離。

他拉開椅子在陸初對面坐下,剝了個水煮蛋,把蛋黃蛋白分開,蛋黃留在自己的盤子裏,把蛋白推給陸初:“早餐光喝牛奶可不行。”

一股腥味鑽入陸初的鼻孔,陸初不适地皺起眉頭,胃裏有些作嘔。

她的動作很細微,但慕雲深還是注意到了,他重新盛了一碗谷物粥放在她面前:“雞蛋和粥,選一樣。”

陸初什麽都不選,喝完牛奶就打算起身。

慕雲深端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有些涼薄無情,“陸初,難道你忘了你母親的遺願了?”

陸初渾身一顫,想起那個寒冷的冬月,彌留之際的母親拉着她的手,說:“阿初,你素來偏執,但是媽媽走後,你要好好活下去!”

陸初含淚點頭,卻安排完母親的後事,一個人去了僻靜的海域。

她記得冰涼的海水漫過她的頭頂,攫住她的呼吸,可醒來的時候卻是在初雲居。

那一天,慕雲深臉色冷若冰霜:“陸初,好死不如賴活,你死了,不正中了害你至此的人的下懷?”

思緒從回憶裏抽回,陸初的視線落在慕雲深拿粥的手上。

慕雲深将雞蛋拿開,盯着她沉沉道:“吃飽了,才有拿刀捅我的力氣。”

006章 動怒,你過分了

家庭醫生匆匆趕來的時候,陸初正蹲在馬桶邊吐得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吃下的食物,可算是白吃了。

手背處有輕微刺痛傳來,營養液彙入陸初的血管溫度,有些涼。

慕雲深擡手捋了捋她額前汗濕的頭發,聲音冷靜得可怕:“乖,睡一覺。”

陸初難得聽話地合上了眼皮,營養液裏加了鎮定劑,原本就是為了讓她睡個好覺。

家庭醫生見狀,說:“慕先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陸小姐的厭食症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慕雲深不緊不慢地給陸初掖好被子,才道:“出去說。”

陽臺,兩道身影被晨光拉長。

家庭醫生說了很多,慕雲深的神思卻有些飄忽。他從口袋摸了包煙出來,問家庭醫生:“介意我抽根煙嗎?”

後者擺了擺手。

“多謝。”慕雲深取了根煙,點燃。

猩紅的火星在他欣長的指尖跳動,煙霧中慕雲深沉俊的面容有些朦胧不清:“阿初的心病在于她的母親,人死,不能複生。”

時間靜止了幾秒鐘。

家庭醫生嘆息一聲,說:“慕先生,我重新給你包紮一下傷口吧!”

陸初的病情讓他手足無措,慕雲深的皮外傷卻是他的力所能及。

慕雲深微怔,視線落到自己的左手小臂上,灰白的運動衫上,不知何時染了一抹紅。

目光凝滞片刻,他才碾滅煙頭,朝家庭醫生微微颔首:“有勞。”

……

陸初做了一個夢,夢中母親輪廓模糊,神色哀憐:“阿初,你為什麽不聽媽媽的話放過自己呢?”

陸初想要攏住母親的溫暖,觸及的卻只有滿目的虛無。

夢境乍然破碎,陸初渾渾噩噩醒來時,太陽已經沉了一半,竟是睡了足足一天。

慕雲深并不在初雲居裏,唯有周芸忙上忙下。

陸初察覺到,一覺醒來,除卻周芸,初雲居的用人見到她,越發地戰戰兢兢。

她擡手摸了摸臉,心想莫不是自己一覺睡成了妖魔鬼怪?

當然,還有個中例外。

陸初低頭,看着匍匐在她腳前的波斯貓,想着夢中母親的話語,放過……自己嗎?

“喵~”西西注意到她的視線,仰頭叫了一聲。

兩對顏色極為相近的茶色瞳眸在隔空對上,一人一貓,氣氛無端詭異。

周芸眼角餘光瞥見,急忙走過來将西西抱起:“陸小姐,我馬上把它關進籠子。”

因為慕雲深臨走前曾吩咐過,若是西西再纏着陸初,便将它關起來。

“若只因我不喜,便剝奪它的自由,那我豈非罪孽深重?”

一道微啞的嗓音在周芸身後響起時,周芸脊背一僵,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剛才,誰在說話?

陸初緩慢地走到周芸面前,将西西從她手裏解脫,雙唇小幅度翕動:“你叫周芸?”

周芸錯愕點頭。

陸初說:“晚上我想吃點甜,可以嗎?”

……

S市入夜,華燈初上,車輛川流不息。

馮清挂掉電話,睇了眼後視鏡裏的男人:“慕少,是沈家。”

女傭被帶到警局後,耐不住即将面臨的嚴重刑罰,将如何洩露消息的事情一五一十供了出來。他尋根究底,便查到了幕後之人。

慕雲深聞言,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空閑的那一手搭在車窗框上輕輕點着,聲線微愠:“瑤瑤,你這次過分了。”

遠光燈照亮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削薄冷厲。

007章 真相,飽受質疑

陸初緩慢啜着周芸特地熬制的甜湯,對四周偶爾睇來的打量,全部無視。

她本來就不是啞巴,卻因為開口說話而飽受質疑。

世人總是這樣,崇尚眼見為實,可眼睛裏看到的又何嘗都是真相?

她自嘲笑笑,早知道就安安靜靜當一個啞巴了。

陸初這麽想着,沒有注意到門口出現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慕雲深腳步微頓,視線所有若觸地落到室內某處。

燈光浮影下,陸初一襲素色長裙,坐在餐桌後垂眸用餐,西西蜷在她旁邊的椅子上酣眠,畫面溫馨美好。

腦中似曾相識的畫面掠過,慕雲深神色微動。斂了情緒後,他才快步走到陸初身邊,将她面前的湯挪開,淡淡道:“吃不下就別吃了。”

陸初細微的擰眉動作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清晨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慕雲深幾乎已經不忍心逼她。

陸初頓了頓,擡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僅如此,慕雲深還發現,用人們的視線也有些不對勁。

他擰了眉,沉聲問周芸:“怎麽回事?”

周芸斟酌着回答:“一個小時前,陸小姐開口說想吃點甜的東西。”

“開口?”慕雲深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語裏不同尋常的字眼。

周芸還沒來得及答話,一道微啞的嗓音已經代替她回答了,“讓我吃飯的是你,不讓我吃飯的也是你,慕雲深,你到底要怎樣?”

一米八三的慕雲深,陸初需要微仰着頭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一身簡單的黑色西褲加鐵灰色襯衫将他襯得貴氣逼人,二人之間距離不足一米,卻又遠得好像雲端與地面。

慕雲深扭過頭,剛好觸及陸初眸間的那抹嘲。他蹙眉盯着自己手中的碗幾秒後,才将它還給陸初。

陸初不再理會他,繼續垂眸喝湯,這湯她喝得很慢,甚至幹嘔了數次,可最終還是喝足一小碗。

慕雲深問:“還吃嗎?”

在陸初用餐的漫長過程中,慕雲深也将自己的晚餐用畢,此時的他神色已然恢複平靜。

陸初放下了湯勺,不吃了。

慕雲深示意周芸把飯菜撤下後,從手邊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陸初:“打開看看。”

陸初沒有去接,只是擰眉看着他。她本就不愛說話,能用動作表達的,就懶得去開那個口。

慕雲深對她的沉默習以為常,他将牛皮紙袋的封口打開,抽出裏面的資料放到她面前:“複學事宜已經安排好了,你随時都可以入學,這是新班級資料。”

經他提醒,陸初驀然想起,她曾高分考取了S大金融系研究生,但入學不久,就因母親的病情休了學,母親過世前,除了讓她活下去外,還希望她能回到學校完成學業。

時間不過數月,想起來卻恍若隔世。

“喵~”

一聲貓叫聲喚醒陸初的思緒,喝足睡飽的西西精神抖擻地跳上餐桌,蹭亂了她面前的文件。

陸初視線凝結在同學聯系表上那個“蘇瑾”名字上片刻後,把資料推了回去,對慕雲深堅決地說:“我不複學。”

008章 強求,自找罪受

陸初不複學,有自己的考量,她本就不熱愛金融,當初考研不過是為了完成與一個人的約定,只是後來約定泡湯,母親又出了事,她便索性休了學,現在複不複學,意義并不大。

慕雲深卻似乎并不這麽想,在某些方面他和陸初過世的母親頗為相似,“放棄,是不是有點可惜?”

S大是國內的高等學府,每年不知多少人擠破頭,陸初當初考取,亦是費了心思。

陸初神色淡淡:“不喜歡的事,再可惜也不能強求。”

她話裏有話,慕雲深眸色微深,想起了一件事情。

多年前的初夏,他騎車從校道而過,偶遇低年級男生求愛,男生将情誼描敘得唾沫橫飛,女生的臉色卻稍顯偏淡,慕雲深瞥了一眼,便已知男生沒戲。果然,他車沒騎遠,就聽見一道冷淡的女聲傳來:“抱歉,我很感謝你的喜歡,但是你的口水噴我臉上了,我不喜歡不講衛生的男生。”

慕雲深停下車子,便看見那個被堵得面紅耳赤的男生氣呼呼走了,而那女孩,只是擡手抹了抹臉,二人視線對上時,她茶色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局促。

慕雲深垂眸,他将西西抱下,順着它脊背上的毛發,聲色意味不明:“我以為你會想知道你父親的消息。”

……

陸初重新踏上S大這片故土前,不斷地說服自己,她不過是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而不是為了慕雲深口中所謂的父親。

不錯,陸初出生在單親家庭,從小母親就告訴她父親已經死了,但陸初卻知道她撒了謊,因為在陸初家裏,沒有一樣與父親相關的東西,母親解釋,不想觸景生情。可她父親若真逝去,怎會連一個墳包都沒有?母親提起他時,又為何眉眼閃爍,神情痛苦?

陸初心中對父親并無太大渴望,但若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她倒想問一句他到底做了什麽,以至于母親臨死前都不願提起一句?

可是問了又有什麽用?他或許已經自己的妻兒,幸福美滿,不還是自己找罪受!

陸初扯了扯唇角,手心不覺汗濕了一片,複學流程慕雲深已經安排好了,她所做的不過就去報個道。

從系辦走出來時,一名年輕女人迎了上來:“陸小姐,我看了你所在專業的課表,早上有兩節《金融數學》的課,要去上嗎?”

她叫林筝,慕雲深的得力助手之一,因為性別合适,被慕雲深安排來處理陸初的入學事宜,順便,陪上課。

陸初想起早上在初雲居初次見到林筝時,後者自我介紹:“陸小姐,我叫林筝,是慕總的秘書,慕總讓我來負責打點你的入學事宜,以後我便是你的同學,陪你上課,直到你的病情恢複。”

女子聲音不卑不亢,眉間有幾分倨傲,陸初不喜歡勉強人,“林秘書,若你覺得此事屈居了你,大可換別人來做,對我而言,并沒有太大區別。”

陸初說完沒多久,林筝接到了個電話,對方不知說了什麽,林筝臉色微變後,對她的态度已是峰回路轉。

009章 難熬,她最合适

陸初朝面前恭敬有餘親切不足的林筝颔首:“在學校,我只是個學生。”

二人從後門走進教室,班級裏的人,陸初幾乎不認識,于是也省去了打招呼的必要。

她聽課向來認真,卻也沒錯過林筝多次翻看手機的動作。

下課時,陸初看了眼主動給她收書和筆記的女秘書,神色淡淡道:“我雖不了解慕雲深的行事作風,但也知任何一個上司都不喜歡下屬在他背後搞小動作,林秘書剛才發出去的短信,經過你老板同意了嗎?”

林筝動作微僵,亦可說是心虛。

陸初想,林筝給誰發短信,她已經知道了。在S市,除了慕雲深的未婚妻,誰還能支使得動他的秘書?

唇角略嘲扯了扯,陸初拿過林筝手裏的書,“不勞煩林秘書。”

教學樓下,已有車輛等候,純黑的車窗玻璃密閉,讓人無從窺視內部的景象,但陸初知道,慕雲深就在車上。

陸初沒有靠近一步,價值數百萬的豪車出現在校園內,難免惹來觀摩,她要是上了車,明天傳出來的話可就難聽了。

複學第一天,她沒有熱衷上頭條的習慣。

S市的四月末,太陽已有些辣人,陸初抱着書走在前面,林筝打傘走在旁邊,許是剛才陸初的話語過于露骨,二人之間氣氛很尴尬。

但值得慶幸的是,慕雲深似乎意識到問題所在,車輛在校園裏兜了一圈,最後他出現在陸初面前的時候,幹淨地只剩下搭在臂彎的西裝外套。

慕雲深接過林筝手裏的傘,把陸初手裏的書遞給林筝時,若有若無地從秘書臉上掠過的視線,有些涼。

慕雲深轉身離開時,林筝捏着書本的掌心已經沁出薄汗。

“早跟你說過,慕總對陸小姐與衆不同。就算你與那位是朋友,也不該忘了自己的本分。”身邊有聲喟嘆傳來。

林筝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馮清,賭氣地把書本往他懷裏一丢,“要你管!”

馮清望着她的背影嘆息,這性子,恐怕還得吃點虧。

與慕雲深這樣氣質出衆的男人在校園同行,陸初莫名成了焦點,索性已經脫離了金融系的教學區,就算四周目光灼灼,應該也沒有幾人認識她,何況慕雲深刻意壓低了傘沿。

“與林秘書相處得不愉快?”慕雲深聲色薄沉。

陸初停了腳步,偏頭不悅地看向他“你也知她是秘書?”

“嗯?”

“秘書就該做秘書的事,用來陪我上課,未免大材小用。”

“唔。”慕雲深沉吟片刻:“在公司裏,就數林筝和你年紀最為相仿,找不到更合适的。”

陸初懶得再開口,慕雲深這人,在商場上殺伐果斷,他決定的事情,鮮有人能改變。

将精力專注于走路後,時間似乎沒那麽難熬了。

“到了。”慕雲深說了句,突然攏住了陸初的手指,男人掌心的微熱好像火團一樣灼了陸初的手指。

陸初心中不适,剛想躲開,慕雲深的手指卻恰到好處地抽離,讓人無從責備,不免憋悶。

陸初将手挪開,順着慕雲深視線看去的時候,瞳孔驟然一縮。

010章 軟肋,用情如斯

慕雲深手支在唇邊咳了咳,小聲喚道:“阿初。”

陸初倏地回神,她歉意地朝對面的男人颔了颔首:“抱歉,我失态了。”

陸初回到S大前,慕雲深告知:“S大有你母親的遺物,裏面或許有關于你父親的消息。”

此話一出,已然捏住了陸初的軟肋,不為父親的消息,就算只為母親的遺物,這S大她必然要來走一遭,既然來了,複學便成了順便。

一切盡在慕雲深的掌控之中,陸初剛才短暫的愣神,是因為她沒有想到擁有母親遺物的竟會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

這個男人,氣度與慕雲深不分伯仲,但是腿部卻有明顯缺陷。

“沒關系,陸小姐是吧?”男人笑了笑,控制着輪椅轉了個方向:“請随我來。”

陸初征詢慕雲深,慕雲深正好來了個電話,他切斷通話微笑地朝她點了點頭:“你去。”

陸初跟着男人走進一間畫室,接過他遞來那本外觀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畫本,蹙眉:“這是我母親的東西?”

“準确來說,這是你外公的東西。”

“外公?”陸初想起多年前那個纏綿病榻不起,卻對她和母親尤然沒有好臉色的老人,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陸小姐,恕我無法具體相告,我只是幫人代交東西而已。”

男人态度如此,陸初不便多問,道了聲謝後便離開了畫室,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但卻注意到了畫室窗邊種的那株苦桔。

S市盛産苦桔,陸初卻從沒吃過,只是聽人說,苦桔的味道像極了相思味。

慕雲深也沒有要解釋男人身份的意思,見陸初出來,視線掠過她手裏的畫本,最終定格在她臉上:“我送你回初雲居。”

鼻尖淡淡漂浮的煙味,讓陸初久病未愈的身體極為不适,她忍住胃裏泛起的惡心,蹙眉說了句:“慕先生,S大的公共區域,并不允許抽煙。”

慕雲深微怔,随即含笑點頭:“陸同學批評極是,是我考慮不周。”

學校是公共區域,慕雲深豈非不知,陸初移開視線,忽然後悔說了這句多餘的話。

回初雲居的路上,慕雲深的私人手機又響了兩次,但都被他直接挂掉,注意到陸初詢問的目光,他漫不經心解釋:“廣告推銷。”

說罷,他又埋頭處理公務。他似乎很忙,一路上陸初也沒看見他的視線從電腦上擡起過,車行半路的時候,慕雲深突然讓馮清停車,然後下了車。

再次上車時,慕雲深手裏多了一份提拉米蘇,他把蛋糕盒子遞給陸初:“路上吃,免得無聊。”

陸初想,這男人真可怕,處理公務的同時竟還能一心兩用地看出她很無聊。

她垂了垂眸,将手上的提拉米蘇包裝轉到正面,看到那個熟悉的品牌标志時,茶色的眸中拉出一抹極深的嘲諷。

提拉米蘇無疑是陸初最喜歡的牌子,只是她從來沒有提過,慕雲深又從何得知?

陸初想到某個可能,偏頭看向窗外,“慕先生,你對那位沈小姐用情如斯,她知道嗎?”

011章 兩清,再不相欠

慕雲深擡頭看了陸初一眼後又低下頭,“她沒必要知道。”

聲音很淡,卻帶着不容忽視的篤定。

陸初忽然想起四月前的那天,在母親過世的醫院裏,慕雲深與現在如出一轍的神色。

那時,他說:“放過她,所有的罪責我來當。”

在慕雲深開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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